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又被林姜拉出来晒太阳。不得不说林姜给我用的伤药是真的很有效，我肩膀上的伤口如果不剧烈活动的话，已经基本上没有什么痛感了。但是麻烦的是，我迄今为止都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时机从这里逃出去，这也是令我头疼的一件事情，SOUL对我的看管实在是太严了，都是那种暗搓搓的严密监视。而我的伤口还没有恢复，我又不敢大张旗鼓地肆意妄为，因此逃跑计划也迟迟没有实施。 林姜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一把小板凳放在草地上，告诉我如果活动累了就坐在凳子上休息一会儿。说完这句话她就走了。 没错，我的主治医生就那样把她的病人独自丢在了外面，因为她说陪着我晒了几天太阳，感觉到自己已经黑了好几个度，真的不能再晒了。 好吧，我认命地在小板凳上坐下，眯着眼睛看着草地上时不时来往的异能者，感受着来自不远处的宋晔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 整整一个星期了，每天我被林姜赶出来晒太阳的时候，他都站在不远处的那棵树下看着我，一看就是一个下午，我从一开始的非常不习惯，急切的想要逃离他的视线范围之内，到现在已经习以为常，把它当做家常便饭了。 我敢肯定，宋晔的皮肤那么黑，一定是天天晒太阳晒的。 我在院子里坐了很久，直到光线渐渐地暗了下来，温度也没有那么灼热了的时候，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去吃晚饭。不经意间瞥到站在树下的那个人影时，不知道为什么，我已经迈出去的脚步竟硬生生地收了回来，鬼使神差地转了个方向向他走了过去。 看着我向他走来，宋晔似乎并不意外，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盯着我慢慢地靠近他，直到我在他的身边站定，然后不再直视我，将目光移向了前方。 我站在他身边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我到底做了什么，顾以安啊顾以安，你难道不知道他是恋童癖吗？他没有主动找你就算了，你倒好，还主动往上贴？你是不是傻？ 我的内心顿时懊恼万分，但既然已经走到这儿了，再走回去岂不是显得很怂？那怎么行！ “嘿嘿嘿，”我搓了搓手，打算先跟他客套一下，“那个……你不饿吗？” 他摇摇头。 “那……我能问你个问题吗？”我讪笑道。 “问。”他的语气很平淡，淡到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在我的印象里，洛北辰也总是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但是他的声音里掺杂了太多的情绪，开心、高兴、难过或者不屑，他都毫不掩饰。但是宋晔不一样，我竟无法从他的声音里分辨出他此刻正身处什么样的情绪状态里。 跟这种高深莫测的人说话，我的经验告诉我没有必要绕弯子，因为人家从你开口的第一秒就看清楚了你心里的那点弯弯绕，倒还不如直接一点。于是我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问，“你为什么总是盯着我看？” 果然不出我所料，在听到我如此直白的问题之后，宋晔的表情甚至都没有一丝丝的波动。他的声音很低沉，缓缓开口道，“你像一个人。” 什么？我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但你不是她。”他很快又补充道。 于是这一次我成功地从一脸懵逼变成了二脸懵逼，他到底在说什么？ “你是IACA的人，顾以安。” “轰“的一声，我的身形不受控制的晃了晃。他平静的话语就像是在我的脑子里投下了一颗重磅□□，我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抓住了衣角。果然，我来没来得及逃跑，项链里的针孔摄像机这么快就被他们发现了吗？ 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高度紧张地等着宋晔接着说下去。但他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将视线移了回去，似乎根本不在意我听到这件事情之后的反应，就好像我们刚刚只是聊了聊晚餐要吃什么一样。 “什么时候？”我轻声问道，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在他面前演下去了，反正很快也会被拆穿的，“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昏倒的时候，林姜在你的耳朵里发现了微型通讯器，然后第二天，我手下的人从你的项链里面找到了针孔摄像机。”宋晔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望着远方，在他视线的尽头，太阳正在缓缓沉入地平线以下，西边的大半个天空都被光芒染成了粉色，整个大地浸染在夕阳的余晖里，像是笼上了一层薄纱。 “为什么？”我的声音出奇的平静，我竟然没有感到很害怕，“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宋晔重复了一遍我的话，带着沉重的叹息，像是在反问他自己一样。 “明知道我是IACA的人，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和我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这么长时间，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亏我还以为自己的演技有多高超呢，“又或者说，你们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你很聪明，”宋晔轻轻地笑了笑，意外的有些好看，这是我第一次在他的脸上见到除了面无表情之外的第二种情绪。