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宛姝约摸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见一个值班文书进来带她去李宏书的值房。    值房里只坐着一个微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身上披戴着六品官服官帽,自是李宏书无疑了。    两相见过之后,陈宛姝也不说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地道出了自己的目的。    李宏书听她说完,面上微露难色,话说得倒和气:“陈小姐既然是托着世成兄的面子来,这个忙本官该倾力相帮才是。但是,凡刑典案狱,按规矩该是被害者来报案,衙门里接案后传唤被告者才是,自来没有过你说的这种情况。    再者据你方才所讲,受害者属奉阳人,我们郃州的衙门也总不好差人到奉阳去。此事……”他说着摇摇头,颇有些无奈道:“本官恐怕也有心无力啊。”    “这样啊.......”陈宛姝没想到还有这一层,也对,各府衙门管各地的事,不能越权。    李宏书建议道:“或许陈小姐可以先自行找到受害者,让他到郃州来报案。”    陈宛姝本还想说能不能由郃州府衙出面,请奉阳府衙协理,听他这话便没出口。    李宏书觉得自己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自古民不告官不究,哪有官府闲着没事巴巴去找被害人的,更何况还在别府的地头上。    到底是深宅里娇养的大小姐,头脑过于简单,连这点道理都看不明白。    这事无需再多费口舌,李宏书还有一大堆公务要忙,正要端茶送客时,一个值班文书匆匆进来。    “大人,知府大人有要事请您速去。”    李宏书看文书面上带着急切,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忙起身随他而去,都不及和陈宛姝打声招呼。    陈宛姝被丢在值房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看李宏书的态度是不好帮忙了,那就只能自己找人去奉阳。    可是找谁去?去了奉阳后,能不能找到受害者?受害者已经被骗过一次,会不会不肯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来郃州?这些都是要考虑的问题。    没一会儿,李宏书回来,陈宛姝不好厚着脸皮再做纠缠,正要告辞,却见他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陈小姐放心,本官稍后便吩咐下去,派人即刻快马前往奉阳,把此案的被害人带来,不日便能将嫌犯余晚晚鞫谳问审。”    陈宛姝被他给搞懵了,一会不行一会行的,耍着她好玩啊。    命注疑惑道:“他不会是为了让你赶紧走敷衍你的吧,可别只是嘴上答应啊。”    它这么一说,陈宛姝也觉得很有可能,试探着道:“大人不必为难,方才大人一席话点醒了我,是我见识浅薄,不该贸然给大人添麻烦的.......”    “哎~”李宏书打断她,说得十分慨然:“陈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此事本就是本官的职责所在,既有作奸犯科者在郃州城里肆意妄为,本官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陈宛姝彻底被震惊了,这人是不是出去一趟磕了脑壳,怎么能变脸变得这么快。    其实她很想问问之前是谁一脸为难地说有心无力的,但这话有点拆台,万一把他说恼了没什么好处。    “大人一心为民、正气凛然,实在令人敬佩,如此就多劳大人费心了。”陈宛姝有点违心地奉承道。    李宏书客客气气地连声道:“不敢不敢。”    陈宛姝原本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李宏书随即当着她的面喊来了文书,命他立刻草拟公文,还真不是在随便敷衍她。    临走的时候他还专派了一个皂隶将她送到门口,热情得不得了。    待到陈宛姝走远,李宏书则忙忙出门转进了隔壁另一间值房里。    这两间相邻的值房本是一个大间,因作成一间办公有些浪费,所以在中间用隔板隔成了两间,隔板单薄,并不隔音,他与陈宛姝说话的时候,萧祐与方绍文便在隔壁听了个一清二楚。    李宏书之所以突然转变了态度,全是因为方绍文命文书把他叫过去做了交代。    当时他也不知方绍文和谁在一起,随文书匆匆进了门后,一抬头却愣了。    不知为何主位上坐着的却是个陌生的年轻人,且这人神情自若,眉目清隽,自有一种不容人小觑的威严气势。    而他的上司,郃州城里的最高官,知府大人方绍文居然屈身坐在了下首。    