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唇（四）

很快就到了勒古国军队的营地，那大汉将皇瑸放在地上，解开捆绑她手脚的绳子，又用铁锁链铐住她的右脚拴在木桩上。　　然后朝她脸上泼了一瓢冷水，又狠狠拍了拍她的脸：“嘿！醒醒！”　　赵皇瑸张开眼睛，揪出堵在口中的破布丢在一边，迅速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那大汉很意外，他本以为她醒来后会大声哭泣，又或者吓得瑟瑟发抖。可这女子竟然出奇的冷静，甚至在她眼中连一丝惊恐也未曾浮现。　　　　于是那大汉又丢给她一皮囊水和一张干饼：“肚子饿了吧，吃吧！只要你乖乖听话自然不会委屈你！你若不听话，我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　　　　因为之前苏贵妃与自己的一番“推心置腹”，赵皇瑸此刻一点也不意外自己现在的处境，眼下先活命要紧。她一声不吭，捧起那皮囊水“咕咚咕咚”喝了个够，又拿起那张干饼大口吃了起来。　　　　“呵呵！你很聪明！”那大汉满意地笑了笑，回头向营地中一个帐篷大声喊了几句勒古语，便大步离开了。　　　　很快，那帐篷中一个老妇一溜小跑到皇瑸面前，开始小心的给她的伤口擦药。　　赵皇瑸：“老婆婆，请问此处是什么地方？”　　那老婆婆抬头看了看她，说了几句她听不懂的话，看来她是不会讲汉语的。　　大概那药有止痛的作用，吃饱喝足之后，赵皇瑸有了些精神和力气，伤口也不那么痛了。她突然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来和亲的，倒像是个人质。　　　　不过想起苏贵妃之前说的那些话，赵皇瑸不由头皮发麻，如果嫁给勒古男人真的像苏若苓所说的那样，那她情愿当个人质也不想当什么王妃呢。　　皇瑸看看自己脚上那条粗粗的铁链，看来凭蛮力逃跑是不可能的了。现在所在之地还是不是大齐国境之内都未可知，等到了那勒古国，想逃跑就更希望渺茫！　　　　皇瑸正痴痴地想着，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群士兵的狞笑声。　　　　皇瑸向那方向望去，只见前方一只受伤的黑豹半躺在地上，它身旁地上全是血……那只黑豹看起来很虚弱，但还是硬撑着想与那些欺负它的士兵对峙，可每站起来一次就会遭到那群士兵一顿凶狠地拳打脚踢。　　一次…两次…三次……它终于起不来了，瘫在地上困难地喘息着。　　那大汉皱眉走过去斥责了那群士兵，又命人将那只黑豹塞入铁笼之中，并且把它放在了赵皇瑸的旁边。　　　　原来那只黑豹踩到了勒古士兵设的陷阱，因为在被抓捕的过程中咬伤了一名士兵，所以激怒了他们以至于遭到了毒打。　　　　　皇瑸仔细看了看那只黑豹，此刻它似乎已经被士兵们毒打到近乎休克了，闭着眼睛可怜地躺在笼中一动也不动。　　　　　　　　寒冬腊月里，天很快就黑了。　　　赵皇瑸穿得不算太厚实难免冷得发抖。在她一旁的铁笼中，那只可怜的黑豹也在瑟瑟发抖，而且伤口还在滴着血。　　　　　　皇瑸看着它叹道：“呵！你我还真是同为天涯沦落人啊。”　　　　　营地中各帐篷前纷纷生起了篝火，不一会儿还传来了烤肉的香味儿。其实这会子皇瑸的肚子也饿了，此时闻到这烤野味儿的香气，她忍不出吞咽了一下口水。　　　之前给皇瑸上药的那个婆子又来到皇瑸身边，也为她燃起一堆篝火，还给了她一件黑色狐皮大氅，虽说十分破旧，但穿起来立时感到无比温暖。　　　皇瑸对那婆子微笑，轻轻道了一句：“qi ha。”　　　　　皇瑸这一下午听那些勒古士兵们讲话，她猜着这句发音差不多应该是谢谢的意思，于是她现学现卖来了一句。毕竟这婆子是在这里唯一一个关照她的人，总比旁人让她觉得暖心。　　　　　　那婆子抬头微微惊讶地看了皇瑸一眼，给了她一个无比朴实的微笑，转身又去干别的活儿了。其实这婆子只是一个女奴，她伺候人半辈子了，却第一次听见有人对她说一句谢谢。　　　　　　又过了一会儿，那婆子又来了，还喜滋滋的将一只烤羊腿呈在皇瑸眼前。　　　　　　　