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后,缪星竹跟着外婆回到了停尸的堂屋。

堂屋最中间有两条横放的长凳,长凳上停着一具黑木棺材,棺材前面放着一张小方桌,其上摆满了祭奠死人的饭食,棺材左右是一男一女两纸人,棺材底点着过桥灯。

棺材两边跪着孝子(死者的子女嫡亲后辈),儿子一排按长幼跪于左边,女儿儿媳也按长幼次序跪,跪于右边。

让人奇怪的是,乔有福并没有子女而且还是死于上吊,这些孝子们是往哪里来的?难不成是出钱请来的?

棺材左上角的屋子角落里放着一张方桌。其上摆着一个大碗,内装五谷做插排位的容器,其前的萝卜上插着三株香,再前面是一打红纸和笔墨。

外婆坐下来之后,抽出红纸就开始蘸笔抄经书。

缪星竹在外婆旁边坐了下来,抬着头左瞧右瞧。

按习俗,每一位来吃流水宴的人都得先到停尸堂里敬纸,先跪在灰盆前烧几张纸,再磕头三个,然后才出去吃饭。

这样的礼仪一般是给那些寿终正寝的人的最高礼仪,而这个人据说是上吊而死,而且死的时候才三十多岁,按寨子里的人来说,是个短命鬼。横死的短命鬼一般不能停尸的,当天就得下葬,更不该有如此待遇的,可如今却......

缪星竹看着门口不同的人跪下,起来,跪下,又起来,纸灰在热空气的作用下翻飞而起,加上烧纸的烟,香烛的烟汇聚在一起,整间屋子渐渐的就变得烟熏火燎了,如同置身火海中。随着祭拜的人越来越多,缪星竹被熏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喷嚏打个不停。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昏黄的灯光和屋子里的烟雾纠缠,和挂在屋顶翻飞的几条红色挽联相互映衬,使得整间屋子被笼罩在暗黄色里,是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和庄严。

缪星竹起身想出去透透气,外婆却突然侧过身子死死瞪着她,她被外婆给瞪得放弃了念头。

确实,她跟外婆所在的地方特殊,她这样站起来,这跪拜的人络绎不绝,人家是祭拜死人还是祭拜她啊?

她又坐了下来,在往下坐的瞬间,眼睛突然就往棺材里瞥了一眼。

棺材里的死人被一块白布盖住了,什么都看不到。

她有些疑惑,因为,按理,本不该用白布盖死人的,因为人死为大,敬纸的这一天,死人是得看清楚每一个来敬纸的人的面孔,然后当他进入阴司后才会保福保佑。这被白布盖住了全身,他还怎么看?

可转念一想,可能因为这乔有福是吊死的,怕他的长舌头吓到人,所以才盖住的。

不知道为何,从刚刚那“一瞥”之后,缪星竹就特别想看看乔有福的样子,甚至想趁大家不注意掀开白布看个仔细。但此刻肯定是不行的,她想到她要跟着外婆上坟地去,因为在埋葬之前,会有一道程序是开棺给死人检查仪容的。

缪星竹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了一跳,使劲的摇了摇头,安慰自己,可能是火烟太大了,她有些头晕了。

但很快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缪星竹想象着,乔有福应该是仰面躺着的,因为人死之后都会以这样的方式入殓,他的长舌头可能真的垂到了脖颈上......

外婆及时的打断了她,没让她继续想下去,说要开始“绕棺”了,让她跟在后面撒清明水。

缪星竹懵逼的看着外婆,这撒清明水在寨子中人看来可是天大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外婆居然交给她来做!

绕棺本是给百岁老人寿终正寝的最高礼仪,轻易的难以看到,于是门口、堂屋的旮旮沓沓都站满了人,甚至有许多人贴着墙站,就等着看绕棺礼。

缪星竹眼见外婆眼神锐利而坚决,一副不容拒绝的模样,而周围又有那么多人观看,她作为神婆的孙女,总不能直接说不会吧,这样也太丢外婆的脸了,更何况老太君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改变,于是她缓缓接过外婆手里的一碗水,然后走到了她身后。

在缪星竹站定在外婆身后时,地上跪着的两排孝子也起身走到了缪星竹的身后,顺次站定。

外婆摇着铃铛走在前面,嘴里念念有词,缪星竹听到了外婆的诵经声,想要掀开白布看尸体的欲望在骤然间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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