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元十一年春,皇帝下旨,以广东巡抚陶泽与学政冯恒之女冯京墨设南慈堂有功,特诏陶泽与冯恒携家眷进京受赏。又,巡查御史谢晗在任两年,恪尽职守,擢升为都察院佥都御史,着即日回京述职。

冯恒与白氏喜不自胜地打点行装、变卖房产。

冯京墨却心有牵挂,妙慈去滇中已约一年还仍未回来,如今自己就要走了,尽管妙慈回来后也可以去京都找自己,但妙慈这样的性格,说不定不会刻意去找自己。

她只能宽慰自己,如果妙慈不去找她,那么等京中的事情结束了,自己再出京找妙慈便是,不过多费些功夫罢了。

所幸出发前,妙慈回来了。

冯京墨喜出望外,“师傅,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还担心你……”

妙慈脸上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反而十分冷淡,“南慈堂是怎么回事?”

冯京墨连忙解释,“具体由来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去京里的路上我和您细说……”

妙慈打断了她,“我不会去京都的,我特意赶回来,就是要嘱咐你一句,若京里有人问起,你万不可说及我的音容样貌,就说我因试药毁了面容,常年带着面纱”。

冯京墨心中一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来历,所有的人都说不清妙慈的来历,妙慈又不让她对京里人说起自己的样貌,难道妙慈是从京里来的?

妙慈看冯京墨迟迟未答,催促道,“我说的你可记住了”。

冯京墨这才回过神来,道,“师傅我记住了,师傅以后我怎么找你?南慈堂的医者们积了许多问题,大家都想好好地请教您……”

妙慈神情淡漠,“你以后不必找我,我也不会见你了,南慈堂更是和我没有关系”。

冯京墨万没有想到开设南慈堂、进京都会让妙慈如此生气,她急得几乎要哭出来,“师傅你不要生气,这件事情是弟子做得不好,当时的情形,弟子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师傅你不要生气,我不进京了,南慈堂,南慈堂也可以关停,以后我都跟着您”。

两辈子加起来,冯京墨已经活了快四十年,又经历了许多不寻常的事情,来到这里以后,大多数时候,她都心如枯潭死水,波澜不兴。

但也许是穿越成了个孩子,有时候也会不由自主产生一些孩子的情感,就像她对妙慈的依恋。

妙慈三年来倾心教授她医术,比起冯家人,她心里对妙慈的感情更深,冯恒与白氏要的富贵又与她何干,她更愿意与妙慈畅游山水,行医救人。

妙慈眼中也浮现出几分挣扎,但如果冯京墨真随她走了,皇帝一定会彻查,那么……

妙慈按下了心中的不舍,硬了心肠道,“你与我不是一路人,又何必追随我?”

心中想的却是,自己这样的人,四年前就不该起了妄心,与这个女孩产生了纠葛,差点酿成大祸。

四年前,那个女孩满脚血泡,却笑着指了星辰对她说,“从山中看星辰原来这么美”。

那一年,那个女子也是这样,杯中盛着致命的毒酒,她却淡然一笑,“今后,你便替我好好看看,这大端的锦绣河山”。

妙慈转身离开,低头逼回了眼中的泪水。

从广州到京都,水路比陆路快且舒适,冯家众人与陶巡抚等先从广州坐了海船去浙江。

一路上,冯京墨心情十分低落,她不是不能接受别离,而是不愿接受这样充满误会的别离,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对妙慈说一声谢谢。

就像仓促结束的前生,自己与顾南也是如此。

重来一世,却还是活成了这样。

冯京墨昏昏沉沉地窝在舱房中,她与冯庭兰宿同一间舱房,冯庭兰懒得理会冯京墨,她每日都精神十足地和丫鬟议论着芝兰玉树、谈吐不凡的谢御史。

所幸有那位芝兰玉树的谢御史,冯庭兰呆在房间的时间十分有限。

约半月后,海船在宁波靠岸,一行人需换马车去往杭州,再乘船进京。

在广州登船时,冯京墨极度伤心,没有顾得上细看同行的人。如今心情平复了一些,粗粗看了一遍,陶巡抚并夫人、家中的小公子都是见过的,自己家的几人也不必说,唯有一个着墨蓝直裰的年轻男子面生些,想来就是冯庭兰念念不忘的谢御史。

一行人坐了一天马车,傍晚才到杭州,尽管进京复命不容耽搁,但毕竟旅途劳累,陶泽与冯恒、谢晗商议后,决定众人在杭州住宿一晚,第二日清晨再动身。

草草用过晚饭,冯庭兰难得对冯京墨和颜悦色,劝她一起出门游玩,“二妹妹,除了京都、金陵,杭州就是大端最繁华的城市了,也许这辈子咱们也就能来这么一回,你就陪我出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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