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

几天之后的周末。　　一大早，我就被窗外雨水拍打窗户的声音给吵醒了。醒来之后想继续再睡过去，却怎么样也睡不着了，索性从床上爬了起来。　　起床之后的第一件事情，我先去吴世勋的房间里晃悠了一圈，而后有些意外地看到了正趴在床上蒙着被子呼呼大睡的人。明明昨晚我睡着之前他都还没有回来，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下班的？　　与外表不同的是，他的睡相倒是极其内敛。两米宽的大床上，他只缩在一个角落里，身子蜷的像是一只笨拙的大虾米。　　我静静地在他的床边站了一会儿，欣赏了片刻他的绝世容颜，突然特别想在他白净的皮肤上创作点什么。于是我蹑手蹑脚地从房间里拿来了化妆包，蹲在他的床前，思考了一会儿，取出了几支颜色各异的口红。　　我在他的脸上天马行空地画着，想起来什么画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画了点什么，总之就是一个人在那里憋笑憋到肚子疼。最后，我还意犹未尽地在他的眉心点了一颗妩媚的红痣，而后又拿起手机来拍了一张认证照，方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　　他睡得很沉，就算是我可劲儿地在他的脸上折腾了老半天，他也仅仅是翻了个身而后继续沉浸在梦乡里。看他这个样子这几天指不定累成什么了，肯定没有休息好，于是我善解人意地放弃了想要继续弄醒他的念头，走到了厨房打算做点早饭给自己吃。　　事实证明他确实是很累，别说是早饭了，就连我精心准备的午饭他都没有起来吃。我一个人十分无聊地吃完了午饭之后，打开电视，把声音调到最低，毫无兴致地将电视频道从头到尾换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有翻到什么有意思的节目，索性就坐在沙发上开始望着落地窗外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的雨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我觉得自己几乎快要无聊到发霉的时候，我的耳朵灵敏地捕捉到了吴世勋起床的声音。我立刻十分期待地转身趴在沙发靠背上，看到他一边毫无形象地打着哈欠，一边晃晃悠悠地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早啊，”他满脸倦意地抱怨道，“困死我了。”　　“不早了，”看到他脸上我留下的大作，我想笑却又不敢笑，只能使劲儿地憋着，感觉自己的面部肌肉都快要用力到抽搐了，“太阳都快要下山了。”　　“今天可没太阳，”他十分嘚瑟地看了我一眼，而后伸出手使劲儿地揉了揉肿到快要睁不开的眼睛，在看到自己手背上五颜六色的颜色之后愣了愣，然后又有些迟疑地换了另一只手重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接着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看着两只红不是红粉不是粉的手，又看了看将脸藏进沙发里但却笑到遮挡不住肩膀一耸一耸的我，后知后觉地大跨步冲进了浴室里。　　“顾以安！”我在听到他的怒吼声之后终于放肆地大笑了出来，就在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我看到他一边憋着笑一边怒发冲冠地从浴室里面冲了出来。　　“诶诶诶你冷静！”我一边笑一边手忙脚乱地沙发上爬起来，脚还没来得及沾地就被他重新一把捞回到了沙发上。他又好气又好笑地将我压在身下，双手把我的手压在耳侧，细长的眼睛不自觉地眯了起来，“皮痒痒了是吧。”　　“没没没……”我忙不迭地摇头，却在看到他因为被自己的双手胡乱抹开的颜色而显得更花的脸时忍不住再一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是，”我一边笑一边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真的好丑……”　　“顾！以！安！”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喊出了我的名字，我的心里暗道了一声不妙，侧过头想咬他的手，好让他松开对我的钳制，却被他灵巧地将我的双手捏在了头顶的位置。　　“我错了，”我拼命地忍住笑，“您大人有大量……”　　“晚了，”他不耐烦地打断了我，而后猛地将头低了下来，我未说完的话就被硬生生地堵在了嗓子眼里。　　不要多想，这里没有令人脸红心跳的剧情，毕竟他是一个如此小心眼的人，所以他只是毫不犹豫地将我抹在他脸上的颜色重新蹭回到了我的脸上。　　“呀呀呀吴世勋你弄到我的衣服上了！”　　“活该！”　　“啊啊啊吴世勋你耍流氓你往哪儿蹭呢？！”　　“……那是你自己主动蹭过来的！”　　半个小时之后，我们两个人两败俱伤地站在浴室的洗手池前对视着。因为他不仅仅是将口红蹭到了我的脸上，还弄到了我的头发上，所以我不得已只能去冲了个澡，而他倒是很利落地只洗了把脸就恢复了清爽。　　我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干，发梢上还滴着水，他就晃晃悠悠地推开浴室的门走了进来。我正站在洗手池的镜子前面梳头发，看到他进来之后气鼓鼓地白了他一眼，“小心眼儿。”　　他看了我一眼，而后忍不住肩膀一耸一耸地笑了。然后他伸手从架子上面拿下了毛巾，猛地盖在了我的头上，遮挡住了我全部的视线，之后动作却变得轻缓了起来，开始十分温柔地给我擦头发。　　随着他的手一晃一晃的，我的心尖也开始晃动了起来，像是泛起了层层的涟漪一般。我轻轻地掀开垂在眼前的毛巾，无声地从镜子里看着那个站在我身后专心致志地为我擦头发的少年。　　他低垂着眸，从眼角里溢出了掩饰不住的温柔，我自认为看的清清楚楚。“世勋。”而后我忍不住轻声唤他的名字，带着些许的紧张。　　“嗯？”他没有抬头，只是勾起嘴角应了一声，。　　