那只羊腿烤得色泽金黄，香味扑鼻，皇瑸一看立刻垂涎三尺。可又一想，自己现在这样的身份真的可以吃肉么？可别给这位婆婆带来什么麻烦啊。　　　那婆子见皇瑸有些犹疑，便回头指了指那勒古大汉，做了个手势意思是那大汉允许的。　　　　　　皇瑸开心的接过烤羊腿，又送到那婆子唇边：“婆婆，咱们一起吃。来，你先咬一口！”　　　　　　虽说听不懂，但那婆子还是明白了皇瑸的意思，她忙惶恐地摆摆手，又微笑着将羊腿推到皇瑸唇边示意她自己吃就好，然后又立刻转身去伺候那些士兵的饮食了。　　　　　　　赵皇瑸捧起烤羊腿贪婪地咬了一大口赞道：“好香！”这真是自己有生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了！为什么在宫里吃就没觉得这般美味呢！　　　　都说吃货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强的人，果不其然！一刻钟前还生无可恋的赵皇瑸此刻又觉得人生无限美好了！这一点也真是承袭了她的母亲江若水。　　　　　这时皇瑸突然瞥见笼中那只黑豹正在眼巴巴地看着她手中这只烤羊腿，皇瑸向铁笼那边凑了凑笑着问道：“怎么，你也想吃吗？”　　　　　　　那豹子却微微弓起了身子，对着皇瑸轻轻呲了呲牙，一脸的防备。　　　　　　　“好吧，见面分一半！”皇瑸将这只巨大的烤羊腿掰成两半，把其中一半小心翼翼地塞进那铁笼中。　　　　　那黑豹还是很警觉，一双眼睛一直警惕地盯着皇瑸，并没有去吃。　　　　“好心当做驴肝肺，你爱吃不吃！”皇瑸说着又自顾自地啃起手中的羊腿来。见皇瑸吃，那豹子终于忍不住也低头大口吃起肉来。　　　　　　　　夜半，营地的士兵们都陆续进入帐篷中睡觉，大概留了十个左右的士兵在外守夜。　　　　而那大汉却没有睡，而是与一个商人打扮的人坐在篝火旁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皇瑸知道自己也是要睡在外面的，好在有篝火还有狐皮大氅还不至会冻着。　　　　　　心乱…又或许是这些日子一直被迫灌迷药昏睡，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多觉可睡了，皇瑸躺在地上望着星空，却一直也睡不着。　　　　　　她微微侧头，那黑豹竟然也没有睡，而且竟然就趴在那儿直直地看着赵皇瑸！它吃了烤羊腿也恢复了不少体力，看起来精神矍铄。野生动物的恢复能力还真是快啊。　　　　　　这时赵皇瑸才注意到，这只黑豹的眼睛竟然是蓝色的，夜色中它那双眼睛就像两盏发出幽蓝光芒的灯盏，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这时，那勒古大汉和那商人模样的人向这边走来，皇瑸忙用那狐皮大氅裹紧了身子，闭上眼睛装睡。　　　　　　没想到那二人却不是来看她的，而是去看那只豹子。那商人讲的是中原语言，应该是大齐的商人。　　　　　　　只听那商人赞道：“这黑豹甚是罕见，瞧这皮毛溜光水滑的好似绸缎一般！卖给我吧！你开个价！”　　　　　　那大汉却笑道：“多少银子都不卖！你也说了这样的黑豹极其罕见，我们可汗最喜爱豹皮，可惜他还没有一张黑豹皮呢！　　　　　　看见没有，这女子和这黑豹皮都是本将准备献给我们可汗的礼物，可汗一定会喜欢的，哈哈哈！”　　　　　　那商人又笑道：“呵呵呵！不仅这黑豹罕见，这女子也是个人间难寻的美女，勒古可汗真是有福气啊！既是如此，那在下就不夺人所爱了。　　　　不过刚刚将军讲到可汗喜爱收集豹皮？说起剥取野兽的皮毛么…那可是非常有讲究的。”　　　　大汉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忙问道：“哦？那兄台可否赐教一二？”　　　　　　　　那商人这才娓娓道来：“其实很简单，就是一定要在它活着的时候剥皮，如此毛色才能保持住那份栩栩如生啊！”　　　　　　赵皇瑸听了不由揪心，奶奶的！这个黑心商人！真是太坏了！　　　　　