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很快已是初夏,大憨蹲在田头有些忧心的看着那些稻苗,今年自从开春就没下过几场雨,田里的水位一降再降,自家和修远全靠着有水车还能勉强保住田里的水,很多人家田里的水都已经见了底,再不下雨,只怕就要干了。大憨看看天,又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一丝云都见不到,唉!    大憨从小河里挑水浇菜地,小河的水位也下去不少,浇完菜,又采了些蔬菜豆角之类的。今日镇上有集,摘些菜去卖了也是份收入。丈人的病刚刚才稳定一些,池大夫给调了药方,药还不能断,今年春茶的收入都用来买药了,家里全靠月姑,奶奶和凌奚的零星收入和这卖菜钱支撑着。想起来,大憨真愧疚。    到了集上,街上已经到处是人和商贩,大憨把牛车停好,菜在牛车上码的整整齐齐,给老牛一把青草,拍拍它的背,坐在一边等着买菜人。不一会儿,就有买菜的大婶大姐围了上来,大憨的菜又新鲜,价钱又好,回头客很多,你一把我一把很快菜就卖完了。    “大憨,你这菜真水灵!今年天旱,我家的菜都长不好。”一位大婶说道。    “别说菜了,今年的稻子都不知道能不能成呢,我家田里的水都快干了!”另一位大婶忧心忡忡的说,“要真旱死了,今年怎么过呀?”    “我家公公说这天看着不象有雨的样子,三十多年前我们这里也有过这样的大旱,清溪都小的象小河了。大多数田里颗粒无收,野菜都挖不到,连树皮都被扒了吃。大人还好,能撑过去,好多小孩和老人都没有熬过去!”一位大姐说道。    大憨收了铜钱赶着老牛回家,默默想着刚才那几位大婶大姐的话,这样等着天下雨不是办法呀!到了巷口,碰上柳大叔挑着水桶回家,“柳大叔。”    “大憨啊,从田里回来?”柳大叔问,“稻子长的可好?”    “还好,就是水位有些低了。”大憨回答道。    “唉,今年恐怕没个好年成了,我家的水田也见底了。”柳大叔叹道。    大憨问:“您那二亩水田靠着清溪也不行吗?”    “一担担水挑,天天挑也不行啊,眼见着田里的水越来越低,那十亩荒地里种的菜和旱谷更顾不上了。”柳大叔叹了口气。    到家门口,两人各自回家,大憨看着柳大叔有些佝偻的背影,天天不停的挑水就算是年轻人也吃不消,何况柳大叔这样上了年纪的人。大憨忽然想到如果柳大叔有水车从清溪取水,应该会省些气力,连忙叫住柳大叔,“柳大叔,您知道水车吗?”    柳大叔疑惑的问:“水车是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能把水从河里舀起来灌到田里。修远从农书上看到的,我们试着做了一架,能用。”大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水车是什么。    柳大叔一喜,“你们做出来了?在你们的地里吗?大憨,明日你带我去看看!”    大憨点头应承下来,两人约好时辰明日带柳大叔去看看那架水车,要是柳大叔也能用上,就不用那么辛苦的挑水了。    大憨牵牛进了门,凌奚正在井边帮奶奶洗衣裳,见他回来忙跑过来低声说:“大憨哥,嫂子好像有点不舒服,你快去看看吧。”大憨见他很担心的样子心中一窒,燕子怎么啦?忙洗了手脸,进到屋里一看,燕子躺在床上,面若金纸,见他回来想强撑着爬起来却怎么也起不了身,却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大憨忙扶着她躺好,燕子强笑道:“没事大憨,我就是着了凉,躺个一天两天就好了。”大憨点点头,心里却知道燕子和丈人一样得了肺痨,前几日听她有几声咳嗽就已经觉得不对,今日终于显了病。    大憨坐在床边看着燕子入睡,睡梦中她还不时的咳几声,若真是肺痨,很快连睡个整觉都难了,  大憨守着燕子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所措。