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茕并着林吴氏,跟在景珩的身后,一同回到景家。    在路上,顾茕旁敲侧击下,略了解了些景家。    景珩的父母去年意外身亡,将他托付给隔壁的婶子照料,他今儿上午吃完早饭突然便不能呼吸,可能是婶子以为他死了,又怜他一人孤苦,才想出配冥婚的注意。    景珩说,他这一天中是有意识的,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无法开口无法动弹,任由自己被人安置在草铺上,晚间又封进棺材。    若非顾茕发现及时,他真要被活活憋死了。    顾茕听完他的话,微微蹙眉。  吃早饭时还好好的,突然便进入假死状态,听起来总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且她初见景珩时,便看得出他面相不是短命之人,更无横死之相,怎会出现这意外?    顾茕纳闷,还想从景珩的面相上看出些端倪时,却发现她竟看不出来了!    哦!  顾茕猛地想起,相人之术,最忌讳相己相亲,如今她的名字入了景家的族谱,她也接受了原身这个身份,景珩是她的夫君,自然无法替他相面。    在2333世纪的时候,顾茕便是孤女,一向形单影只,连名字也没有;被玄门的师父收入门下后,师父怜她孤苦伶仃,便以茕茕白兔,东走西顾为她取名。    且合过八字,这名字正适合她。    一世没有亲人,她几乎将相人之术忌讳亲友这条给忘了。    现在一向独来独往的她,竟有了亲人,且不止一个。  顾茕觉得,这滋味儿还挺奇妙的。    ……    “便是这了,进来吧。”    村尾,景珩推开一扇篱笆做的门,迎着顾茕和林吴氏进来。    这是一座独门独户的小院,只有两间草房,旁边似乎还有一间但已坍塌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唯两间草房在院中,乍一看很破落,不过收拾的很干净,不显脏乱。    顾茕进来之后,下意识地观察四周地形风水。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她再次蹙起眉来。    “风水”一词,根据记载,最早出现在晋代郭璞的《葬经》中,书上记载: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    简单地来说,便是要藏风纳水。  起初是针对阴宅而言,后来便和阳宅合并称之为风水。    而景家小院的地理位置便很好,位于村尾背靠山脚,面前有溪流蜿蜒而过,典型环山傍水的地形,正合其中藏风纳水的说法。    按例来说,此地形主主家一切顺利,主人平安长寿富贵显达。    然,问题就出在那条溪流之上!    溪流似是从山上流下来的,经年累月形成了河道,但那条河道蜿蜒得很古怪,使得景家宅前的道路,如同一张拉满的弯弓,形成了反弓煞。    文献记载,反弓煞克主家,易让一家之主出现意外横死。    顾茕默默地退出去,走到那溪流前蹲下,仔细查验了河道,意外发现这河道似乎是人工所造,边缘十分整齐像是被切出来的。    “你在看什么?”景珩注意到她的举动便跟出来,想唤她又不知该如何称呼,索性便这般喊道。    “美男小哥哥,你家面前的这条河道,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吗?”顾茕冲他微微笑,故意以轻松的语气询问。    景珩只当她好奇,答:“不是,从前这河道很细,大家为了饮水方便,跟方员外提过之后,方员外就派人过来将这河道扩宽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景珩想想:“约摸是五年前的三四月份的事。”    五年……  顾茕摸摸下巴,又问:“那你爹娘是什么时候出的意外?”    “是四年前七月二十三。”景珩记得很清楚,父母在那一天出外时一同遭遇意外,那时他才九岁,从那天起他便没了爹娘。    