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如梦脸上的震惊不像装出来的,再说她也没有装的必要。这次反倒让刀疤脸一众人震惊了,“夫人,你不会到现在还相信陆家大爷是个好人吧!小爷今天好人做到底,就全都告诉你吧。你来长安,是陆凤春陆大夫人安排的没错,可我们几个却是陆家大爷亲自找来取你性命的!”  容玄素倒吸一口凉气,身体颤抖不止。眼泪不可抑制地汹涌而出,容玄素捂住嘴尽量避免发出声音招来祸患。  以她现在的实力,她救不了严如梦。师傅教过她,这种情况下她如若贸然大喊呼救,不但会让她与母亲陷入同样的危险,满寺的僧侣恐怕都会尽数毙命于歹人剑下。  一个床板之隔,苏荷睡得宁静安详,容玄素却在经受诛心的折磨。  她救不了她。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姨娘去死。   刀疤脸在茶水中偷偷下了致命之毒,严如梦即使现在不死,她也活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在严如梦后心刺了一剑,这三个人趁着夜色正浓赶紧离开。  房间再没那三人的身影,容玄素颤抖者身子爬出床底。狼狈地跑到隔壁,严如梦一息尚存。  “姨娘……”小小的身子试着将严如梦扶起,让她的姿势至少看起来舒服些。可是对她来讲,严如梦身体太重了。  容玄素沾染一身的血污,又惊又恐只知道哭。  “玄素,别哭。”严如梦想抬手为她拭去眼泪,可是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姨娘,你是不是快死了。玄素学过医,玄素给你看看……”容玄素满是泪痕去摸严如梦的脉。  “玄素,你别哭……”严如梦涣散的意识被容玄素重新唤起。  毒素已经侵入脏器,严如梦没救了。可容玄素不甘心,一招上乘的雾飞花,她将带来的解□□尽数施于严如梦身上。  但是药不对症,而且容玄素没有时间去找对症的解药了。眼看严如梦眼睛逐渐失去神采,容玄素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  “玄素,不要为我伤心。我的儿子已经先我一步离开尘世了,我的夫君……不提也罢。至此,我便是活着也没有任何挂念了。”  容玄素紧紧攥住严如梦的手,“姨娘,你不要这么说。你还有我,哥哥不在了,我就是您的女儿。”容玄素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  遇见容玄素是她此生最后的宽慰,严如梦坚持到现在已然是个奇迹。弥留之际,她自顾自的喃喃,“我和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我及笄之年便嫁给了他,陪他重整家业,陪他吃尽苦头。”  “可他不满足于世袭的爵位,为了钱,她娶了当地首富之女。我为了他能实现愿望,由正室生生变为了侧室。”  “我爱他。我没有怨言。”  “然而直至今日我才知道我错的多离谱。害我儿,要我死。他们两个早就沆瀣一气,恐怕这些年来早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我儿死了也好。我在,尚且护不了他。我不在,恐怕他们会越发变本加厉。”  “玄素,最狠不过王侯心。切记切记。如果可以的话,姨娘希望你就算嫁入寻常百姓家,也不要嫁给王侯将相。太苦了,真的太苦了……不要报仇,不要替我……最狠……”  头颅忽然重重地垂下,严如梦死了。间接死在她此生最爱之人的手里。  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严如梦口中还是那句“最狠不过王侯心”。早先还活生生的人如今含恨死在她面前,容玄素对天大喊,“啊!”  悲戚又凄然。  东院的客房只住了严如梦和容玄素两户。容玄素这样一喊,立即惊醒了睡梦中的苏荷。  苏荷醒来,见容玄素不在身边。瞬间反应过来惊醒她的是容玄素的声音,半趿啦着鞋,苏荷连忙往屋外走去。  甫一出门,眼前有个白红相间的影子飞快而过。自己的女儿狼狈成什么样子当娘的也认得出来,苏荷在身后连声叫她,容玄素理都不理。  见隔壁的门大开着,苏荷快走几步向里面一看。严如梦伏在桌面上,身上鲜血淋漓。血液浸湿后心的衣服,沿着椅子的纹路“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在深夜里这一切的一切格外渗人。苏荷受了极大的惊吓,跌坐在青石板上,她惧怕之下大呼出声。  “来人啊!快来救人啊!”  容玄素从小被容、苏两家保护的极好,即使出师那天有病患在她面前当场死亡,也远远不及今日之事带给她的震撼之大。  离开华因寺只有一条路,从马厩牵出一匹骏马,容玄素红着眼睛策马追去。本以为那三个人早就走了,却没想到前面不远处的湖泊,明晃晃的火把光芒清晰可见。  容玄素勒马停下,把马留在原处,自己悄悄地接近。  “赵三儿,杀了人不赶紧跑路,反倒洗上澡了。你当真不怕官兵来抓你吗?”是那个声音尖细的男人!  而且,那刀疤脸叫赵三儿吗?