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阳光穿过茂密的枝叶洒落在地上，仿佛铺上了一层碎金的光影，在花丛小道间美轮美奂。慕云嫣心情愉悦地走进林府。由于来的次数多了，门卫也不需要通报管家，直接让她进去。慕云嫣穿过长廊，还没到大厅，却听见里面传来林常青沉沉的声音，“你这是在违抗我？”　　　　接着是林弦歌干硬的声音，“女儿不敢，只是父亲，你让我嫁，但他却不是女儿爱的人，难道女儿的幸福不重要吗？”　　　　林常青还想再说些什么，届时慕云嫣已经走到门口。林常青阴沉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让云姑娘见笑了。”　　　　大厅弥漫着浓郁的□□味，这一对父女一个脸色阴沉，一个眼带泪光，再听他们的谈话，慕云嫣几乎已经猜到了他们不和的原因。　　　　无非是林常青为女儿林弦歌许了一门亲事，而林弦歌不愿意罢了。但这毕竟是别人的家室，慕云嫣却不好开口说什么，只道，“那我先去林公子那里了。”　　　　慕云嫣轻车熟路地走进林音樊的庭院，心里无由来有些紧张。　　　　她深深吸一口气，推门走进房间，林音樊负手站在窗前，阳光从外面透进来落在他的头发和衣服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少了几分清冷，更多了几分贴近尘世的暖意。他的白衣的晨曦下像是包围了一层光辉，温柔明媚的色泽，衬的他身姿更飘逸英挺。　　　　听见推门的声音，林音樊转过身来，阳光在他身后形成了一层光圈，他的一半埋在阴影里，一般埋在阳光下，神情淡然从容，目光平静似水。　　　　他轻轻弯了弯嘴角，似笑非笑，道，“你来了。”　　　　听这语气就像是在专程等她一般，喜悦毫不掩饰地爬上眉梢，慕云嫣嗯了一声走上前去，随意而自然地挽上林音樊手往外走，“这样的天气怎么能窝在房间里呢，应该多出去走走，不然就辜负你这一院子的美景了。”　　　　她的动作像是漫不经心，林音樊却看着她的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表情。　　　　慕云嫣随意道，“你今日要去大理寺吗？”　　　　林音樊道，“要去。”　　　　慕云嫣点点头，“噢。”　　　　林音樊道，“你去宫中给太后看病，顺便搭我的车。”　　　　慕云嫣眼皮一跳，抬头看林音樊。　　　　他脸上并无半分异样的神情，慕云嫣便稍稍放下心。　　　　至于搭顺风车这件事，慕云嫣觉得甚妙。　　　　马车不似皇家的豪华宽敞，更像是单人马车，一个人坐空间绰绰有余，但两个人便稍微显得拥挤。　　　　他们之间只隔了一拳距离，马车稍微颤动，慕云嫣就能碰到林音樊，狭小的空间里。慕云嫣又嗅到来自林音樊身上淡淡的香气，不是刻意喷洒的草本香气，衣服上清淡的皂角香混合着药香，非常好闻。　　　　慕云嫣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林音樊忽然道，“宫廷纷争，你切莫卷入其中。”　　　　慕云嫣嗯了声，低下头眼底掠过复杂之色。　　　　林音樊这句话算是警告，也算是提醒，他看似好像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其实他都知道。他知道她进宫并非只是单纯地替太后治病，也知道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过是想引起宫中注意，然而他什么都不说，只是提醒她小心。　　　　她是该伤心还是庆幸？　　　　马车缓缓地行驶，二人各怀心事，再无任何交流。马车到宫门口时，慕云嫣下了车，笑道，“瑾哥哥，那我先走了！”　　　　林音樊微微颔首，“嗯。”　　　　满腹心事地进入皇宫，在前往夜华宫的御道上，慕云嫣心不在焉地也没注意到前方正朝着自己走过来的人，便径直地走了过去。　　　　那华服女子身旁的公公见宫中竟还有这么胆大张狂的女子，立即黑着脸掐着嗓子喝道，“站住！”　　　　宦官的嗓音都比较尖细，低声说话时只觉得低柔，可抬高声音说话便显得尖锐刺耳，咄咄逼人。　　　　慕云嫣总算反应过来，发现有人喊她，便转身望去，顿时心里暗叫不好。　　　　路中站着一华丽女子，虽然一眼便能看出她已经有三十出头的年纪，但她的面容却十分娇艳动人。　　　　她着一身贵气牡丹纹宫装，贵而不俗，化着浓浓的妆。黛青色的柳眉，一双风情万种的丹凤眼，红色的眼影与她气质很搭，像是在一幅锦画上添上一朵艳丽的花，眼波流转间，更多了几分高雅的妩媚。　　　　这么浓的妆若是在别人脸上定是丑得不能看的，然而她却给人一种裙冠芳华的大气。　　　　慕云嫣心里暗想这定是宫中哪位娘娘，亦或是哪位世家夫人，总之无论是谁，看她这架势都不是自己能得罪得起的人物。