语罢,景珩目光带上一丝审视看她,“你何以这样问?莫不是我爹娘的死跟这河道有关系?”    顾茕:“……”  美男小哥哥,你脑子咋转的那么快。    “你接连问了这样两个问题,不是想要从这两个时间点上找出什么吗?”似乎看出顾茕的讶异,景珩又道。    这回,顾茕是真惊讶了。  不是都说古人迂腐么,顾茕觉着景珩一定是个异类。    “我听说,你如今也是童生?”顾茕未曾回答,而是笑盈盈地问了个旁的问题:“今年可要下场参加院试?”    景珩盯她,片刻回答道:“嗯。”    “那以你这么聪明的脑袋,我可得提前恭喜你了。”顾茕直起身子来,笑意未变,但眸色变得郑重起来:“如你所言,这河道跟你父母的死可能是有关联。河道改造之后,使得你家门前这段路形成了反弓煞,主一家之主意外横死。当然,你也可以不信我的话。”    顾茕没忘记,她这具壳子才12岁,说出这样一番奇异的话,旁人不相信,那也是应当的。    景珩看她一眼,眸色愈发黑沉,他低下头,低语:“我信你的。可是方员外派人来时,请了大师看,说是不会影响我们家,我父亲才同意动工的。”    景珩的母亲笃信佛教,对神鬼之说一向深以为然,为祈求家人平安,这住宅选址、造型,都是一一请人看过的。    改河道这样的大事,景珩的母亲自然不会轻易点头。  直到方员外带着一个仙风道骨的大师看过之后,断言对景家没有危害,景家人方才点头同意。    “这怎么可能!”  顾茕断然出声,这反弓煞做得并不高明,哪怕是刚入门的,也能一眼看出来,方才她还以为,是村里的人都不懂,意外造成的,如今景珩却说找过大师来看。    “哪门子大师,你告诉我,我去问问他跟谁学的。”  完全是个半吊子啊!    顾茕有些生气了,但这话一说完,她就觉得不对劲,正如她刚才所言,哪怕是刚入门的也能看出来这反弓煞。    即是方员外请来的大师,纵然是个半吊子,那也决计不可能看不出来的。  除非……故意为之!    她旋即看向景珩,后者已然板起脸,稚嫩的面上浮现着一丝的恨意,显然他想到了这一点,并且不止如此。    “是方员外,是他们!”景珩沉声,隐有哽咽。    “谁?”顾茕下意识地问。    景珩却抿唇不语,在顾茕几番追问下,他才说起一些往事,景父本在京中做官的,年纪轻轻已官至二品刑部尚书,风头无两,却在六年前年关时突然辞官,并连夜带着妻子和幼子赶回老家。    起初景珩是不知道为何的,后来无意中听父母说起过,父亲在朝中得罪了一位大官,官高爵显,是单打独斗的景父无法对抗的,只得辞官保全家人。    对于那大官的名号,父母甚至都不敢提起。    且景家父母为人和善,除此之外并未与谁结过仇怨,景珩能够想到的,也只有那位大官。    而方员外是大河村所在镇子的豪绅之家,村民种的全是方员外家的田地;父亲骤然辞官,那大官若想买通方员外,偷偷给景家下毒手害死景家父母,并非没有可能。    思及此,景珩算是明白了,怪道素来刻薄难说话的方员外,那次竟轻松地答应了乡亲的请求,答应拓宽河道,原来是这样!    少年稚嫩的脸上涌出浓烈的恨意,但下一刻,他猛地转头迈开了步子。    “唉,你去哪儿!”顾茕喊道。    那少年脚步顿一顿,哑声:“回家,给你收拾床铺。”    顾茕:“……”她还以为,景珩要去报仇的,没想到他没打算去!  正常人听到自个儿父母是被人害死的,不该哭死哭活拼了这条命也要报仇吗?    这景珩咋处处和旁人不一样?    顾茕觉得,她从话本里和电视上看到的古人形象,与景珩完全不同。    她跑了几步,跟上少年的步伐,瞄了两眼,便见景珩面色如常,已然冷静下来,她忍不住问:“你……不想报仇吗?”    “还不是时候。”景珩抿抿唇,良久,只说了这五个字。    顾茕这才算明白他的想法,景珩还小,若那大官是他父母都无法对抗的,自然也不是现在的他可以对抗的。  想要报仇,确实还不是时候。    只是这些事儿,换做旁人,缓些日子可能也就明白了,但景珩才多大啊,刚听说这些事儿,恨意如此强烈,可脑袋却已清醒。    这少年……委实有点可怕吧。    