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马嘶人嚎、血腥杀戮之后,冬日冷冷的寒光终于又重新笼罩了这座名城。街道上一片死寂,昔日热闹的酒肆商坊都一片残破,杯盘狼藉。残存的百姓死死地关闭家门,躲在家中不敢外出,一边还要担心随时可能破门而入的狄人军士大肆抢掠。稍微平头正脸些的姑娘和妇人,都把锅灰抹在自己脸上和身子上,连几岁的小姑娘也擦得黑乎乎的。就算这样,也难逃凶如豺狼的兵匪的蹂躏。
京城的明德殿迎来了它新的主人。刘义豫站在空旷的殿堂里仰天长笑,这笑声凄厉又古怪,在空旷的大殿中听来,显得格外诡异。他笑得弯下了腰,笑得流出了眼泪。他一边擦着泪,一边享受着自己的笑声在大殿中的回响。也许在这时,他才能感受着一种唯我独尊的快感。
在这如枭獍般桀桀的笑声中,饶士诠迎着清晨的微光走进了大殿。他是个身材高大的的中年人,两眼深凹,须眉短少,脸颊上还有凹凸不平的小坑,与他那阴桀的眼神一样,令人望而生畏。
作为魏王刘义豫的谋士,饶士诠也曾是满腹诗书求取功名的一介寒士,数十度寒暑奔波在赶考的路上。然而,在座主门生勾连的枝节丛生的关系网中,既无门楣、又无财势的饶士诠连挤进这个圈子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满腹才学,但无人无钱,仪表也颇为不堪,更没有被贵人看中招赘的希望,饶士诠在一次次的名落孙山后,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不如他有真才实学的“才子”们飞黄腾达,自己却落得尘满面鬓如霜,一事无成,经世致用的梦想被残酷的现实砸得粉碎。
终于在第十五次落榜后,饶士铨一把火烧掉了所有的墨卷,在妻子的嘲笑声中,打点行李,外出踏上了在幕府谋身之路。心气高傲的饶士诠既然已经决定与科场决裂,便对令他蹭蹬多年的大夏国正统深恶痛绝。而这正统的化身,便是刘义谦。
刘义谦当年作为三皇子,却夺了原太子刘义豫的大位,最后成功登基。这是在大夏国深为忌讳,而民间又津津乐道的宫闱秘史。饶士诠一发狠,誓言要扳倒刘义谦,便想法钻入了刘义豫的幕府。得了机会,便大胆陈言夺位报仇。这正言中了刘义豫的心事,与他一拍即合。
因此,饶士诠便成了刘义豫府上的秘密谋士。当他终于走进年轻时想也不敢想的明德殿中时,他的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复仇的快意。他不无得意地想,都说读书人要学得经国术,卖艺帝王家,我却偏要用屠龙术,杀死那头恶龙。屠龙,不管是不是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不管是不是引来了更凶狠的毒蛇。
饶士诠待得刘义豫停住了笑声,便开口叫道,“皇上,微臣饶士铨见驾。”刘义豫直起身,转过头来,看见了饶士铨,便眯起了眼睛,笑道,“士诠,你我何必拘礼。再说我还未正式登基呢,还是叫主公吧。”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彬彬有礼,一派礼贤下士的作风。饶士铨却知道,曾经失去过权势的刘义豫比任何一个人都渴望高高在上的感觉,也更加多疑。
因此,他低下身子,更加谦恭地说道,“这天下本来就是皇上的。逆贼刘义谦德不配位,仓皇出逃。皇上只是拿回原有的东西。微臣不敢乱了上下的名分。”
刘义豫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士诠,此次复位,你的功劳是头一份的,居功至伟。朕以后还要多多靠你出谋划策呢。”
高官厚禄自然不用说,但饶士铨要的不止是这些。他要在刘义豫身上实现自己的抱负。他说道,“狄人想和皇上谈谈。赤月公主和他们的大将军达勒请皇上一刻钟以后到泰和殿商量事情。”
听到狄人这么着急,刘义豫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他们怎么这么急!不是已经答应他们在京城抢掠十日了吗?”饶士铨说道,“他们昨夜确实在全城烧杀抢掠了一夜。不过听说今晨出去得少了。可能赤月与达勒对部属有所约束。”
听了饶士铨的报告,刘义豫倒有些奇怪,问道,“难道他们连财物也不要了?”饶士铨皱着眉头,说道,“就怕他们要的不只是财物,所以现在才拿得少。”刘义豫闭目沉思了一会,问道,“现在京城还有多少狄人的军队?”饶士铨说道,“五万。不过都是他们的精兵,战斗力很强。”
五万狄兵!这的确是睡榻旁的一只猛虎。当时向狄人借兵时,许以财宝利诱,以为他们得了好处便会退去。只是,闻到肉味的狼,能被喂饱吗?
甩甩头,刘义豫想道,不管怎么说,我已经得到这天下了。任何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当年父皇听信刘义谦的谗言,废掉我的太子之位,刘义谦登上大宝,他们对我哪里有什么父子之义,兄弟之情!我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我该得的!狄人又怎么样!只要他们夺不了我的位置,一切都好商量。
他定了定神,问道,“还有那些朝中的老臣子呢?”饶士铨答道,“上官无妄因为上官渊被杀,对刘义谦恨之入骨。我们和狄人的军队攻打他的驻地时,他没有抵抗,已经投降我们了,还带着军队与我们一起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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