好歹没完全失去理智,容玄素隐藏于灌木丛偷偷探查这三人的情况。  赵三儿把溅上血迹的衣服往湖水里一扔,“乱吵吵什么?做了害人性命的事谁不怕官兵?你们几个可是没沾手,老子今夜可是又下毒又补刀的。”  原来都是他干的!容玄素瞳孔微缩,锁定了她的首要目标。  “那还悠哉的在这里洗澡?”男人尖细着声音,在容玄素的视角中尤为面目可憎。  “老子偷鸡摸狗的事情做的多了去了,可老子这还是第一次杀人。不信下回你自己试试?一身的血身上舒不舒服?”  “呵呵……”那尖细声音的男人讪讪笑着,不多言了。  “娘的,从来没想过老子有一天会在和尚的地界儿杀人。晦气!全怪那个晦气鬼不好好配合!呸!”赵三儿把衣服在湖水中涮了几下便拧了半干顺手搭在肩膀上。  “要不是为了几颗金豆子,老子至于从此都要担惊受怕的过日子吗?尤其是你,王五!关键时刻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一个。”刀疤脸这样指责其中从未说话的一个男人。许是被人说中心中软弱,王五支支吾吾最后也没憋出一句辩解的话。  苏橙门下的门生,不论是否精于医毒之术,此生都要遵循一个要求。  无论身在何处,生逢何时,身上必备一份毒/药,一份解药。  一防不时之需,二为必要时的保命。  解药她方才尽数用完了,可毒/药……容玄素面色冷峻如索命无常,一手挥袖,一手随时做好使出雾飞花的准备。  刀疤脸洗净了身体,光着上身从湖中走上岸。容玄素带来的毒/药剂量有限,她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在一招之内让毒雾被所有人充分的嗅到她才有全身而退的胜算。  其余的两人见赵三儿收拾的差不多了,坐着的站起来,倚站着的聚过来,逐渐围成了半个圆圈。  容玄素认为这是个好机会,用最快的速度冲出去,一招完美的雾飞花倾尽全力而出。  效果很好,有两个歹徒纷纷倒下,难耐地捂着头大声呼痛。然而赵三儿不愧是这伙人的头儿,行走江湖的经验最为丰富。  容玄素突然现身的时候,他下意识的闪身并掩住了口鼻,是以他吸入的毒雾并不多。  “原来是个小娃娃!”赵三儿目露凶光。一起来的其余两人渐渐没了声响,赵三儿放低的戒备心重新拾起。  先机已经失去,容玄素后悔自己太过莽撞已然来不及。从地上躺下的一人身上快速抽出一把剑,容玄素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    千夜谷的药庐,紫金铜炉燃着安神的熏香。魏东亭静静地倚在床头,楚昔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那一夜,小师妹第一次杀人。你能想象吗?在力量非常悬殊的情况下,师妹竟然是那个活到最后的人。”  魏东亭抬起头来,面色沉重地吐出两个字,“信念。”  楚昔面对虚空慨叹,“没错,就是信念。有的人格斗技巧丰富,战斗策略超群,可面对生死之时反倒会怯手怯脚,以至于节节败退,付出生命的代价。”  “小师妹那日便是报了必死之心去战斗的。所以,她活下来了。但是从某种意义来说,她的心死了。其实她这次能带你来千夜谷,又几乎公开承认了对你的感情,我们和师傅都非常意外。”  所以她一直抗拒他的追求,所以她在徐州会失控,所以她非要带他来千夜谷……  楚昔继续说着,“据说她娘苏荷和她大哥二哥找到她时,她一个人坐在冰冷的湖水中任谁和她说话她都不理会。整个人眼睛空洞洞的,最后还是她二哥容江一掌把她打晕才能把她带回去。”  眼前这人是大魏的王爷,可也是师妹认定之人。早晚都会知道,楚昔就不再瞒他,“她爹容清你见过吗?”  魏东亭点头。  “师妹的爹从为官那天起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且刚正不阿。唯独在这件事上,他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破天荒的托人找了关系,想办法把这件事的存档改为歹人的内讧从而压了下来。”  “这大概是容清为官以来唯一的污点了。”  魏东亭不想听下去了,带着一后背的银针,他穿了鞋就要往外跑。  “魏东亭!”魏东亭开门的刹那,楚昔叫住了他。  魏东亭猛然回头,楚昔语重心长地说道,“以师妹的经历,喜欢上一个人并不容易。虽然想来你也不容易,但……对玄素好些,千万不要辜负她的信任。如若不是真心待你,即便你身中剧毒,她也不会带你来见师傅。”  魏东亭直视楚昔的眼睛,郑重地说道,“我把玄素当做此生有且仅有的妻。”说完,魏东亭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药庐里。  魏东亭走后,怔愣几秒的楚昔逐渐回过神来,然后嘴角的弧度不断扩大。  窗外阳光明媚,有种时光正好的闲适。 楚昔踱步走到药庐门口。  千夜谷今天,天气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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