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把雀禾咬绳的场景看一遍对姜瞒的冲击力是有些大的,所以她强迫自己偏移目光,开始数着远处的魔修尸体,直到数到第九十八具时,她听到丁归的嗤笑声。    “你就不好奇吗?”    她摸了摸困兽袋,示意暮暮稍安勿躁,然后背抵着岩石,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好奇什么?”    “我为什么要把尺宵尊的弱点告诉魔族尊主?”说话间,丁归仍望着那一战一避的两人,眼睛微微眯起。    玉槽那边沉寂下去。    丁归并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陷害尺宵尊又如何,他现在是返虚上境,在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那帮识时务的修士不可能为一个已经飞升的尺宵尊而感到愤愤不平。    “这有什么难猜的。”姜瞒摊手,道,“斗筲之人,何足算也。”    “何来的斗筲之人,我不过是做了全天下人都会做的事情。”丁归悠哉游哉道,“资源有限,而修行无限,争夺资源本就是无可厚非之事,难不成要我将灵石宝地等拱手送给她?再说此事,她既已叛出术影门,又与我结下宿怨,我借他人之手取她性命又有何错?连同门相残的罪名都扣不上。”    “做便做了,却还说这么一番话来为自己辩解。”姜瞒冷笑,“丁归,我看不起你。”    暗芒从他的眼底一闪而过,他勾勾唇角,没再说话。    眼前地狱般的场景没让他丝毫不适,相反还颇为享受地闭上眼睛,听着利刃一遍遍刺破空气擦过尺宵尊的声音。    他对阵法的领悟能力不输于姜瞒,再加之对尺宵尊的过往非常熟悉,这最后一关,并不难。    “看你这得意洋洋的样子,找到阵眼了么?”姜瞒在旁边激他。    丁归挑眉:“你好像丝毫不担心被困在这里。”    “我说我心态好你信么。”    姜瞒和丁归同处一处,气氛就好不起来,要么针锋相对,要么反唇相讥,他都怀疑她是不是尺宵尊派来专门挤兑他的,不过,她也就是个小角色,属于他手指动一动就被轰成渣的那种,如今不过是仗着过金天珠才敢出言不逊,等时间一到,谁都救不了她。    何况,他有十足的把握夺得尺宵剑,到那时便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丁归不动声色地等待着,直到尺宵尊冲到封丞的面前挡下那一道剑风,封丞干脆利落地用别怨捅穿她的腹部,他猛地拔|出鹤欢,寒光四溢,刹那间瞬移到了二人面前!    与此同时,雀禾挣脱了绳子,正冲向封丞!    姜瞒暗中夹住一张上古灵符,凝神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雀禾的动作只比丁归慢了那么几息,等她即将要抱住封丞时,鹤欢的剑尖已经穿透他的心窝从后背冒了出来。    阵眼被破坏,幻境闪了一下。    翻滚的云浪停滞,雀禾也如失去了细线的人形木偶,伸出去的手垂了下来,那句“阿瞒”也卡在喉咙里,再也没有机会吐出来。    丁归握着剑柄,缓缓搅动着,然后拔了出来,再次刺入,面前封丞的脸开始支离破碎。    哗啦啦。    碎片掉落的声音。    只用两剑,就将阵眼劈开了。    丁归收回鹤欢,在不断剥落的碎片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姜瞒。    目光饱含恶意。    然后,他就看到底下的枣衣少女,露出一个甜美至极的笑容,唇边梨涡越来越深,一抹明黄色从她白皙的指尖闪现。    那是——    丁归瞳孔骤缩。    上古符文锁神!    姜瞒心念一动,灵符里沉寂许久的磅礴的灵气迅速激荡开来,顺着符文几息之内蔓延上去,整张符纸发出强烈的刺目金光!    此刻,她脑海中唯一的想法是,快!要快!    以她现在的实力,“锁神”对付那几十个炼气期的修士也只能维持几息,更别说对付丁归了,所以她每次都在阵界里呆满一个时辰,将修士们源源不断输送进来的灵气一半储存进符纸里,如果说她一个人只能发挥上古符纸不到一成的威力,那么集众多入形化神修士还有两位洞天一位返虚的灵气,足够发挥出最起码七成的威力!    这七成的威力可以让丁归失去思维意识五息!    而她必须要在五息之内从他的腰间夺取和田玉离开阵界!    将他们包裹住的阵界就像鱼鳞一样片片掉落,一切仿佛放慢了动作,她清楚地听见自己绵长沉重的呼吸声,余光所及之处是碎片掉落后露出的越来越大的白光。    一息。    姜瞒脚尖在血迹干涸的土地上用力一点,整个人像离弦的箭一般朝着丁归射去。    风狂乱地打在她的脸上,吹得她眼眶涩涩发痒。    