我犹豫了一下，而后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带着明显颤抖的声音问出了那个困扰在我心中许久的问题，“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突然间停了下来。而后他没有抬头，却是一直垂眸盯着我的头顶，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满心欢喜的心顿时沉下去了一半。　　他没有回答。　　就像上次一样。　　我的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而后我鼓起了此生最大的勇气，从镜子里面直视着站在我身后的少年，“我喜欢你，世勋，”我一字一句地道，“你喜欢我吗？”　　他的身形明显地僵硬了一下，我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而后听到他哑着嗓子道，“别开玩笑了。”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我似乎知道了他没有说出口的答案是什么，但我却还是不死心。我颤抖着手将毛巾从头上扯下来，而后转过身子看着他，“我没有开玩笑，”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我是真的喜欢你，你……”我顿了顿，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低了下去，“你不喜欢我吗？”　　他的双手紧紧地攥紧，而后又倏地松开。我看到他深吸了一口气，肩膀开始轻微地耸动，“对不起，以安。”　　我猛地伸出手捂住了嘴巴。“那你为什么？”我听到我颤抖的不成样子的声音从喉咙里面传了出来，“你不喜欢我，那你为什么……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我的声线不可抑制地拔高。我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死了，他明明都那样说了，他的意思明明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为什么我还要死皮赖脸地站在这里，为什么还要死皮赖脸地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就不能潇洒一点地走开？　　他猛地闭上了眼睛，死死地咬住了下嘴唇，过了很久很久，我看到他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看到他极其艰难地开口，“因为你很像她。”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而后整个人愣在了原地。我满脑子都是他刚刚开口说出的那几个字。　　那最简单的几个字，却是世界上最残忍的几个字。　　因为你很像她。　　因为你像她。　　因为她。　　她。　　我知道她是谁，五年前我初见吴世勋的时候他便是将我错认成了那个人。　　我满心欢喜爱慕的少年，我曾经以为他也喜欢我的少年，他对我好，他奋不顾身地将我护在怀里，他替我挡刀，他照顾我，他担心我，他抱我，他冲我撒娇，他吻我，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为她。　　甚至连我们相识都是因为她。　　却并不是因为我。　　我沉默地站在原地，死死地咬着后槽牙，浑身上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胸口的位置已经痛的无以复加，眼泪蓄满了整个眼眶，仿佛下一秒就要倾倾泻出来，但我却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　　真是可笑，在这一场荒唐的告白过后，我唯一想要守住的竟是自己已经被他完全碾碎了的自尊。　　他同样沉默地看着我，垂在身侧的手几次举起来却都又放了下去。他紧紧地抿着嘴，脖颈上的青筋隐约可见，他的嘴唇开合了几次，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了。”我的声音沙哑的有些不像话，我猛地撂下了这句话，而后转身就要向浴室门口冲出去，却被他从身后一把握住了手腕。“你去哪儿？”他的声音异常低沉。　　“放手。”我冷冷道。　　他握着我的手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松开，“你冷静点儿。”他颤声道，试图把我拽向他的方向。　　“我让你放手，”我红着眼睛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吴世勋，我讨厌你。”　　他愣了一下，看到了我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手下的力道不由自主地减轻了一些。而我则趁机一把推开了他，猛地打开大门跑了出去。　　他有些颓然地踉跄了两步，而后突然无力地靠着墙壁蹲了下去。　　他大口大口地深吸着气，却仍然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而后他猛地一拳砸到了墙上，钻心的痛感从手骨上传了过来，却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紧紧地抱着头，浑身上下都在颤抖着。而后他突然抬起头看了看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电光火石之间，他狠狠地咬了咬下嘴唇，就像是突然间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他转身跑出了浴室，从门口的置物架上拿起了一把雨伞，而后大步冲出了家门。　　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　　去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