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珩当真带着顾茕在街上的布店，选了几匹花色清淡素雅好看的布料，量身为她做几身衣裳；林吴氏没跟着来，只能先选了布料，明日送来尺寸再行制作。 而顾茕与掌柜选布料时，景珩始终负手站在店门口，目光望向外面却没有焦距，隐约可见眼底的猩红，不知是又想起了什么。 顾茕心里也不大痛快，叹息一声，走过去拉拉景珩的手，要与他先回家，景珩却不同意，只看她，道：“是因为我没陪着你吗？我对衣料懂得不多，更不会挑选，便不想扰了你的兴致，你别多想。” “已经选了几款，足够穿了。”到现在他还在为她着想，顾茕有些不是滋味儿，她抓住景珩的手，微微笑道：“我不是怪你没陪我，只是觉得累了想回家。钱刚已经结过了，咱们回家吧。” 景珩盯着那双清澈见底，略刻着心疼的眸子，顿片刻，忽而一笑点头：“嗯，回家。” 顾茕并非真的累了，而是在心疼他。 这一点，景珩看得出来，心中不由得叹息，自己还是拖累了旁人。 但顾茕说起家，他却是愣了。 家？ 那个地方，没了父母还算家吗？ 可再看眼前那双浅浅笑着的眸子，景珩似乎又觉得，那个地方多了些人味儿。 “回家。” 景珩重复一遍，反握住顾茕的手。 顾茕见此松了一口气，等着同村拉牛车的汉子到了，两人便一块回了村子。 回来之后，顾茕揣着几十两的余钱，望着那干净却十分简陋的草房，不由问景珩家里这么有钱，为何还要住草房。 “这是我娘执意要求的。”景珩解释道：“娘说财不外露，尤其我们是从京中回来的本就惹眼，回来之后便只要愈发低调才行。” 说起景娘，景珩面上有一瞬间的悲伤，眼眶也红了起来。 但他收敛情绪很快，很快就恢复了一脸常色。 然，顾茕却将他所有情绪转变全看在了眼里，暗道自己说错话了。 “怜怜，珵哥儿你们回来啦？”正想说些什么弥补，顾茕便瞧见林吴氏从小院里迎了出来，面上有一丝焦急再看见他们之后，迅速放松下来。 景珩对林吴氏一拱手，唤道：“婶子。” 林吴氏第一次被人这么礼貌对待，有点愣，旋即反应过来赶紧哎了一声后，便欲言又止地望着他们俩。 顾茕心中微动，问道：“娘，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林吴氏这才赶忙将事情说了一遍，原来早上王婶子要带林吴氏去景家租下来的二亩地去看看，可她俩一去看，竟发现原本长得好好的菜园子，一夜之间瓜果蔬菜竟全没了，像是被人摘了去不说，地里剩下的秧子都被折断了，眼看一大片菜园子全要毁了。 这菜园子是景家夫妇回来之后自己开垦种下的，为着给家里节省点开支；父母离世之后，景珩一直将菜园子看得很重，托付给王婶子照看不说，早晚自己还会去地里浇水。 听说那菜园子要毁了景珩一抿唇，二话不说转头就往地里去了。 “娘，你先回屋，我和珵哥儿去看看。”顾茕看着景珩往外走，忙跟林吴氏说了一声便急匆匆地跟上他一块到了景家外不远的菜园子。 菜地里的情况，比林吴氏说的还要惨，整个菜园子里一片蔫吧，本结出来的时令蔬菜被人摘了个干净，连个小的都不剩，剩下的菜叶亦是被人折断，乱七八糟地倒在菜园子里，弥漫出一股烂菜叶子的味道。 景珩将这一片的糟糕尽收眼底，面上闪过一丝怒气，昨天晚上他来看时还好好的，今天却变成了这样——到底是谁下的手，连他们家菜园子都不放过？ 顾茕瞅着菜园子里的狼藉，脑海里却蹦出一个想法：林家。 大河村虽是个杂姓村庄，村民相处得却还算和谐，尤其是顾茕娘俩和景珩，前者软软弱弱后者行事低调不与村中之事掺和，所以并没有和村里人交恶。 可这菜园子一看便知道是有人故意存心报复。 而这个人—— 顾茕能想到的，只有林家那群人。 除了他们，顾茕和景珩没有得罪其他人，自然不做他想。 “林家——”景珩沉声，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顾茕没吭声，她捏了诀印，前些时辰发生的事情，立时出现在她的眼前：那是昨夜，景珩来菜地看过之后，有人偷偷摸摸溜进来对菜园子大肆破坏，那人身影佝偻畏畏缩缩，在黑夜的掩护下看不太清楚，加之她如今实力有限，只能透过这溯回术看个大概。 但只一眼，顾茕就认出了那个身影——林家老太。 果然是他们！ 顾茕眯起眼皱起眉，林家的人真是让她大开眼界，为了所谓的报复，连这种下作手段都用上了，她之前还真是的低估了这些人的下限！ 抬头望见景珩紧绷的侧脸，顾茕心里一阵歉疚，对林家的厌恶也愈发深重，她低声道：“这件事我会给你个交代的。” 语毕她转身就跑了，速度之快景珩都没来得及拦下。 