门帘打开,月姑端着汤面进来,见燕子睡了,对大憨打了个手式,把他叫出门。    “大憨哥,我看嫂子好象和赵大叔的病有些象呢。要不要用池大夫先前给赵大叔开的药方抓药给嫂子先喝着,过两日池大夫来给赵大叔问诊时再请他帮嫂子也看看?”月姑忧心忡忡的说,“赵婶子那里我已经去说过了,嫂子病了,这几日不能过去了。”月姑没说的是燕子娘的反应,真让她寒心,半句也没问嫂子好不好,反而骂嫂子偷懒,不孝。    大憨点点头,“今日药铺关了,明日我去抓药。”忽然想起和柳大叔的约定,看来要推迟了。  月姑见他神情知道他必然有事,“大憨哥,田里忙你别操心了,我去抓药,你把药方给我就行。”    大憨一想也好,水车的事也拖不得,回屋拿了药方给月姑,又把今日卖菜得来的几十铜钱一道给了她。这一番动静惊醒了燕子,月姑把汤面端过去,“嫂子,多少吃一些吧。”燕子谢过她,接过碗,虽然没有半点胃口还是勉强自己把大半碗面吃了,汤也喝了些。大憨接过碗把剩下的吃了。    月姑把燕子的枕头垫高些,让她靠一靠,燕子虚弱的说:“月姑,我真没用,不但照顾不了你们,还要拖累你们。”说着又红了眼圈。月姑也不知怎么安慰她,见了赵大叔的样子也知道这个病哪有那么容易能好,自己难过的也要落泪,情急之下只能说:“嫂子,那你快好起来,好起来才能照顾我们。”    燕子却听了进去,自己一定要好起来,不能拖累家人!“大憨,这几日你去凌奚屋里睡吧,别传给你。别担心,我一定会好起来的,你看我爹不也好多了?”大憨想说不去,留在这里照顾她,但也知道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一点万一都不能有,只能闷声应了下来。    第二日一大早月姑匆匆收拾完家里,和奶奶,凌奚打了招呼便往药铺去了。大憨哥天没亮就和柳大叔去田里看水车了,今年老不下雨,若是水车能帮着给田里灌上水那就太好了!到了药铺,抓药的伙计见了方子问了大概却不敢照方抓药,把方子给坐堂大夫过目,那大夫摸着胡须读方,“这位姑娘,你家人可是患了肺疾?”    月姑忙回答道:“是的,咳嗽的很厉害,人也没了力气,先前严州府杏林医馆的大夫给人看了同样的病,开了这个药方。”    大夫问道:“你说的那个病人可是槐树巷赵家的?”见月姑点头,他又仔细的看了看方子,“这个方子治赵四平正对症,比我先前开的方子要高明。但是姑娘,同样的病症,不同的人却不一定能用同样的方子。你家的病人是男是女?年纪多大?平日里身体如何?”    月姑才知道他是先前给赵大叔看病的大夫,想让他回去给嫂子也看看,但也知道嫂子不相信他,只怕反而不好,只能对大夫的问题一一作答。大夫沉吟片刻,新写了一张药方递给她,“没见过病人实在不好开方,既然是年轻女子,平日里身体又康健,用这个方子应该无妨,我只是略减了几味药的用量。如果病人喝了药觉得不适,就要先把药停了,看过大夫再说。”    月姑应承了,道了谢。抓了药一结账却愣了,十帖药一共要二十二两银子,那伙计见她神情便解释道:“这方子里有几味药我们这里不产,比较稀少所以贵,要不你先抓五帖药回去?”月姑想起当初给赵大叔买药也是贵的很,是自己疏忽了,只是家里所有的银钱加起来也不过三,四两银子,哪能买得了这么贵的药?月姑把身上的银钱都掏出来,将将三两银子,伙计看了也颇为难,那大夫过来劝道:“救人如救火,拖延不得。先赊给她五帖药吧,不足的银钱日后补上便是了。”伙计见他也这么说了,东家面前也有了个交代,便收了月姑三两银,赊了五帖药给她。  月姑连声道谢,拎着药回了家。升起碳炉,边熬着药边犯愁,这次买药欠着药铺八两银子,这五帖药也只能管五日,这病可不是五日便能好的,算下来一日需一两多银子的药钱,怎么办呢?看来只能先停绣道德经,再绣些绣品去卖,可是上次绣庄老板娘就给多了银钱,这次再去月姑有些不好意思,就怕她又同上回那样多给钱。    