那大汉听了却非常高兴：“很好，正好有兄台在此赐教，明日就活剥了这畜生的皮！”　　　　　　皇瑸一直紧闭着双眼装睡，心中却暗暗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想办法救这只黑豹一命。那豹子也似乎听懂了那商人和大汉的对话，发出低鸣的声音试图喝退他们。　　　　　　　　待那勒古大汉和那商人走远后，赵皇瑸忙一骨碌爬起来，仔细看了看那铁笼的门，原来铁笼外面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锁。　　　　　　　皇瑸抬手在从乌发间拔下一根珍珠发针，插入锁孔撬了几下便打开了那把锁。想起这撬锁的本事还是跟元呈学的，皇瑸不由心里一酸……　　　　　　皇瑸又仔细看了看四周，那大汉和商人已经不见了，大概都已经回了帐篷。于是皇瑸忙悄悄打开那铁笼的门，轻声对那黑豹道：“走！快走吧！”　　　　　　　　那黑豹迟疑了一下，见皇瑸没有伤害它的意思，便从笼中走了出来。　　　　　　赵皇瑸：“快跑吧！千万别在让他们捉到你了！”　　　　　　　让她意外的是那黑豹竟没有跑，而是走近皇瑸，猛地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地咬住那条拴在她脚上的粗重的铁链！　　　　　　　赵皇瑸心中涌上一丝感动，不过也暗叹它到底是个动物，想法也太过单纯太过天真了！这么粗的铁链它如何能咬得断呢。　　　　赵皇瑸忙小声道：“你还挺仗义的！不过你快跑吧，这玩意儿可不是你能咬得断的！”　　　　那黑豹不理会她，还是死命咬着那铁链不松口，突然只听“吭”的一声，那铁链竟然还真的被它咬给断了。　　　　赵皇瑸惊呆了：“这么厉害！”　　　　　　那黑豹转身向前小跑，又回头看了看皇瑸，示意让她跟上。　　　　看着漆黑一片又天寒地冻的荒野，跑出去也不知是死是活…要么逃，要么死！此时不跑，更待何时！赵皇瑸心一横跟了上去！　　　　　　　其实皇瑸身上的箭伤还是很重的，每动一下都牵动着那伤口钻心的疼。虽然那豹子已经刻意放慢了速度，可皇瑸跟在它后面还是非常的吃力，很快就落下很大一段距离。　　　那黑豹似乎很通人性，每当皇瑸坚持不住停下大口喘气的时候，它也会停下来等着她。　　　　　　冬天的夜总是特别的漫长……也不知到底跑了有多远，那黑豹又引她进了一片树林，皇瑸感觉自己好似跑了一生一世一般。　　　因为一直不停的跑，皇瑸身上的伤口不知何时再次被撕裂，血也渐渐渗出。她只觉眼前突然一黑，近乎虚脱般的双腿一软就倒在地上，靠在一颗老树上大口地喘着气。　　　那黑豹仍在不远处坐着等她，可过了许久见她还起不来，它便又折回了她身边。　　　　　　这个时候，皇瑸突然发觉自己胸口上方已经渗出大片的血渍，而且越来越大……而且她还惊恐的发现，那只豹子已经闻到了这血液的味道，此刻那双幽蓝的眼睛正直直地看着她胸前那片鲜血。　　　都说野兽只要闻到鲜血的味道就会控制不住其原始的兽性。赵皇瑸甚至突然觉得…这黑豹之所以带上自己，其实只是想带点宵夜罢了。　　　　　 赵皇瑸有些自嘲的苦笑了一下，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是没力气跑了，你若要吃我…那就给我来个痛快的！”　　　　　　　那豹子好似听懂了一般，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皇瑸闭上眼睛等着最后那一刻的到来。　　　　　　可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伤口突然不痛了？　　　　　　皇瑸张开眼睛，只见那黑豹竟然温顺得像只猫儿，正在轻轻舔舐她的伤口。神奇的是，虽然是隔着衣物，可被它舔过后，竟然就不痛了她又轻轻解开衣服看了看伤口，也不再流血了。　　　　　　　皇瑸不由有些惊奇地看了看这只黑豹，痴痴地自然自语道：“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