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齐广袤的国土中,若说最繁华荣贵的城镇,莫过于都城长安。    长安往南一带是商铺密集的街道,大街小巷房屋错落有致,白天小贩们争先恐后地摆摊做生意,到了夜晚长安街也并没有因此静默下来,反而更加喧闹繁华,整条街灯红酒绿,车水马龙。    过往的行人神情愉悦闲适,家人或者伴侣,结伴游逛着在这热闹的大街上,他们幸而生活在皇城下这片乐土,所以有了更多时间去感受生活。    因为临近花灯节刚过不久的缘故,临街的商贩们的花灯还未全部撤走。手工精致的动物花灯,和颜色绚烂的莲花灯,高高悬挂在竹架上,沿街的花灯一直排到看不到尽头。    放眼望去,华灯初上,一片繁荣。    街边所有店铺都在招揽着生意,人群熙熙攘攘,笑声不断。唯独一家小店却紧闭着大门,古老破旧的牌匾,屋檐下摇摇欲坠的破灯笼,每一处显得与这闹市格格不入。    这是一家医馆,老板顾延西是个脾气古怪的人。    回春堂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求医问药只限于辰时和戌时,一旦过了这个时辰,就算是皇帝老子来了,也得等顾延西心情好了才能见上一面。    回春堂也从不出诊,上门的病者也是寥寥无几,久而久之,街角的回春堂几乎被人遗忘,仅成了一道摆设。顾延西的医术好不好大家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的性情古怪,而且来历不明,一般人也不敢随意招惹。    像往常一样,天才刚暗下来回春堂就关了门。紧闭的木门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下给人一种尘封多年的错觉。寂静无声的回春堂,一如既往地悄无声息,但今日,大门却被人敲响,毫无预兆地。    顾延西躺下已经很久,却很久都难以入睡,房间里常年点着他特制的安神香,但失眠的症状从来没有得到缓解。安静无声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顾延西虽然感到讶异,但翻了个身却不打算理会。    得不到主人的回应,那人并不甘心,敲门声继续响。    顾延西恍若未闻。    敲门声连响三声都没人开门便没再响了,过了许久,顾延西在自我催眠中终于昏昏欲睡的时候,敏锐的耳朵却捕捉到了后院一丝微不可闻的响动。    是谁?    他披衣起身推门走进后院,夜色下的院子像平常一样安静,风吹过树叶轻轻摆动,没有什么地方有异样。也许是神经太过绷紧他多心了。    顾延西四处扫了一眼,转身回房,步子才迈开两步,却突然转身,身形一闪眨眼的功夫已经站在草丛边。躲在草木后的黑影来不及惊讶,已经被顾延西擒住了双手。    顾延西一手擒住那人的两只手,一手拽过那人的肩膀,冷声斥道,“你是谁?”    那人一声不吭,只是扭动身躯挣扎。    “说!”顾延西厉喝一声。    慕云嫣心下一急,用力踩了他一脚,趁他吃痛用力挣脱他的手,取出银针试图给他一点教训。但针尖还未触到衣襟,顾延西便早有察觉,一脚横扫过来将慕云嫣的手踢开。    银针掉落,慕云嫣护着受伤的手退后一步,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还不够,敢半夜扰人清梦,他定要好好教训这个罪魁祸首一顿。    顾延西长臂一伸,用力一抓,本想抓住那人的领口,却不料乌漆墨黑的不知道摸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手感还特别圆滑。下一秒,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响绝长安的夜空,而顾延西的脸色,顿时比这夜色还要黑。    回春堂大厅,一盏青灯幽幽地发着光。    屋子里堪比死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危险气息。    “师兄,好久不见。”说这句话时,慕云嫣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顾延西拿出大药箱,从里面翻出消肿止疼的药膏,用药棉沾上,小心翼翼地涂匀在孟妩祯淤青的手臂上,“师兄向来有早睡的习惯,方才敲门时师妹又不说清楚,而且你又是从后院进来,师兄将师妹错认为坏人失手打伤,真是情理之中的事啊,还请师妹下回来时,务必要从前门。”     他脸上始终保持着优雅淡然的笑容,眼底却闪烁着狐狸一般的狡黠。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慕云嫣脸色铁青,她勉强挤出一抹得体的笑容,“不怪师兄,都是师妹太鲁莽了,只不过多年不见,师兄出了样貌的改变,其他还是一样啊。”    