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曦朝景玄十二年,京都,太尉府。

“爹,我看人家当城主威风凛凛的,我也要嘛,我也要做城主嘛,我要,我要,我要嘛!”

装扮华丽的花厅内,一位少年躺在地上抱着一个中年男人的大腿,肉嘟嘟的脸蛋煞是可爱惹人亲近,但眼泪鼻涕齐出的可怜模样却让爱干净的人不免心生厌恶。

他叫魏墨离,年方十八,太尉魏熊虎唯一的亲孙子,镇北大将军魏铁戈之子,京城权势第一的大纨绔。

“放手,给我起来,大庭广众的像什么话!”

身材高大的魏铁戈魏大将军瞪着眼睛,怒视着涕泪横流眼巴巴望着他的魏墨离,因为生气枣红色的脸颜色更深了些,但被抱住的大腿却不敢挣扎地太用力,年满五十五的他仅有魏墨离这一个儿子。

而在一旁半蹲着的华裙妇人梅翩翩望着儿子,满脸的焦急心疼。

“我不管,爹爹你答应我我就放手。”魏墨离不依地扭动着趴在地上略显臃肿的身体,嘴唇噘的老高。”

梅翩翩看不下去了,柔声细语劝道:“铁戈,你就先答应他吧,刚立春地上凉,别把离儿冻感冒了。”

魏铁戈看了看头发长见识短只知春闺绣花鸟的妻子,再看看被宠上天的魏墨离气得浑身发抖:“荒唐,简直荒唐。偌大的京都还不够你闹腾的?一个知县都需要经过严苛的考核才有可能上位,更别说拥有着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人口的一城之主,条件更是严厉,有多少人才穷尽一生也坐不上这个位置,你一个只知道京城有多少家青楼哪里的酒楼饭菜最贵的小屁孩,又哪里有这样的资格与能力?”

接着魏铁戈眼睛转了转神色稍微缓和了些:“况且,任命某城城主,需要吏院递交任命奏折、经过太阁审核讨论,最后皇帝审批通过才行,手续繁琐,所以离儿啊,还是乖乖待在京都多好,其他城市哪有京都繁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种生活多好,所以,听话。”说完偌大的汉子弯腰摸了摸少年的脑袋。

魏墨离抹了抹眼角的泪,眼眸明亮而无辜地仰视着因为循循劝道嘴唇有些干的魏铁戈:“爹你是威风凛凛的镇北大将军,太尉爷爷是军方第一人,我姑姑是皇太后,皇帝就是我表哥,整个国家都是咱们魏家的,谁人敢惹,城主只是你一句话的事呀,又哪里是那么难办的。”

“啪!”魏铁戈一巴掌扇在魏墨离的脑袋上怒发冲冠:“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是你能说的?!”

“魏铁戈,你干什么!”梅翩翩眉头深皱着,花厅内的仆人们不寒而栗,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

魏墨离愣了愣,随后眼泪簌簌的落得更欢了:“爹你打我?娘,爹打我!我不管,我就要当城主,我就要……”魏墨离说着从地上挣扎了起来:“爹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一头撞死在柱子上,反正你就我这一个儿子,我死了你魏铁戈也就绝后了!”

“你撞,有本事你就撞,还长本事了不成!”堂堂镇北大将军被气红了眼,握拳的指甲已经深深嵌入了肉中。

“魏铁戈!”四十多岁的梅翩翩早没了平日的温柔端庄,抱住儿子的腰肢厉声冲魏铁戈喊道:“如果我儿死了,那我也就不活了,到时候你就抱着我的骨灰盒睡觉去吧!”眼角溢出的泪冲刷掉涂抹的香粉,露出了原本被掩饰很好的鱼尾纹。

梅翩翩的贴身丫鬟黄秀秀手拿着绢帕,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满脸忧色的望着夫人。

几人僵在原地,魏铁戈胸膛剧烈起伏着,如汹涌的浪涛。

花厅气氛的凝固总是需要人去打破。

“老爷,”终于,性情温和涵养极佳的梅翩翩还是打破了这沉重的气氛:“离儿也只是图一时新鲜罢了,就挑座小一点的城让他过几日城主的瘾也就不感兴趣了,派人看着点不会出什么大事的,咱们就这一个儿子啊,老爷~”女人泪眼婆娑,雍容的脸上满是哀求。

“唉,造孽啊!”