赶在那公公再次发火之前，她忙跪下身来，咬字清晰道，“民女失礼，还请您见谅。”　　　　“你不是宫里的？”公公耳尖，听出她话里的异样忙问。　　　　慕云嫣点头，“嗯。”　　　　那公公欲将发作，蓝衣女子却慢悠悠地道，“退下。”　　　　公公退到一旁。　　　　蓝衣女子缓缓走过来，随着她的动作，身后长长的裙摆逶迤拖地，一阵似有若无的香气袭来。她站定在慕云嫣跟前，微微弯腰伸出一根手指，很随意却很有力地挑起她的下巴，望着那双平静淡然的眸子，女子绝美的眼睛里露出一丝不可思议，但下一瞬又恢复优雅的平静。　　　　她嘴角轻轻扬起，“你，叫什么名字？”　　　　“云嫣。”　　　　“好，我记住了。”女子收回手，淡淡瞥了一眼身旁的公公，“龚毅，我们走。”　　　　“是。”　　　　蓝衣女子带着公公转身离去，孟慕云嫣地上起身，望着蓝衣女子离去的身影，许久，脑袋里忽然浮现一个名字。　　　　慕云嫣到夜华宫时，见张太医与其他几名太医正在门口，脸上带着焦灼的神情，见慕云嫣到的时候，几人齐齐露出欣喜的表情，那架势比见了圣上还要高兴。　　　　张太医属这里最年迈的，平日里性情严苛古板，让人一看便知道不好相处，现在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倒有几分慈眉善目，“云姑娘，你来了，太后已经醒了，她指名道姓要见你呢。”　　　　慕云嫣笑道，“醒了便好。”　　　　张太医道，“快进去吧，别让太后久等。”　　　　慕云嫣走入内殿，躺在床上的老人已经醒过来，脸上也恢复几分血色，正靠在床头，见慕云嫣走进来，苍老的双眼里闪过一丝惊诧，但很快便被微笑带过，她对她招招手，“来，快过来。”　　　　“诶。”慕云嫣应了声，忙走过去，任由太后拉着她的手在床边坐下。　　　　慕云嫣印象中的太后，应该是一个严肃板苛的老太，然而眼前的却只是一个普通的慈祥老人。因为年迈的原因，她脸上的肌肉松弛，眼皮耷拉着，眉毛很稀疏，仔细看，鼻端周围还有些斑点，然而即便如此，从她五官端正来看，也能看出年轻时是个大美人。　　　　虽然年轻貌美已经不复存在，太后身上却有种时光沉淀后的安详。她的眼睛并不清澈明亮，但是她的目光柔和明媚，脸上的笑容也轻而易举地拉近与慕云嫣之间的距离。在她身上丝毫找不到半分太后的架子，反而让人倍感亲切，觉得她不过是一位再平凡不过的老奶奶而已。　　　　太后将慕云嫣打量了一番，不住笑着点头，“好，好，是个俊俏的女娃。”　　　　慕云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话时连语气都不由柔和几分，“谢太后夸奖。”　　　　太后拉起孟慕云嫣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听说是你救了哀家一条命，哀家可要谢谢你了。”　　　　慕云嫣羞涩地道，“这是医者的职业，太后言重了。”　　　　太后道，“哀家看着你便觉得和你特别投缘，可真是个乖巧的女娃。”　　　　慕云嫣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淡淡笑了笑。　　　　“你叫云嫣吧，那哀家以后就叫你嫣儿了，知道吗，你的模样，跟哀家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太后握紧慕云嫣的手，抬起头视线不知道落在哪里，目光突然变得悠远深长，她轻声感慨，“但那丫头已经离开长安十多年了，现在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　　　　慕云嫣心里自然知道太后口中若说便是她的母亲，想不到娘离开长安这么久，这深宫之中还有个人惦念着她，心里不由泛起一丝感伤。她要怎么对太后说，她的娘亲早在十年前就死于非命呢。慕云嫣忽然想到自己第一次见林常青，第一次见祁顺帝，想必都是因为她这张酷似娘亲的容貌才讶异的吧。　　　　大殿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重，许久，太后拉回偏远的思绪，笑眯眯地望着慕云嫣，“嫣儿，这段时间来，哀家都是在床上度日的，皇帝政务繁忙，几个孙儿也整天不知道在忙什么，哀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太后侧头望了眼阳光明媚的窗外，“你扶哀家起来，我们去花园里走走。”　　　　看得出老人家常年孤孤单单一个人，难得有雅兴，慕云嫣也不愿拂了她的意，扶着她起身更了衣，简单地挽了头发，便走出了夜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