看到她那模样，景珩便知她心中也有猜想，不免沉下脸来，之前是她把林家想的太简单了，他原以为事情已经尘埃落定，甚至他还拿出了童生的身份，原想着碍于此林家也该消停点，不成想人家对付不了他与顾茕，竟然把目光放在了他家菜园子上以示报复。 如此一家人，不知道顾茕以前是怎么过来的。 更不知顾茕要去做什么。 景珩担心，便追了上去。 顾茕的性子一向是吃了亏就得找回来，她的字典里没有吃亏是福这样的话，既然确定是林家人做的，她当然要去找林家人。 可巧的是，在顾茕赶往林家的时候，林家人今儿难得买了点荤腥配上时令蔬菜，烧了三菜一汤，一家三口正坐在堂屋里，围着桌子大快朵颐。 “娘，今天咋想起来弄了这么多菜，这得花好多银子啊！”林大柱一面往嘴里塞一面还忍不住嘟囔，口腹之欲这种事谁都喜欢，可一想到吃这一顿饭解解馋，得费掉好多他读书的经费，他就有那么一丢丢难受。 “让你吃你就吃，担心这些个干啥，又花不了多少咱的钱！”林家老太今儿神清气爽，闻言给林大柱加了块炒鸡蛋，眼里的喜色几乎都要蹦出来了。 这一顿饭，就那些油皮子和鸡蛋费了点钱，且这钱还是她用那些多的菜换来的，可以说这一顿饭的钱，她一分没掏，就白得了这么一桌子菜。 林家老太越想越觉得通体舒泰。 李氏可不管那么多，有得吃就行，家里平时的吃食用度都尽供着林大柱，嫁过来两年她都没怎么吃过饱饭，膝下更是连个孩子都没得，她总觉着跟之前一直饿肚子有关系，如今能逮到一顿饱饭吃，她才不管这些菜是哪来的呢。 林大柱瞧着林家老太的意思，心里猜到了一些，便也痛痛快快吃了起来。 “吃得挺开心的啊。”几人正胡吃海塞着，屋外头忽地响起清冷的女声，林家老太坐着上方的位置，一抬头就看见顾茕笑盈盈的蹲在他们家门楼子顶上。 只是那笑得很冷，冷得让这一家三口忍不住有些发怵。 尤其是林家老太。 人都说死过一次的人分外难缠，这顾茕是死过又活过来的，那景家小子也是，两个凑到一起能好对付吗？ 尤其是昨晚…… 林家老太忍着小心思，板着脸，嘭地一声将碗筷重重放下，冷眼去瞧顾茕，故作唬人之态：“你个死丫头不是跟景家人跑了，不要这个家了吗，现在又回来作甚！” 林家老太长就一副凶相，她一板脸更为吓人，换做以前林吴氏或是顾茕早就蔫吧了，可顾茕此刻却笑意更浓。 “我这不是挂心奶奶你，回来看看没了劳力的你们该怎么过活，没想到啊……啧，三菜一汤，有荤有素，这日子可以啊。”顾茕笑得很浓，可语气却透着冷意。 她声音不大不小，站在门楼子上说的话，恰好能传到隔壁几户人家去，本是饭点这人都在家呢，听到外头的动静，便都出来看。 一听闻林家竟然吃上了三菜一汤，众人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往里看，从大门往里头看，就瞧见那堂屋的门打开着，桌子上头正摆着好些菜碗，再闻闻这荤腥的香气，众人顿时惊讶了。 林家是什么家庭，他们清楚的很，从前一家五口只有顾茕是下地干活的，林吴氏身体差却也得在家干家务，剩下那三个，一个老一个懒还有一个借口着要读书，自是什么都不干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还得攒钱给林大柱读书，哪吃得上荤腥？ 现下顾茕和景珩的事情，他们都听说了，失去了两个劳动力，林家还能吃上好的？ ——别扯了，咋可能。 听着众人小声的议论，顾茕哂笑，要说林家人真是蠢笨的，干了坏事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这院门不关堂屋门也不关，压根不知道背着点人。 “咱家吃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林大柱和李氏都停了下来，闻言林大柱眼睛一瞪，怒道：“你现在都不是咱家人了，还来管咱家的事，你也管得太宽了吧！” “就是！”李氏嚼着鸡蛋哼道，她一向口齿不利，在这方面只能附和林家母子。 林大柱吭了声，林家老太也有了底气，她指着顾茕厉声：“你给我下来！这是在我家，谁准你跑到我家门楼子上的？一点规矩都没有，仔细着我找里正告你去！” “行啊，你要告就去告啊，正好我也有点事要找里正。”顾茕揪了门楼子顶上的一根茅草放在手里拽着玩，混不吝地模样，“昨儿晚上我家菜园子被偷了，你要是喊了里正来，正好让里正帮我破破案，看哪家丧了良心的大半夜鬼鬼祟祟到进了我家的菜园，糟蹋了我家满园子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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