良久,魏铁戈叹了一句,拂袖而去。千军万马中能七进七出的铁血大将军却败给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娘俩,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离儿,你爹答应了。”梅翩翩欣喜地对依然保持着欲撞柱姿势的魏墨离说道。

“啊,是吗?爹答应了?”魏墨离有些茫然道,随后开心地吸着鼻涕拍手:“好耶,爹爹答应喽,爹爹答应咯。”随着蹦跳腰间的赘肉在锦绸衣衫下晃动着,开心的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

太尉府后花园。

“我离儿长大了,有志向了。”一位个不高的精瘦老者品了口茶有些感慨,对面坐着怒气未消的魏铁戈。

年七十八的太尉魏熊虎,作为军方第一人、大曦朝三朝元老、跺跺脚整个国家都能抖三抖的大人物,坐在那里与失去老伴的糟老头子无异,只有偶尔流动眼神中闪烁的精光能让人看出其中的不凡,还有哪怕是悠闲坐着也自然挺直的腰杆,在老者中是罕见的,甚至在青年才俊中也是极少的存在。

“有个屁志向!”魏铁戈冷哼一声,“听离儿的两个小跟班张千武平说,他想做城主是因为与八王爷家素素丫头的赌约,简直是荒谬至极。”大手猛地拍在白石板的圆桌上,茶杯颤了一颤,看的侍候在一旁的下人眼皮跟着一跳,暗自倒吸一口冷气。

“哦?”魏熊虎嘴角带着老爷爷慈祥的笑意,不紧不慢又道,“不管因为什么,一个城主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离儿总归是要长大的,说不定当了城主后有了责任感,能有助他更好的成长。一直将他拴在京城,活在太尉府羽翼下,只会声色犬马、酒池肉林,又能有什么见识?铁戈,你太紧张离儿了。”

魏铁戈因为老爷子的话怔神中,魏熊虎已经雷厉风行地做出了决定:“就寒山城吧,寒山地理位置特殊,交给离儿再好不过。”

“父亲,那可不是一个村、一座县,那可是一座拥有着几十万人口的城池呐,就魏墨离那小子如何能够管理?!”反应过来的魏铁戈急忙反驳道。

魏熊虎依旧不着急,又啜了口茶砸砸嘴,自语了句:“还是牛皮做的酒囊袋子喝起酒来畅快,茶终究不是我这种粗人能享受了得。”而后,才看向儿子。

“铁戈,没事的,我会派府上的闻涵去协助离儿,以闻丫头的才能,一座城又算得了什么?所以,就当离儿出京都游玩了,放宽心。”魏熊虎说道,“向你这种患得患失的性子,可不利于治军啊,说了多少次了要改,否则以后我卸甲归田后你又如何继我位置?”

“闻军师?”魏铁戈好似没听到老太尉后面的话,有些不敢置信:“父亲难道您忘了前年魏墨离那兔崽子闯进闻军师浴室,将人家姑娘吓得病了近一个月的事情?公羊浅老先生可是遣人前来问责了,要知道公羊浅桃李满天下,官场弟子并不在少数,闻涵可是他最得意的三位弟子之一,能被请进咱们太尉府做智囊也实在不易,如果再让闻军师跟着离儿去一千多里外的寒山城,我怕…如果出了什么事端,到时候公羊浅那里不好交代。”

