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

第二天两人坐高铁到了南京，来接他们的是南京分公司的负责人林斌，英文名叫Jason。外地分公司的人基本都是本土人士，互相之间不称呼英文名，顾盼多少也了解一些情况，于是就称他一声“林总。”　　林斌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讨好道：“哎呦，顾经理您折煞我了，叫我Jason就好。”　　顾盼看了莫璟宸一眼，见他没说话，笑了笑，说：“Jason，公司离这里远吗？”　　“还好，也就十公里左右，现在不堵车二十分钟就能到。您和莫总这会儿应该还没吃饭，我们吃完饭再过去。”　　莫璟宸看了看时间，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到了到了，我让他们今天一早直接到公司来报的到。”　　“那我们就到公司附近随便吃点。”说完，他看向顾盼。顾盼被他看得愣住了，这眼神怎么看好像是在征询她的意见。她连忙点了点头。　　林斌本来早有安排，这会听莫璟宸这么一说倒是他意料之外的事，不过他脑子活络，心思一转，笑道：“公司附近有家餐馆同事几个经常去，我给那家店老板打个电话，让他们把菜先烧上，一会到了直接就能吃上。”　　“嗯。”莫璟宸应了一声，不再说话，靠在车座椅上闭目养神起来。　　他们到达那家餐馆的时候，正好碰上几个当地的同事在吃饭，顾盼以前没到过南京分公司，不认识他们，他们自然也不认识顾盼。见她跟着林斌进来，又见她生得十分漂亮，于是哄笑道：“林总，这大美女是从哪来的？”　　林斌有些尴尬地朝顾盼笑了笑，然后回头瞪了那几个人一眼，“你们几个给我闭嘴，赶紧吃饭。”　　他们这群人平日里跟林斌笑闹惯了，见林斌生气也没放心上，仍是一副嬉笑的模样。这时莫璟宸接完电话走了进来，看见那几个人嬉笑的模样，还有一脸尴尬的林斌，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伸出手轻扶着顾盼的后背将她带向旁边空着的一桌，柔声道：“先吃饭吧。”　　几个人一看是莫璟宸亲自来了，于是也不敢再笑闹，呼啦啦起身向莫璟宸问好，然后回到餐桌草草扒了几口饭便开溜了。　　下午的会上。估计是中午那几个吃饭的人提前打了招呼，众人看着她倒也没说什么，不过一双双眼睛仍是不停地打量着她。会议开始前，莫璟宸轻咳了一声，介绍道：“这位是市场部的市场经理Rebecca，一会她会给大家展示一下南京市场本季度的数据，你们也都对比一下，看看依照目前的进度，你们今年的KPI要怎么完成……”　　会议开到一半的时候，南京团队的问题就暴露出来了。莫璟宸一共向众人提问了三个问题，但是这三个问题却都是林斌回答的，顾盼拧眉看向莫璟宸，他的脸上除了偶尔轻微的蹙眉外仍是一如往常，若是不熟悉他的人定是看不出半分泄露出来的情绪。　　会议结束后，林斌提议一起吃晚饭。莫璟宸淡然地拒绝道：“你们去吧，我晚上还有事。”　　大家见莫璟宸拒绝，转而向顾盼发起邀请，顾盼转头看了一眼莫璟宸，谁知他也只是看了她一眼，没说话，顾盼连忙说道：“不好意思，我晚上约了南京的同学见面，就不和大家一起吃了。”　　酒店离公司不远，两人拒绝了同事的接送服务，推着行李向酒店走去。　　莫璟宸看着默不作声的顾盼问道：“晚上有什么想吃的？”　　顾盼愣了一下，“你晚上不是有事吗？”　　莫璟宸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是有事，吃饭也是事。”说完，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弯了弯唇。　　顾盼不禁笑道：“那你怎么知道我有没有事。”　　莫璟宸看着她，眼里都是笑意，他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唔……据我所知，你是在B市念的大学，在南京的同学应该不多。