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日头依旧耀眼得很,福枝正在往嘉缨屋子里的木窗上装着轻纱,以抵挡些阳光。 自家姑娘肤白得欺霜赛雪,身子又娇气,若是让这阳光给晒伤了,别说夫人来怪罪她,她自个儿瞧着也觉得不忍。 嘉缨正坐在软塌上,小手拿着一根针,往绢布上绣着桃花。 洁白绢布上一朵桃花已经绣到了最后,针法虽不是十分娴熟,可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已经十分难得。 嘉缨这是为了初梨书院入学秋试所要考的刺绣做准备。 上一世嘉缨的绣活便不是很好,可是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讲,她现在的手艺已经十分难得了。 屋子里头日光融融,没人说话,一室宁静。 忽有人出声打破了现在的宁静,邱鼎元安排在嘉缨身边的那个会功夫的丫鬟咏柠进了屋子,到了嘉缨的旁边:“姑娘,夫人请您去花厅。” 在姚嘉缨上辈子的记忆里,咏柠姓沈,是邱鼎元身边的护卫沈远的表妹。 咏柠是个练家子,走起路来也轻飘飘没有声音,姚嘉缨听见她说话,才意识到她进来,转身看着咏柠问道:“去花厅?可是府中来客人了?” 咏柠点头:“都督夫人来了。” 嘉缨轻轻皱了皱眉:都督夫人——陆皎皎的娘亲福安郡主吗? 陆皎皎出事的消息,很快传的满城皆知,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上一世陆皎皎并未出这样的事情,因而姚嘉缨心里也没底,不知道陆皎皎到最后变成了怎样。 现在咏柠说福安郡主来到了镇国将军府,那是说:陆皎皎已经没事了? 姚嘉缨将线头咬断,将绢布往自己的袖中一塞,打算带过去给乔氏瞧瞧。 她跳下了软塌,唤来了福枝,为她略做梳妆之后,便在福枝与咏柠的陪同下来到了花厅。 花厅里,福安郡主下巴微仰,在原本乔氏该坐的那个八宝缠枝黄梨木交椅上坐着,一双戴金戴银的手放在椅背上,手指不耐烦地敲打着椅背,等着下人们将将军府中的两位小姑娘唤过来。 宫中的老太医给陆皎皎看了,说陆皎皎此次的伤势极其棘手,虽说有完全治好的可能,可是这可能性极小。 而至于陆皎皎为何一直唤邱云凝的名字,太医说,定然是陆皎皎心里藏了分执念。 极端的喜爱,或者极端的厌恶,才会让她在脑子不灵活的时候,还死死记住了陆皎皎。 福安郡主这次来,就是来看看邱云凝,然后找出答案的。 邱云凝的清荷院在镇国将军府中一个比较偏僻的院落,姚嘉缨的鹿呦居离着府内的花厅更近,倒是嘉缨早了邱云凝一步来到了花厅。 嘉缨刚一踏进花厅,习惯性去唤坐在上位的人“大舅母”,却在看见了福安郡主的当下愣了愣,想说的话停在了喉咙里。 上辈子福安郡主在陆都督离世后几个月也便病逝了,嘉缨与她直接的接触倒是不多,只是知道些有关福安郡主的传闻。 传闻里,福安郡主可不是什么好人。 因而姚嘉缨看着现在占了她大舅母位子、一身珠光宝气的傲慢之人,心里断然生不出半点喜爱。 乔氏见嘉缨来了,笑着去拉住了嘉缨的手,带到了福安郡主身旁:“阿桃,快给都督夫人问安。” 姚嘉缨老老实实朝着福安郡主行了个礼:“夫人安好。” 福安郡主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面前这个长相如画的玉娃娃,紧紧盯了半晌后,终于开口接话道:“这便是府中的二小姐吗?” 她这是将姚嘉缨错认做邱云凝了。 福安郡主心里有些疑惑,曾经她听自个儿的女儿提起过几次邱云凝,陆皎皎说那邱云凝有些小家子气,可是现在看起来,这小姑娘,不像啊。 她的五官无一处不美,上着白色绣五色花瓣小衫,搭了墨绿色挑线裙子,两朵白玉玉兰簪子簪起来两个花苞髻,走起路来时,挑线裙子的裙摆微扬,看起来便像是春日里最美的那朵小桃花,哪里小家子气了? 乔氏回道:“都督夫人这可认错了,这是我外甥女姚嘉缨,是我的小心肝。” 乔氏就怕旁人不知道她对自个儿外甥女的重视,介绍的时候也得加上“心肝”二字。 姚嘉缨开心笑了,伸出小手亲昵拉住了乔氏的手。 福安郡主微愣,既而明白了过来。 原来这小丫头便是当年盛名满京城的第一美人——邱长安的女儿。 怪不得她会生得如此出挑,她这是承袭了邱长安的好容貌。 不过看起来,这小丫头长大之后,比起自己的娘亲当年,也只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呵,只是不知道这小丫头会不会像是邱长安一样薄命。 福安郡主当初与邱长安差不多年纪,京中有了邱长安,其他的女子的颜色便不够看了,福安郡主一样被比下去,因而福安郡主一直是看邱长安不爽的。 