顾茕一开始只以为景珩是早慧,现在发现这丫是早慧近妖了。    “你脑子有问题。”顾茕相当耿直的评价。    景珩却回头看她,当顾茕以为他生气了的时候,他却说:“这反弓煞可有法子化解?”    “有。”是煞就可以化解。  何况是这样的小儿科。    “那就好。”景珩面色一松,没刚才那么紧绷。    顾茕略一思考,道:“你就那么相信我?”    “嗯。”景珩看她重重地一点头。  打从顾茕救出他的那一刻,他便觉得顾茕为人可靠值得信任。    “那我是不是应该说,谢谢你的相信?”顾茕被他那认真的笑模样逗笑了,忍不住伸起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不得不说,手感一级棒,软软滑滑的,像是布丁。    顾茕忍不住有摸了一下。    但见景珩的脸颊,迅速红了起来,火烧一般。    “呀,你的脸怎么红了?”顾茕装作不知地问。    景珩索性不再搭理她,走进了草房。    还是个害羞的小少年呢。  顾茕搓了搓指尖,笑意却淡了下来,她不过是看不过小美男不高兴,故意逗弄逗弄罢了。  如今,却是疲倦的紧。    重病的壳子,撑不住她这么长时间的消耗,若非她神魂强大,是断然撑不到现在的。  她真的得休息啊啊啊!    顾茕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跟在景珩身后进了草房。    林吴氏已经在他们出去的时候,按照景珩走时所说的地方,找到了新的被褥,重新铺了床。    景家到底是做官出身的,辞官之后,家里还是有一定的底子在,不过景家父母离世后,家中没了经济来源,全靠之前的底子撑着,如今也是地主家没余粮了。    但从京中带回来的被褥什么的,是松松软软的棉花里绸缎皮子,摸着很舒服。    顾茕看到那受伤妥当的床铺,不管三七二十一,扑上去倒头就睡着了。    林吴氏觉得她那睡相不好看且没规矩,有些尴尬地看看同行归来的景珩,想上前喊起她,景珩却将林吴氏拦住,“便让她休息吧,无碍的。”    景珩扫了一眼被褥盖在头上,只剩下一团凸起的顾茕,走出去做饭了。    “这娃真好。”    林吴氏瞧着景珩的背影,满意地点点头,她听人说过,景珩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童生,最有希望考上,且看他对怜怜颇好,若是待他考上,怜怜以后的日子便有了指望。  那她就算死了,也能瞑目。    顾茕对林吴氏的想法一无所知,她累极了,睡得正酣。    然,同一时刻有些人却睡不着了。    ……    林大柱夫妻拦不住顾茕,看着昏迷的林家老太,只能先将人带回,然后自掏腰包请了村里的赤脚大夫,给林家老太抓了两副药。    还别说,一副药下去,林家老太便晕乎乎地睁开了眼。    待她清醒,林大柱夫妻就把林子里发生的事儿,都告诉了林家老太,且夸张了不少。    “娘,那小蹄子说再也不回来了,咱家地里的活可咋办?您不能任由她们娘俩胡来啊!那丫头可是吃着咱们家的米长大的,又能干长得还不错,怎么着也不能值二两银子啊!”林大柱说。    李氏拼命地附和:“就是!娘,我可听说了,景家曾经是京里的大官,家里有钱的很呢,他想娶咱家的妮子,咋说也得十两朝上走!”    顿了一下,李氏又说:“娘,您知道的,咱家就指望大柱考上功名了,如今快到了院试,大柱用钱的地方多着咧,若是有了这些钱,大柱铁定能考上!”    林家老太本来还有些晕乎,听李氏这么一说顿时清醒了,就是这个理!现在二儿没了,她便只能指望大柱了,可她也知道大儿和大儿媳是个什么模样,指望他们种地那是不可能的,如今唯有盼着大柱考上了。    “对,秀娥说的是,他景家小子想要娶咱家的闺女,哪是那么容易的!最少得十两的彩礼,他若不给,我就把顾茕娘俩带回来,反正咱不能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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