二息。    离丁归越来越近了,她伸出手,神情冷静到几近冷酷。    他还维持着一开始的动作,微微仰着下颚,眼神傲然,眼角上挑,嘴唇衔着一抹不屑的笑。    三息。    她终于来到他的身边,温热的指尖几乎快要触碰到那块冰凉的玉,紧张的空气被一点点挤出缝隙。    快。    要快。    如果失败,她就会死在阵界里。    因为,过金天珠的使用时间到了。    四息。    她终于抓住了和田玉,然后敛目,狠命一拽。    “啪嗒”一声,绳子断掉了。    和田玉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里。    她来不及做其他反应,下意识地就往后撤,同时余光瞥见周围越来越亮的白光,似乎下一刻她就能离开阵界然后收获一圈惊讶难以置信的目光。    五息。    她已经跟他拉开一段距离了,目光凉凉地望向他,就见他仿佛“活”了过来,失去神采的眼瞳一点点亮起光芒,映出她冷淡的面容。    丁归,恢复意识了。    思维接上的那一刻,他还有这茫然,似是不明白刚刚脑海中的空白是怎么回事,直到他看见遥遥注视着他的姜瞒,以及她手里那块熟悉的和田玉。    再联系意识断层前看到的那张上古灵符,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瞬间,滔天怒火席卷他的全身,从双脚一路烧到头顶。    他咬牙切齿道:“姜瞒!!!!!!!”    狠狠地扬起鹤欢,用尽十二分的力气朝她挥去。    与此同时,她感受到覆盖全身的那层“膜”顷刻间融化消逝,再没留下一点痕迹。    而鹤欢强劲的剑风已经逼近眼前!    返虚上境的全力一击,绝对是死路一条!丝毫没有生还的几率!    握紧和田玉,没有半步后退。    她的神情堪称平静。    最后一刻。    白光从眼前如水一般涨了上来,在剑风削掉她的脑袋之前将她淹没。    结束了。    好像过了几个时辰,实则不过几息之间,她经历了两场生死一线。    哪怕慢上一步,她就要死在这里。    但她骨子里还保留着尺宵尊的傲性。    尺宵尊不会因为危险而退却,相反,她很热衷于这种惊险刺激成则生败则死的决斗。    直到走出白光,她都一直在思索最后一刻丁归脸上该是什么表情。    狂怒?不甘?仇恨?    不管怎样,都跟她没关系了。    等她取回尺宵剑,就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突然风声一起,姜瞒的心神被拉了回来,待她定神一看,竟是慕启琛手握清岳堪堪停在她的脖前,眼里还有阴狠冷漠未曾消退。    随即,这残留的阴狠冷漠则被惊喜所代替。    “是我。”姜瞒赶在他面前说道。    幸亏慕启琛反应快,不然这一剑下去,没被丁归杀死在阵界里,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被慕启琛一剑砍死,这道理找谁说去。    旁边的人看清出来的人是谁后纷纷倒吸一口冷气,在彼此的眼睛里不约而同地看到了难以置信。    “姜、姜道友?”魏申有些结巴地问道,脑袋晕晕乎乎的,甚至还想伸手去戳戳她的脸,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幻觉,然后被慕启琛冷冷地瞪了回去。    “看到我开心吗?”姜瞒状似深情地张开双臂。    众人头皮一麻。    只有慕启琛收回灵剑,认认真真地望进她的眼眸里,认认真真地回答道:“开心,非常开心。”    开心到只能重复“开心”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如此强烈的情感让姜瞒不使了一瞬,随即自然地朝他笑了笑,拍了拍手,冲天上道:“尺宵剑,我们这算是闯关成功了吧。”    尺宵剑难掩激动地回答道:“是哒是哒是哒!你可真厉害!太厉害了!”    这令人羞耻的话……    姜瞒默默地捂住脸。    魏申还是不解:“丁门主这是……被困在里面了?”    姜瞒笑眯眯地点头:“是哒。”    魏申:“为什么是……他?”    姜瞒:“我说他充满奉献精神把生的机会留给了我,你信么?”    回忆起丁归说过的那些话,众人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不就完了。”姜瞒摊手,“过程不重要,夺得尺宵剑才是我们的终极目标。”    众人愣愣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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