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贵如油,一场春雨,让整个京都的景物都被洗刷得焕然一新了起来。    邱云凝今日方结束了春试,方离开了初梨书院没几步,后面便有人喊住了她。    是陆都督家的嫡长女——陆皎皎唤住了她。    邱云凝转了身去看,就见陆皎皎急着步子往她身边走。    陆皎皎每走一步,她头上簪着的赤金簪上的流苏坠子就一晃一晃的,流苏坠子是碎玉穿成的,晃动起来的时候,小小的弧度愈发衬得陆皎皎眉目精致。    邱云凝愣愣地看着那碎玉坠子,有些艳羡。    镇国将军府虽说不缺钱,可是那是说大房不缺钱,她的爹爹是个庶子,她的娘亲也是庶出,二房中的家底万万比不上大房。是以邱云凝的打扮,向来比不得初梨书院中的其他名门小姐。    比不过那些嫡出的小姐也没什么,邱云凝觉得自己也能想开这件事,可是她居然连姚嘉缨都比不过!姚嘉缨又不是邱家的姑娘,凭什么被娇宠着长大!    娘亲曾经告诉她,若是姚嘉缨不再死皮赖脸地留在将军府,那将军府中就只剩了她一个女孩,到时候所有人的宠爱都会是给她的。    邱云凝想到这里,又忆起那日姚嘉缨明明都已经被马吓晕了过去,居然还能醒过来,而且与乔氏的关系似乎亲密了许多。    她白净的小脸上忽然显现了几分不耐烦。    那陆皎皎走近了些,步子便缓了下来,到了邱云凝的身边,看着邱云凝不好看的脸色,皱了皱眉道:“阿妙,你为什么不开心?”    邱云凝回过神,看着陆皎皎笑了笑:“没有不开心,皎皎你看错了。”    陆皎皎没有多想,亲昵地挽住了邱云凝的胳膊:“阿妙你真好,今天考试若不是你稍微帮了我,等到了夫子改完了卷子,我又要受到我的爹爹的责罚了。”    邱云凝浅浅一笑:“不碍事的。”    陆皎皎努了努嘴:“哼,霍家的那个,竟然还不让我瞧她的卷子,瞧她那股子傲气,阿妙你等着吧,等到了最后夫子改完了卷子,你的成绩定是最好的那个,姓霍的那个,一定比不上你!”    邱云凝只是笑笑,没有多说话。    若不是身边的这位是陆都督与福安郡主的女儿,她又怎么会悄悄在春试的过程中帮她作弊?    那霍正棠也太过迂腐了些,一个五品侍郎的女儿,居然还傻傻地惹都督的女儿不开心。    邱云凝的眼角泛起了不屑,轻薄的唇微微勾起,左唇边半个梨涡若隐若现,神色中满是轻蔑。    陆皎皎瞧着邱云凝的笑容,忽然晃了晃她的胳膊道:“阿妙我们去买首饰吧!你瞧你的耳朵上也不带个坠子,多单调啊,你那么好看,要是戴上坠子,就更好看啦!”    邱云凝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听到了陆皎皎赞她漂亮,心里不禁暗暗开心了起来,动作间却推辞道:“这不成……”    她又不像是陆皎皎,她根本没有能用来买坠子的闲钱。    “好阿妙,你可别拒绝我了。今日考试你帮了我,就让我送你个坠子做谢礼可好?”陆皎皎眨着澄澈无比的大眼睛看着邱云凝。    邱云凝抿了抿下唇,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两个小姑娘手挽手到了拥翠居。    拥翠居是京城最大的珠宝阁,旁边是个当铺,邱云凝鲜少有来这里的机会,进了屋子瞧着这些首饰,眼神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偏偏她还记得李氏的教导,在外头不能一副小家子做派,要有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这可苦了邱云凝,既想一件件首饰瞧一瞧、摸一摸,又得做出云淡风轻的神情来,隐在袖子底下的小手纠结地攥着袖子上的布。    陆皎皎却是不在乎这些,看见了喜欢的,便吩咐掌柜的拿出来让她瞧一瞧,一边又拿起来往邱云凝的耳边比量一下,过了半个多时辰,两个姑娘才最后挑好了首饰。    陆皎皎给邱云凝买了副兰花耳坠,自己要了两副玉兔捣药耳坠,与玉叶金蝉簪,以及一串红玛瑙手镯。    两个小姑娘方走出拥翠阁,各自告别回各家马车上的时候,她们二人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轻笑:“没想到竟是在这里遇到了咱家姑娘。”    陆皎皎迅速回头,看清了来人,接着便冷了脸,轻蔑地“哼”了一声。    来人也不恼,娇怯怯地用手撑着自己的腰:“姑娘可是要回府?不如同雪娘一起。”    这来人是陆都督的妾室柳雪娘,颇受陆都督宠爱,如今又有了身孕,更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陆皎皎“啐”了一声,之后便转过头去,欲上马车:“谁屑得同你一起,我可不想让马车里进了脏东西。”    “呦,姑娘不让我进马车,还不让你的亲弟弟进去了?”雪娘一边说,一边用手抚了抚自己微尖的肚子。    陆皎皎恨的咬牙,她的娘亲福安郡主在生她的时候伤了身子,再也不能生育了,若是爹爹想有继承人,就必须得从这些下贱的小妾肚子里出来。    可是这叫她如何能忍?    小姑娘的心事都写在脸上,大眼睛里既有委屈又有不甘,邱云凝眨了眨眼,往前讨好地握了握陆皎皎的手。    雪娘上下打量了一番邱云凝,见邱云凝一身打扮没半点华贵的样子,讥讽哼了一声:“姑娘近来,怎么这么喜欢同些小门户的交往?近墨者黑,我倒是明白了姑娘缘何不让我上马车了,原来是被人带坏了。”    “你!”陆皎皎气红了双眼,“阿妙才不是小门户家的姑娘,她是将军府的二姑娘!倒是你,一个贱婢,也敢这么同我说话,信不信我回去告诉我娘亲,让她撕烂了你的嘴!”    雪娘娇笑道:“雪娘甚是胆怯。”    笑声却是十分轻松。    只是雪娘的视线忽然绕到了邱云凝的头饰上,微微眯了眯眼,之后红唇傲慢勾起:“呦……将军府二姑娘眼光倒是极好,头上的碧玉簪子,可真真是好看极了。”    言罢雪娘摆了摆手,她身后跟着的小丫鬟赶紧上前,递上来一个木盒。    雪娘上前几步,打开了手中的盒子:“就说邱二姑娘眼光好,她头上这簪子,可是同我方才去买来的,一模一样。”    邱云凝愣住了。    这玉簪子原是一对儿,她那时候当着自己爹爹的面送给了姚嘉缨一个,以表示姐妹之间的感情。    为什么,现在这雪娘手上会有另一个?    雪娘合上了盒子,居高临下地看着矮了她几头的邱云凝,眼底满是轻蔑:“这簪子分明是一对儿,我方才是在当铺里买下了这个簪子,可是邱二姑娘近日囊中羞涩了?才卖掉了自己的簪子?谁不知道将军府只有邱鼎元大将军才是真英雄,邱二姑娘的爹爹,又是哪位?一开始我说邱二姑娘是小门户的,可一点都没错。”    邱云凝死死咬着下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那雪娘微微俯下身子,将那木盒往陆皎皎身上一推:“我最做不得拆散这些对影成双的玩意儿的事情,不如将这玉簪子交给姑娘,由姑娘再送给你这位出身高贵的朋友。”    还特意在“出身高贵”四字上加重了语气。    做完了这些,雪娘便扶着腰走了。    陆皎皎心头冒火,急促地喘着气,看向了邱云凝的眼中满是嫌弃,将那木盒子“啪”地一下扔到了地上:“都怪你,你真丢人!”然后就要跑进马车。    邱云凝赶紧追了上去:“皎皎,不是的,我没有穷到要进当铺典当东西,这簪子,是我曾经送给了借住在我家中的嘉缨妹妹的。”    陆皎皎皱了皱眉,就听邱云凝继续说道:“皎皎,你若不信,便跟我一同去一趟将军府,质问一下姚嘉缨!”    邱云凝也是急了,她进初梨书院这几个月来,陆皎皎一直对她的示好不搭不理,如今到了春试的时候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让陆皎皎对她另眼相看,居然又被一个小妾给搅黄了!    陆皎皎抿了抿唇,神情中满是不悦,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愿意同邱云凝一起回将军府看看了。    镇国将军府,鹿呦院。    姚嘉缨正摊开了一张宣纸画着花草,福枝忽然带着笑进了屋,高高兴兴地同姚嘉缨通报道:“姑娘!姑娘!将军回来了!将军打了胜仗回来了!”    姚嘉缨正在画着海棠,画笔一顿,那花瓣便盛开了秾艳艳的一滴海棠红。    她着急地撂下了画笔:“舅舅回来了!”    福枝笑道:“是呀!将军又打了胜仗,眼下刚进城门,那些围着堵着要看咱们将军的百姓将道路堵的水泄不通,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府了。”    姚嘉缨从红木鲤鱼圆凳上跳了下来:“福枝,快给我换身衣服,我要去看我的舅舅!”    换了身利落的衣裳后,姚嘉缨去东边两位哥哥的院子里找到了邱云珂与邱云琅,让二位哥哥带着她去街头看舅舅。    邱云珂与邱云瑁专心习武,不欲凑这热闹,可是瞧着嘉缨眨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央求他们的样子,心肠如何也硬不起来拒绝她,便同意了嘉缨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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