方绍文并不向他介绍主位上的人究竟是何身份,只十分郑重嘱咐他务必要答应陈家小姐所求,尽心尽力将此案审查清楚。    其实依这个案子目前的情况来说,于法于理,官府都是可作为可不作为的,方绍文一反常态地如此看重,顿时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直觉告诉他,这都是主位上那位贵人的意思。    再进这间值房,李宏书心下有些惶恐,好在屋里已不见了那位贵人,只剩方绍文独坐在原位。    他们俩虽是上下级关系,但一同共事多年,私下关系不错。    李宏书忙在他身边坐下,张口就问萧祐的身份。    方绍文后背汗津津一片,向他伸出一根食指指了指上头,谨慎地低声道:“万人之上,贵不可言。”    李宏书一点即通,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担忧道:“他怎么会......那我之前.......”    方绍文明白他的意思,摆摆手安慰他道:“老弟不用担心,照理说你之前对陈小姐说的那些话是揪不出错处来的。”    李宏书稍稍定心,又问他:“那这会儿,王爷去了哪?兄长又可知他为何突然到了咱这地界?”    方绍文知他有许多问题要问,便一一答道:“我留他不住,也不知他去了哪里下榻,王爷的心思哪是咱们能猜透的。至于他为何突然到了咱这来,却是因为有件要紧事要办。”    李宏书赶紧给他倒了杯茶,追问道:“有何要紧事体?兄长快快说来。”    方绍文牛饮了一大口茶,随意地抬袖抹掉胡须上沾的茶水,道:“你可知近两个月来,西南边昌西府一带的荒疠蛮夷之地冒出几个匪首,纠结了一帮叛民,大肆滋扰百姓、攻城掠地之事。”    “这个自然晓得,昌西府的邸报一入京,满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多少年没出过叛民造反的事情了,咱们这据京城不过二百余里,消息早就传了过来。”    方绍文继续说下去:“据说刚开始叛民不过才数千之众,昌西府常年驻着五万大军,按理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剿灭,为何却拖了这些时日,你又可知这其中关节?”    李宏书摇摇头,这些细节上的事,他就不太清楚了。    方绍文也不多卖关子,自答道:“西南乃是苗疆之地,苗疆出蛊,那玩意儿邪门的很,杀起人来像是刮大风,一倒一大片,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李宏书也算得上见多识广,蛊毒之类的邪物自然听说过,他心知方绍文说得有些夸张,但也不拆穿,叮问道:“那这和王爷微服出京有何关系?”    “你听我慢慢讲。”方绍文今日被萧祐的突访折磨得七上八下的心情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娓娓道:“这帮叛民迟迟不能剿灭就是因为匪首中有一位极善蛊毒的高手,其人心狠手辣又神出鬼没,这一两月间已经陆续有五位副将莫名中了蛊毒七窍流血而死,偏偏还都是死在重重防卫之内的中军大帐里。    你想想,眼看着一个个将才死于非命,军心动摇、士气低落,西南县城又连连失守,王爷怎会不急。    这不,有传言说多年前曾有一位蛊术几近出神入化的苗女叛族隐世嫁进了中原,如今若能得她助力,则昌西匪患可破矣。”    李宏书惊奇道:“所以王爷……”    方绍文立即接道:“所以王爷已派人找到了那位苗女,并请动了她出山,这两日即可到达郃州境内。    因前线时间紧迫,故不再折程进京授命,直接从咱们这南下昌西,王爷此次微服而来,正是要亲自为苗女送行呐。”    “啊?”李宏书摊着手着急道:“如此突然,咱们可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方绍文颇为轻松地笑了笑:“老弟勿急,咱们什么都不用准备,只要践行那天出席作陪就行。王爷这回带了鹰卫为苗女保驾,安全之事无需咱们操心,至于如何招待,王爷也自有安排,不用咱们瞎张罗。”    “哦……”李宏书大大松了口气,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这时,文书拿着刚拟好的公文进来,方绍文先接过看了一遍,道:“依我看就不用这么麻烦了,这点小事还要签发公文,让奉阳府衙协理实是在浪费时间,倒不如直接派几个皂隶便服行走,快马前去,把人请来就好。”    说完他又补充一句:“若请不来便绑来,总之越快越好。”    李宏书虽觉有些不妥,但他是上司,官大压死人,便也点头赞同,着文书速速安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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