可是瞧见面前的姚嘉缨对着乔氏笑,那笑容暖暖的、柔柔的,那小脸颊软软的、绵绵的,福安郡主忽然想将小姑娘拉到自己的怀里逗弄逗弄。 福安郡主刚想开口命令姚嘉缨离她近些,屋门边踏进来两个人。 李氏牵着邱云凝的手进来了。 邱云凝端着步子,袅袅婷婷地走到了福安郡主的身边,福了福身子:“给都督夫人问安。” 福安郡主的目光被吸引过去,看了眼邱云凝。 邱云凝察觉到了福安郡主的目光,微微垂下头去。 陆皎皎出事之后,她的心里其实很矛盾,既希望陆皎皎能够快点醒来,这样她之前为了接近她、讨好她所做的那些功夫才没有白费。 可是另一方面,她又因为陆皎皎出事而觉得有些解气。 陆皎皎的家室比她好了太多,邱云凝看上去是与陆皎皎交好,可是有些时候总是会嫉妒地发狂。 甚至在陆皎皎出事之后,她还幻想着,哪日姚嘉缨乘着马车出去的时候,马也发疯,让姚嘉缨直接死掉最好。 这心思太过黑暗龌龊,连邱云凝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可是念头一旦起来了,她就忍不住多想了几次,每次一想起,心里都似乎被什么东西挠着,躁动着。 现在这福安郡主来找她,难道是看穿了她的心事了吗? 上上下下看了看邱云凝的打扮与气度,又见她瑟缩着脑袋的胆小模样,福安郡主才微微点了点头——这个才能和陆皎皎曾经和她所说的那个小家子气的姑娘对应起来。 福安郡主道:“这便是邱家二姑娘?” 李氏端着一张谄媚的笑脸儿,上前道:“正是了。” 李氏看着福安郡主占了乔氏的位置,心里隐隐有些解气,脸上的笑容更盛,一时间眼角的细细皱纹显现了出来。 她刻意与福安郡主套近乎:“夫人,不知皎皎的身子如何了?我们家阿妙与皎皎是最好的朋友,听说了皎皎受伤了,可还是日日惦记着呢。” 最好的朋友? 福安郡主轻蔑一笑,她听陆皎皎说的那些话,可没把邱云凝当做最好的朋友。 再说了,将军府一个庶子的女儿,怎么能和她家的皎皎做好朋友,配不起。 福安郡主的心事全都写在了脸上,轻蔑一笑之后,便冷下脸来说道:“皎皎的身子并未大碍。” 就算是太医们说皎皎以后很大可能就是会傻了,可是福安郡主也不打算让这件事情被世人知道,她的女儿,容不得半点非议。 就算是欺骗,她也得将这件事给瞒住了。 李氏拍了拍胸口,对福安郡主脸上的不屑视而不见,宽慰地拍了拍胸口:“那便好,那便好,这几日阿妙与我日日寝食难安,一直挂牵着皎皎。” “劳烦二夫人与邱姑娘费心了。”福安郡主微微扬起了下巴,眨了眨眼看着邱云凝,“今日我前来将军府,是要问邱二姑娘一些事。” 邱云凝的心一跳,眼珠子慌张乱转。 福安郡主见邱云凝这种样子,拧了拧眉,直接问道:“我女儿受伤之前来了将军府,她可是来找你的?又与你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邱云凝一愣,发觉福安郡主问的并不是她心中所想,镇定下来,道:“皎皎那日来了将军府,并不是来找我的。” 福安郡主不耐烦叹了一口气:“那你之前可曾与皎皎吵架了?” “没有没有!”邱云凝赶紧摆手。 乔氏这时揽着姚嘉缨上前,神色有些凝重:“都督夫人,陆姑娘那日确实来了将军府,不过却是来寻我,寻我家二郎的。” “哦?”福安郡主侧头去看乔氏。 乔氏现在才将陆皎皎出事与之前邱家陆家马车相撞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心里忽然有些担忧,莫不是自己的儿子在街上冲撞了陆家的马车,才让后来这马匹又发疯发狂,导致了陆皎皎受伤? 若真是这样,那事情可就难办了。 只是乔氏向来做事光明磊落,不愿有所欺瞒,还是将当日之事一五一十说了清楚。 末了乔氏有些忧虑,却还是承诺道:“若真的是因我家二郎才导致了陆姑娘受伤,定是会负起责任来的。” 福安郡主一边听着,一边狠狠瞪着乔氏,若真是这样,她定然不会放过邱家二少爷! 姚嘉缨完全不知道此事居然能和自己的二哥联系在一起,看福安郡主似是盛怒,有些紧张,紧紧拽住了乔氏的袖子。 就算真的是和她的二哥有关系,她也定然要想办法将二哥护住了。 她在乎的人,断不能受恶人欺负。 乔氏身边的老嬷嬷忽然附到了乔氏耳边说了几句话,乔氏点头,之后老嬷嬷带进来一个下人,那下人行礼之后便对福安郡主说道:“都督夫人,有关陆姑娘受伤一事,小人知道些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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