熬好了药,听到燕子屋里有了动静,便端药给她喝,燕子端起碗把整碗药都喝了下去,月姑见她面色还好,又端了碗温在灶上的山药稀饭来给她,燕子二话没说又喝了下去,她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好起来!    今日要去青松书院送衣裳,月姑和奶奶打了招呼,便和凌奚一道出了门。凌奚要去鱼坑里看看有没有鱼,嫂子病倒了,治病要好多银钱,凌奚见到月儿姐为难的样子,猜到了她为什么犯愁。只恨自己没什么本事,不能为月儿姐分忧,凌奚暗暗决心要好好学练张大哥教的功夫和药书。  月姑到了书院将干净衣裳交与秦婶子又装了脏衣裳进背篓,正要告别,秦婶子问:“月姑,你上次送给宁儿的帕子上那朵牡丹是你绣的吗?”月姑一想,是上回宁儿过生辰自己送她的帕子,“是我绣的。”    秦婶子高兴的说:“绣的真好!我家夫人下个月要回乡给婆母庆寿,想请人绣身寿袍,要绣松鹤延年图,你能绣吗?”月姑眼睛一亮,忙点头道:“能的,我一定绣好!图案是我自己想还是由别人画?”秦婶子见她应了更是高兴,“太好了,我这就去夫人那里回话,你等一下。图案已经有了,是我家老爷亲自画的。”说完她便匆匆的走了,月姑便和宁儿玩翻绳,等着她。    过了一会儿秦婶子回来了,递给月姑一个包袱,“月姑,这是寿袍和绣线,图案也在里头。”又拿出一个荷包,“十两工钱,先给你。夫人问十日里能绣好吗?”月姑点头道:“可以的,赶赶工应该没问题。”秦婶子笑着说:“那就好,夫人过两周就要动身了,老夫人那边忽然捎信来说缺身寿袍,要说苏州府里好绣娘何其多,也不知怎的想到要到这里找个绣娘绣寿袍。幸亏有你!”月姑暗道幸运,“多谢秦婶子和夫人!我正想着要接些绣活,若是婶子知道别人家有绣活要做,也请告诉我。”    秦婶子一听她这么说,立刻问:“月姑,家里出什么事了吗?急着用钱?”月姑见她问了只能如实说了。秦婶子叹了口气,“你嫂子这病真不是穷人家能生的起的,唉!我帮你打听打听,有绣活就给你接过来。不过你也不能整日绣,做这绣活极费眼呢。”月姑点头应了,谢过秦婶子,和宁儿道别,宁儿拉着她的手说:“月儿姐,别担心,下回我有了赏钱都给你攒着,给你嫂子买药。”月姑摸摸她的头,“谢谢你了宁儿!你的钱留着自己花,你放心,月儿姐有办法的。”  与她们告别出了门,月姑心里充满感激,对着书院又对着天默默致意。回到家中,凌奚正在井边刨鱼,高兴的跑过来,“月儿姐,今日抓了一只大鳖!”指了指一旁的木盆,果然里面趴着一只汤盆大的鳖。“月儿姐,我去卖了它?”凌奚问,这么大的鳖能卖上几百铜钱了。月姑笑眯眯的点点头,又从荷包里取出八两银子给他,让他去药店结帐。凌奚知道月姑得了绣活,高兴的拎着鳖往药铺去了。    月姑放了衣裳和包袱,把剩下的鱼刨好,凌奚兴冲冲的回来了,“月儿姐,药铺的人把鳖给收了,说是这么大的能入药呢,给了半两银子。他们还告诉我,地里的蝎子,蜈蚣,水蛭都能入药,他们都收呢。我得告诉大憨哥,以前打死了都扔了。”月姑一边听他叽叽喳喳,一边摘豆角。菜园里,地里豆角长的好,家里吃不了,送给柳婶子和方婶子好些还有多,月姑把它们都摘出来,汆了水晒干豆角,留着冬日里吃。    傍晚大憨回来了,柳大叔想在清溪上架一架水车,大憨带他去找了修元,三个人商量一番,今年旱灾就在眼前,多架几架水车应该能帮助缓解旱情,乡亲们也不至于颗粒无收。大憨答应了要帮着造几架水车,修元则将水车的造法和用法细细写了,呈到县令处,推广到县里和府里。明日起大憨就要忙这事了,但是他又挂心田里和燕子的病情。凌奚一听,说道:“大憨哥,我有力气踩水车,田里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月姑也说:“嫂子有我照顾,田里的事我和小奚一起看着,放心吧。”奶奶点头道:“大憨,造水车是大好事,你放心去做吧!”大憨说不出但心里暖暖的,点头嗯了一声就埋头整理造水车的工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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