一样的老奸巨猾。    略微一算,好像已经十年之久了。    慕云嫣七岁到了空山谷,八岁跟着师傅学医。那个时候师傅每次云游回来,都会给小小的慕云嫣带蜜糖做的糖人。直到有一天,师傅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回来,不仅带了一大堆她见都没见过的零嘴,还领回来一个脏兮兮的臭小子。    从师傅指着那个浑身脏兮兮却还一脸神情高傲的臭小子对慕云嫣说,从今天起,延西就是你的师兄开始,慕云嫣就知道,自己的苦日子也随着顾延西的道来开始了。    那时只有八岁的慕云嫣很不满,“我先来的,凭什么他是师兄!”    顾延西环抱着双臂,神情倨傲自负,“就凭我比你大那么多岁!”    后来,这句话不仅仅成为了他掠夺她大师姐宝座的利器,也成为他独吞师傅带给他们的零嘴的法器,而且百用不腻。    每当她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吊儿郎当叼着本属于她的糖人时,他就会蹦出“看什么看,不知道三字经吗,古人云孔融让梨,百善孝为先,我是你师兄,长兄如父……”诸多之类的话。    顾延西的到来以及他种种恶霸行为,让慕云嫣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视他为豺狼虎豹,能躲则躲。    她每天都在用她有限的脑力来思考,该怎么赶着这个侵略者。然而就在三个月后,师傅却突然对她说,顾延西要回大齐了。    那时年纪尚小,只怀揣着在现在看来一文不值在当时却是苦大仇深的憎恶,抵死不肯跟师傅去送顾延西上马车。    送走恶霸,原以为会很开心,却没想到有很长一段时间心里空落落的。但小孩毕竟是小孩,过了三五天又活蹦乱跳地跟在师傅后面要糖人了。    若不是此去长安无依无靠,师傅让她去回春堂找大师兄,顾延西这个名字,恐怕就此被遗忘在时光的角落。    时隔多年,少年不可一世的笑容与面前这张脸重合,慕云嫣心中突然生出了几分光阴流水的感慨。    顾延西也笑,笑的极为欠抽,“是啊,时隔多年,师妹依旧是原来那会为了一根糖人咬我的疯丫头。”    “师兄说笑,是嫣儿当年不懂事。”慕云嫣的笑容有些僵硬。    替慕云嫣上完药,顾延西整理好药箱,随手倒了一杯热茶给她,“你怎么突然来长安了。”    慕云嫣目光微闪,笑眯眯道,“在空山谷待久了也会无聊啊,我不出来难不成一辈子在那里陪着师傅他老人家终老啊,你可倒好,在这花花世界里自由自在,想干嘛就干嘛,而我每天都要背什么《女训》、《女戒》真是烦都烦死了!”    “我记得师傅好像不太准你出来啊。”    慕云嫣眨了眨精明的眼睛,“这你就不知道了,我跟师傅说我出来嫁人的,他就准了。”    顾延西嘴角抽了抽,“是该嫁人了,你都年纪一大把了。”    “呸呸呸!”慕云嫣眼睛呼噜一转,凑过去道,“对了,你在长安有没有人脉?”    顾延西靠在卧椅上,扯了扯貂皮毛毯,淡淡瞥了一脸期待的慕云嫣一眼,“贵胄公子认识不少,怎么了?要我帮你说亲啊,你看你这虎背熊腰的样子也不知道谁要。”    “闭上你的嘴!”慕云嫣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脑海里忽然浮出一张眉目清秀的脸,那人笑得像一只慵懒的波斯猫,他似乎也说过她太胖了。当时他以为他说着好玩的,没想到师兄也这么说,慕云嫣有些伤感地掐了掐腰部,自己好像真的胖了……    顾延西看着她悲伤的神情,忍俊不禁,“喂,你该减肥了。”    慕云嫣愤恨地瞪着他,咬牙切齿地说,“你给我滚!”    顾延西故作正经,“好,回归话题,说罢,什么事?”    “我想让你帮我找一个人。”慕云嫣抿了一口热茶,只感觉这茶比往常的要苦上许多,“我小时候和我哥哥失散了,我们有十年都没有见面了,所以我想让你帮我找找我哥哥。”    虽然当年亲眼看着那场大火席卷了整座山,爹娘也许已经遭遇不测,可她心底有股很强烈的直觉,哥哥一定还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只要她不放弃寻找,总有一天能够找到哥哥的!    顾延西道,“好,我会帮你找到你哥哥。”不等慕云嫣感谢,他继续道,“但是我有个条件。”    “好,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绝对答应你!”    顾延西望着她流光溢彩的双眸一愣,忽而轻笑,伸手像小时候一般捏了捏她的脸颊,“在这之前,照顾好你自己,你看你这发育不良的样子。”    慕云嫣咧嘴一笑,“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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