“哼,我太尉府还从没怕过谁。”敛笑的魏熊虎眼中绽出两点寒芒,“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两年多了,离儿也到了可以婚娶的年龄,此次让闻丫头同行,正好增进两人感情,如果以后成了离儿贤内助,那哪里还需要太尉府再费尽心思留住她,那是再好不过了。”

魏铁戈依然忧心忡忡:“可是,闻姑娘虽聪慧过人,学识渊博,但心性柔软善良,到了寒山城哪里又能管得住离儿那小子?还有…”

“你儿子又不是豺狼虎豹,哪用那么担心。”魏熊虎毫不客气打断了魏铁戈后面的话,“我魏家堂堂大将军何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见父亲快动了真火,魏铁戈缩了缩脖子:“是,那孩儿现在就去安排。”

“等等。”

在魏铁戈走出几步后又被魏熊虎叫住。只见他捻着山羊胡道:“寒山城离得黑豹营近,别忘了通知破军、寒尘那两小子照应离儿。”

魏铁戈严肃点头。

“还有,寒山离京都遥远,为了安全起见,我也打算让影卫暗中保护离儿在寒山城中的安全,有她在,这下铁戈你可以完全放心了吧。”魏熊虎道。

“影…影武姬?”魏大将军眼睛瞬间张大:“那可是您的暗影双卫之一啊,如果派出一位,防御减半,那如果再有敌国亦或者政敌派出刺客,那您的安全…”魏铁戈满眼的担忧。

魏熊虎不耐烦地挥挥手:“我堂堂太尉,哪里是向你说的那般脆弱,铁戈,你的性子真的该改一改,有时候想的太多反而不见得是好事,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你可不如离儿,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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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日后,车马滚滚,旌旗猎猎,上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从京都出发了。

城外,在层层军士保护下,以梅翩翩为首的一群锦袍华裙的妇人们泪眼婆娑不断朝烟尘弥漫的远处挥手,悲伤的情绪蔓延在人群中,当然也不全是……

“终于…终于走了,依妹妹,咱们再也不用每日提心吊胆着表哥的骚扰了。”一位年轻小姐擦拭着眼泪悄悄颤声道,语气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

被称作“依妹妹”的少女咬着嘴唇用力点着脑袋,两位少女的小手紧紧攥在一起。

太尉府众人有喜有忧,皆目送着这京都第一纨绔的远行。

***

金凰酒楼,一间包厢内,一群青年们围坐在一起,从精美服饰便可看出众人家世身份的不凡。

“话说,魏墨离魏大少爷是今日离城吧?”工院副院长之子聂轻候问道。

太阁刘议事的孙子刘仲天点头应道:“没错,魏兄为了闻人郡主竟真的出京都当城主去了,真是…啧啧,已经成了京都大街小巷中的热议的话题了。”

其中一位王姓青年夹了一筷子菜:“你们谁知道其中的缘由,小弟只是道听途说知晓得不算详切,快说说,说说。”

“这事啊,要从半个多月前说起啊,当时小郡主从吴郡回到京都和几个好姐妹逛街,正巧被刚从青楼出来的魏兄看到,一时间惊为天人呐,便上前欲动手动…额…怜香惜玉,想想郡主是什么人啊,当即鄙夷了魏兄一顿,而且末了还使出激将法,原话是这样的的‘我看啊,你也只能在京都当个混吃等死的二世祖了,离开太尉府狗屁也不是’。魏兄哪受得了这气,当即反驳,后来啊,也不知怎地便立下了‘城主之约’,为期一年,若是魏墨离能将城治理的在年关考核上取得良等以上评价,那郡主将满足他任何要求,否则永远也别再招惹她。”

刘仲天说的是有滋有味,众人听的一片唏嘘。

京都守备队长高谦二儿子高安魂举起酒杯:“既然魏兄有着如此远大志向,那我等好友在这恭祝他能做出一番功绩,争取早日抱得美人归!”

“来,干杯!”

“敬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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