就算有，我们这几天一直在一起，你要有其他安排，应该会向我报备一声。”　　顾盼立刻表示不满道：“这是我的私人行程，为什么要向你报备。”　　莫璟宸挑眉笑道：“我们两个人出门在外，要互相照顾，万一出个什么好歹，总要有另外一个人知道。我如果有私人行程也会向你报备。”　　顾盼转移话题道：“这里离夫子庙不远，我们可以去那里吃饭，吃完饭还可以散散步，旁边就是秦淮河。”　　莫璟宸欣然应允道：“行，那今天晚上就听你安排。”　　“不过那边吃的都是偏甜的，不知道你习不习惯吃。”　　“你要是在国外呆过几年，你就会知道国内的酸甜苦辣都是美味。”　　两人放完行李，在夫子庙寻了一家餐馆吃饭，点的也都是当地的一些特色菜。顾盼见莫璟宸每样菜都吃了一些，而且还吃的不少，这才放下心来，看来他说的对吃食不挑是真的。　　“莫总，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莫璟宸摇了摇头，“我不挑食，家里管得严，吃饭规矩也多，不挑食不剩饭是最基本的，小的时候调皮因为这个挨过不少打。”　　顾盼一直就觉得他吃相好，跟一般男的不同，原来是从小教养出来的，“真看不出来你还会挨打。”　　“为了给我立规矩，我爷爷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根棍子，跟筷子一样粗细，每次吃饭的时候，他就放在他的手边，吃饭吧唧嘴，掉饭粒都要被打，更别提挑菜吃了。”　　顾盼听他这么说着，忍不住脑补了一下这个画面，小小的莫璟宸坐在饭桌上吃饭，一不小心掉了粒饭，他爷爷就拿棍子打了一下他的手背，然后他继续吃着，他爷爷给他夹了根青菜，他不喜欢吃嚼了两下又吐了出来，他爷爷又拿棍子打了他一下，最后他哭了起来，眼泪都掉到了饭碗里。顾盼一边脑补着，一边咯咯地笑出声来。　　莫璟宸见她笑得这么开心，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笑什么？”　　顾盼抿了抿嘴，忍着笑意问道：“你有没有被打哭过？”　　莫璟宸勾唇看着她，好看的眉毛微微拧着，“在我们家，男孩子哭只会挨更多的打。”　　“你呢？”　　顾盼想了想，说：“我还好，不怎么挑，就是不吃香菜、大蒜、洋葱、动物内脏……”说到后面，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不说不知道，一说她还真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多不吃的。　　她有些惭愧地看向莫璟宸，笑道：“这要在你家肯定会被你爷爷打哭。”　　莫璟宸笑着摇了摇头，“我爷爷是个男女区别对待十分明显的人，他从不打女的，也见不得女的哭。”　　说完，他扫了一眼桌上她点的鸭肠，然后看着她一脸幸灾乐祸的笑。眼前的这个人明眸善睐，顾盼生辉，又岂是这秦淮河的月色能够比得上的，他费尽心思，竟也效仿了古代周幽王一回，只为博得美人一笑。　　吃完饭，两人散步到了秦淮河桥上。顾盼站在桥上，看着河两边灯火璀璨的酒家，以及河面上挂着灯笼的船只，感叹道：“果然秦淮河还是要晚上来看才有感觉，有种古时候夜游金陵的感觉。”　　莫璟宸心念一动问她：“要不要去坐船？”　　顾盼欣然应允，“我们坐小船吧，挂灯笼的那种，一边吹着风一边欣赏夜景，一定很美。”　　船上就他们两个人，以前她也坐过这种船，知道人数不够船夫是不会发船的，但转念一想人家是总裁，估摸也是不想和其他人一起坐，便包了整艘小船。　　顾盼趴在船舷，低头看着漆黑的河面上翻起的一道道白色水波，她伸手捞了一下水，河水有些微凉。　　夜色微凉如水，秦淮两岸灯火璀璨。雪白的月色与五彩斑斓的光影交辉相应照在河面上，微风吹来，水光潋滟，竟似一幅泼墨油画。顾盼突然来了兴致问莫璟宸，“你知不知道有一首诗写的就是秦淮河的。”　　