他缓缓将身体转向我，慢慢地向我靠近了一步，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 “我想让你帮我找一个人，”他垂眸看着我，“她叫慕苒。”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的那一瞬间，我的神思竟不自觉的有些恍惚，大脑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努力地破茧而出。 让我帮忙？找一个……叫慕苒的人？这是什么操作？突然从谍战戏切换到言情剧的戏码了？ “我？为什么要找我帮忙？”我有些不解，硬生生地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没有下意识地向后退一步远离宋晔的靠近。 “你很像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宋晔的脸上渐渐地覆上了一层柔和，“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像她。所以那天我让钰祺把你从COOLEY里带回来，之后让手下的人去查了你的资料，发现你并不是她，”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遗憾，“但巧的是十年前她也在伦敦待过，和你同期，在IACA。” 这信息量简直不是一般的大。 我皱眉，脑海里开始飞速地闪过十年前的画面和片段，“和我同期在伦敦总部受训的……中国女孩吗？” 宋晔点了点头。 我开始努力的回想。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一年与我一起进入IACA伦敦总部的总共有50个孩子，但是因为我们是分批训练的，所以其实我只接触过其中很少的一部分。我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什么有用的相似面孔，忍不住摇了摇头，“对不起，可是我有些记不清了，毕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有些人我甚至连他们的样子都忘记了。” 听到我的话，宋晔并没有表现出很失望的样子，他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回答， “如果这么容易的话，那我也不用找她这么多年了，”他突然扭头看着我，“你能帮我吗？” 我微怔，“不瞒你说，我这个人记性不太好……” 他轻轻地打断了我的话，“在IACA的数据库里一定有她的资料，我之前试过很多次但是都没有成功，IACA的反黑系统做得很牢固。但你是IACA的人，所以你比我更有机会接触到数据库。” “你也知道我是IACA的人，”我苦笑了一声，“所以不管你现在说的是真是假，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帮你不是吗？” “是啊，”宋晔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竟然认同了我的说法，“可是……” 他默默地看着我，眼神很平静，“除了你之外，再也没有人可以帮我了。” 那是我第一次在宋晔的脸上见到这么多的表情，也是宋晔第一次对我说这么多话。他居然会笑，会惆怅，会叹气，会表现出温柔。那个叫慕苒的女孩就像是他的开关一样，轻易地左右了他的情绪。看着面前和刚刚完全判若两人的宋晔，不得不说这种感觉还真是挺奇妙的。 仔细想想，从我中枪那天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九天。这九天里时间里宋晔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向我提出这个要求，毕竟我现在寄人篱下，小命儿还握在人家的手里，连拒绝他的资本都没有。 可是他却一直都没有说。甚至在我问他凭什么帮他的时候，他都没有用我的命威胁我，而是以一种近乎卑微的语气对我说，除了你再也没有人能帮我了。 一种低到了尘埃里的姿态。 在这九天的时间里，SOUL的每一个人都很照顾我，林姜一直在细心地为我治伤，而白钰祺几乎每天都要去我房间里转悠一圈，前几天他甚至给我带了一只比熊犬，说是觉得我在屋子里憋的太无聊了，从外面捡了一只给我解解闷，就连话一直都不怎么多的尹姝，也曾在我半夜不小心压到伤口叫出声来的时候第一个跑进我的房间里。 这么多天了，整个别墅上上下下的人从未对我表现出一丝丝的敌意或者是不满，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早已经清楚了我的身份，早已经知道了我背后的组织是那个恨不得将他们赶尽杀绝的IACA。 这样的SOUL，真的和我之前在IACA听说过的完全不一样，之前他们在我心中的形象一直是无恶不作黑白通吃的大恶棍。但是现在我已经开始有些怀疑，到底哪一个才是他们真正的样子？难道说我之前对他们的认知完全是误解吗？ 我默默地看着站在我身边的宋晔，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远处快要消失不见的夕阳，“她……对你很重要吗？” 宋晔愣了愣，而后轻轻地，却又很坚定地点了点头，“嗯，很重要。” 我望着身侧少年微微紧绷的侧脸，仿佛看到了五年前初见某个家伙时的场景，那时的他也和你一样，有一个想找却怎么样也找不到的女孩。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虽然从来都没与说起过，但我却深知那是他心底最深的羁绊，怎么样也甩不掉。 我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与他一起欣赏完了整个落日，然后作出了一个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决定。 “好，我帮你。” 我帮你，找到你的慕苒。 