他低下头,久久凝视着小女孩沉睡中的脸。
小眉头皱起来,像在卑微的祈求着什么,脸上充满了恐惧和哀伤。
沈嘉木调转眼光,有什么掠过心底,难以捕捉。
虽然地位尊贵,他也不过是个小小少年,从前看到别人在父母身边撒娇,他最先想的是转身离开,可是病重昏迷中,他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心存期盼,希望有人来,希望有人陪。
他低头看着这女孩,心中突然涌起一种难以明状的感觉,就像是被黑色的潮水淹没,仓促间只够半口呼吸,他觉得憋闷,伸出手缓缓握住她的小肩膀,很想摇醒她,想在她那漆黑澄澈的黑眼仁里看到自己的影子,想告诉她,噩梦已经过去,或者向她保证再也不会有噩梦……
可是,他最终什么也没有做,而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小声哄她:“不卖不卖,琥珀哪也不去。”
琥珀梦到自己打碎了老爷的牛奶杯,太太叫了人伢子来,说要把她卖到杀猪的李屠户家做丫头,她还正哀告着,不知怎么的李屠户就来了,身上穿着那件血呼呼的围裙,手里提着把菜刀,一脸狞笑的过来扯起她往外走,说要把她拉回家关到猪笼里去,她吓的要命,拼命的哀求老爷太太,想再看阿娘一眼,却怎么也找不到阿娘的身影。正焦急间,李屠户却突然不见了,她脚下踩进嫩绿的青草,一转身就站在一座漂亮的花园里,阿娘正坐在廊下绣花,有风起,漫天飘下白色的花瓣,她仰起脸来,舔一舔,甜的,还带着栀子花的清香……
又安全,又温暖,这里像天堂。
她向那暖意凑近了些,小手伸出去,圈住他的腰。
沈鸿顺差事办的顺利,又惦记少爷的病情,没在外面留宿,而是连夜赶回南院。
他回到南院时雨才刚刚停,怕少爷等的急,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先来到后院,看到少爷房里的灯还亮着,这才轻轻推开门。
堂屋里临时添置的那张小床上,少爷坐的笔直,怀里薄家的小小姐睡的正香。
鸿顺急忙上前伸出手:“少爷,我来抱。”
沈嘉木一脸倦色,却还是摇摇头:“事情怎么样了?”
鸿顺看一眼沉睡中的琥珀,似乎有所迟疑。
“没事,说吧。”沈嘉木声音虽轻,却还是习惯性的轻轻拍拍她的背,似乎是怕吵醒怀里的人。
鸿顺知道他的意思,放低声音:“我打听清楚了,琥珀小姐是薄老爷和薄李氏的陪嫁丫头李绣娘的孩子,比薄东昌小半岁,琥珀小姐出生后,薄李氏曾经想把李绣娘母女俩一起卖去乌镇,可能是价钱没谈拢,事情就不了了之了,这么多年,大家虽然知道琥珀是薄老爷的孩子,可是薄家却从来没承认过,这一次需要找人顶缸,总算承认家里还有这么一位小小姐。”
沈嘉木一直以为薄家送来的就是个普通的丫头,如今看来薄家到真是没食言,还真是送了个女儿过来,只不过是个从来没承认过的女儿罢了。
祖父叫薄家送个女儿过来,本意是怕薄宝璐勾联了娘家再生出什么毒计,所以才预先收个人质在他这里,如今这小人质没有半点份量,还有必要留下么?
沈嘉木示意鸿顺离开,自己陷入沉思。
外面天空已放晴,月色如洗,星子璀璨。
他低下头,闻到栀子花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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