莫璟宸挑了挑眉，“据我所知，最有名的一首是杜牧的《泊秦淮》。”　　“那你能背出全诗吗？”　　莫璟宸见她有意考他，配合念道：“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不过我不是很喜欢后面的两句，夜色美好，却总喜添愁。”　　顾盼见没难倒他，不由得赞叹道：“没想到你一个海归还会背诗。”　　莫璟宸失笑，“我中学是在国内读的，而且我是当年B市的高考状元。”　　顾盼睨了他一眼，说道：“我也是高考状元，不过……我是我们县的，跟你们那个没法比。”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旁边的船夫听他说完，感叹道：“哎呀……没想到今天我船上载了两个状元，我儿子要是有你们一半就好了。”　　顾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您儿子多大了？”　　“十七了，明年就要高考了。”　　“那预祝您儿子明年高中状元。”　　船夫被顾盼这么一说，笑道：“借你吉言，状元就不指望了，能考上大学就不错了。”　　顾盼连忙附和道：“一定能考上的。”　　船夫看了看两人笑道：“你们这两个状元啊，那不得了，以后小孩更不得了。”　　顾盼一听就知道船夫误会，脸顿时就红了，还好夜色笼罩看不清楚，她连忙摆手解释道：“大哥您误会了，我们只是同事。”说完，她抬头看了莫璟宸一眼，只见他也是一脸通红，不知是跟她一样还是因为灯笼里的火光映照的关系。　　船夫呵呵一笑问她：“姑娘你结婚没？”　　顾盼摇了摇头。　　船夫抬头示意了一下莫璟宸问道：“小伙子你有没有结婚？”　　莫璟宸也摇了摇头。　　船夫道：“这不结了，你们男未婚女未嫁的，男的俊，女的俏，天生一对啊。”　　顾盼连忙笑着求饶道：“大哥，您这么说我都不敢见人了。”　　船夫撇了撇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回顾盼干脆捂着脸把头埋在膝盖间，不再说话。　　莫璟宸见状，干脆坐到了顾盼旁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大哥您说的对。”　　顾盼没有抬头，只用手肘怼了莫璟宸一下，引得船夫哈哈大笑。　　船夫笑完了然后看着仍是埋头的顾盼道：“姑娘你别介意，我这天天开船，也就只能跟你们这些游客说说话。什么东西都讲一个缘分，古话说得好，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们既然上了我这艘船，也是一个缘分。”　　顾盼抬头看向船夫一脸的笑意，有气也变得没气了，“大哥，我有点后悔坐了您这艘船，风景没看光听您说了。”　　“风景天天看来看去也就这样，聊聊天挺好。”说完，连自己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莫璟宸在一旁帮腔笑道：“大哥，您才是高人，看您出口成章，让我们这个京华大学的女才子都羞愧不如。”　　顾盼怒道：“莫璟宸，连你也取笑我……”　　两人登船上岸后，顾盼看着夜色中一脸笑意还在跟他们挥手道别的船夫，一边冲船夫笑着招手一边咬牙切齿道：“我今天最后悔的就是上了这艘船。”　　莫璟宸笑了笑说：“我们走吧。”说完，他顿了一下，“刚刚好像是林斌他们几个人过去了。”　　顾盼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那……他们有没有看到我们？”　　莫璟宸淡道：“应该看到了。”　　这下就有点尴尬了，“那他们会不会误会什么。”　　“误会什么，心中坦荡还怕被误会？”　　“那倒也是。”顾盼点了点头，这一点她的觉悟倒是比不上莫璟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