这样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弥补当年的遗憾？ 我和宋晔一起走进书房的时候，其他三个人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看到我俩之后，他们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皆是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林姜挑了挑眉，白钰祺则轻佻地吹了个口哨，笑道：“看来你们两个人已经开诚布公了？” 宋晔在主座的沙发上坐下，抬眸看着白钰祺，“安排的怎么样了？” 白钰祺点了点头，“消息已经发出去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现在应该已经传到了IACA了。” 我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一下，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消息？” “过两天我们会送你回去。”宋晔淡淡道。 “真的吗？什么时候？”虽然刚刚知道他们迟早要送我回去，但是亲耳从宋晔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还是有些小激动。 “安安你要不要这么没良心，好歹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天，你怎么一点留恋都没有啊？”林姜抱怨道。 “呵呵呵，”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表现的太明显了吗？不好意思啊。” 站在一旁的尹姝忍不住笑了，“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么可爱，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你。” 我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没和我说过几句话的尹姝，又看了看一脸轻松的林姜和白钰祺。果然这才是他们真正放下防备的样子吗？就像外勤1组的每个人一样，有严肃的时候，也有嬉笑打闹的时候。这样看来，他们就和IACA的我们并没有什么区别啊。 “一个星期之后，我们会和海城的黑帮进行交易，到时候会带你一起回去，知道这个消息之后，IACA应该会派人来捣乱的，顺便会把你救走。”宋晔道。 顺便……把我救走？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要不要这么瞧不起我，我在外勤1组的地位可是很高的好不好。 “带我……一起回去？难道我们现在不在海城吗？”我迟疑道。 “当然不在了，”白钰祺扶额，“如果在的话，IACA到现在都找不到你，那我真的要严重怀疑他们的能力了。” “我们在香港啊傻姑娘。”林姜插话道。 “你们……就这样……把你们总部的位置告诉我了？”我故作惊恐状，“下一步不会是要杀人灭口吧？” 这一次，就连笑点很高的宋晔都忍不住弯了嘴角，“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联系你们的人，向他们确保消息的真实性。” “那你们这次的交易岂不是要黄了？”我看着宋晔，“或许你们可以想个其他的方法把我送回去，不用破坏你们的交易那种。” 宋晔摇了摇头，“为了不让IACA起疑，这个方法最保险。” 白钰祺故作深沉地伸出一只手戳了戳我的脑门，“傻姑娘，你难道没看出我们SOUL很有钱吗？有钱就是任性，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我艰难地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懂，而是在我有限的二十年人生里从来没有体会过有钱的感觉啊！ 就在大家嬉笑着闹作一团的时候，我突然决定做一件很煞风景的事情。“那个……我能问你们个问题吗？”我轻声道。 “问吧，”白钰祺挑了挑眉，“有问必答。” “我之前……在IACA的时候，一直觉得你们是坏人，”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但是我们相处的这几天里，我发现你们所有的人都对我很好，所以我觉得你们应该也是好人，但是你们为什么要一直和IACA作对呢？为什么不能来IACA呢？” 不出我所料，话音刚落，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默。就在我懊恼我是不是问的有些太唐突了的时候，一向沉默的尹姝忽然开口问我，“安安，在你的世界里，什么样的人是好人，什么样的人是坏人？” 我哑然，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有些回答不上来。 尹姝又道，“你是不是觉得，对你好的人就是好人，对你不好的人就是坏人？” 我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她忽然笑了笑，“可是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很多人其实都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表面上做坏事的人或许有自己的苦衷，而那些表面上做好事的人，或许背地里不知道干了多少肮脏的勾当。” “你是说IACA吗？”我皱眉道。 “你不会想知道的，”尹姝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会想知道什么？”我追问道。 “真相，”坐在主座上的宋晔突然开口，他抬眸，用极尽深沉的眉眼看着我，“你会接受不了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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