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那人高束起来犹如黑玉般散发柔柔光泽的长发,月宓环抱着他紧实的腰身,一股磅礴的熟悉的气息,让那墨色的瞳仁不由微微一凝,而后眼底又是那茫茫的夜色。    感受到腰间一紧,那人下意识地收敛起几分呼吸,勒着马缰的手也紧了几分,勒得手指有些发白,却还是神色恍惚。他垂着眼眸,马鞭临空甩了几下,却没甩到马儿身上,许是那林间的幽径风景太好,他竟舍不得将速度放快些许。一边将那横生的枝杈打断,临于月宓身前的那人小心翼翼地护着她,仿佛她是一只细碎的鸡蛋,连那马蹄践踏的道路,也虽不说上是康庄大道,但也是平坦之至的羊肠小道,风景也是独好。    月宓甚至有一瞬间,觉得二人这般寂静地骑马会骑到日落,夕阳西下,那风景应该也很不错吧。    “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陡然,那人低沉浑厚的嗓音从前面传来,将这一份属于二人的寂静打破。月宓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又想到他估计是看不到自己在摇头,便又说了一遍,“不记得了。”    “是吗。”那人幽深的眼睛莫名有些冷郁,他那低沉的声音似透着一股深沉的意味,似喜似悲。风里,是月宓身上淡淡的冷香,柔柔的,特别得紧,仿佛那落神香妃的那股冷香,但清散了不少,俗话说,闻香识美人,而那月宓正是那柔弱无害、却实际上有毒的美人吧。思绪飘飞,他微微一滞,眸中似带着些许的眷恋……以及一闪而过却又藏于灵魂深处的憎恶,“我叫莫泽。”    月宓那般若鬼面下,鸦黑的瞳仁依旧是那片冷而幽的纯黑,就如同墨汁一般,无论什么东西、什么人都难以在其中留下印痕。    “你不是应该问我一些问题吗?比如:我之前见过你吗……和你又是什么关系?”莫泽停下了马,微微偏转头,乌黑的眼眸落在那路边结着紫花的苦地丁上,眼神却一片空旷辽远。    “有必要吗?”月宓淡淡地说道,她那漠不关心的语气,却让莫泽眼底的阴郁更甚。莫泽暗暗咬住唇,努力平息着自己心底的怒火,那琥珀色的瞳仁却还是忍不住惊起了滔天骇浪,他忍不住嘲弄地开口,“在你眼里,自是什么都没有必要。”    月宓不置可否。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纵然那莫泽之前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那也是过去式了。    莫泽顿时轻捷地跳下了马,微微仰着头,看着马背上的月宓,眼神晦涩幽郁,“虽然我说不说你都觉得无所谓,但我还是想说……你是我的未婚妻。”    月宓的瞳孔陡然放大,似有些惊讶。而后那黝黑的眼眸深沉似海,幽暗得似能吞没世间一切。她没说什么,但莫泽感受到了,不在乎就是不在乎。她的眼里永远都盛不下别人,一切都仿佛随时都能在她脑中擦得一干二净,一切都能被她放下。她轻装上路,爱上她的人却是负重而行。    莫泽那深俊的眼里,眸光有些阴郁,带着几分讥讽。在他眼中,月宓就似那五月无声无息的风,还未细细感受,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不记得你了,所以也请你忘了我。”    月宓清冷无波的声音被风吹得一片破碎,但还是狠狠跌入了莫泽的耳里。莫泽听了却勾唇一笑,许是伤得太深,同样与月宓深邃的眼眸阴翳得如同幽深参天的树林一般,见不得半缕阳光。“呐,你身边的两个男人是你的什么人?”男人总是会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纠结,而莫泽就是其中的一个。他迫切需要给自己找一些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否则那颗心伤得太重太痛。    “我的奴仆。”虽然月宓不记得他们,名字、长相、性格等,更不记得自己不记得他们这件事,但宫洛川那副熟稔照顾自己的模样,仿佛无声无息地告诉她,她真的忘记什么了。    “我不喜欢他们,”莫泽的脸色略微好了些,他凉薄的唇瓣微微抿着,说话的口气如同一个赌气的小孩子一般,深俊的瞳孔却布满令人心惊胆战的寒霜,“所以,我下了格杀令……”    “随意,”月宓对于这件事却表现得出奇的冷淡,“如果连你的手下都打不过的话,他们也不配活着。”自私,冷漠,月宓就是这样一种人,她期待自己的奴仆待自己百倍忠心,却也会因为他们自身实力或其他的缺陷而遗弃他们。她对一切的兴趣只是暂时的,因为那骨子里始终镌刻着冷漠。    莫泽陡然无声地笑了,仿佛月宓说的话很动听,也让他很满意。他伸出手,细碎的发丝半遮他那深郁的眼眸,树荫落了下来,那林间幽暗的绿和他那一身墨袍交融在一起,出奇得和谐,“呐,我们下来走走吧。”    月宓那鸦黑如渊的瞳孔陡然瑟缩了一下,一瞬间,在她那为数不多、时隐时现的记忆里,一个朦胧的身影跳跃在她脑海里。看不清他是乌发如绸,容貌似画;还是眉目如雪,未染细沙。那记忆太遥远,遥远得仿佛大漠里的狼烟般浩渺得紧。    但不知何时,那人润物无声地将自己的身影烙在她那坚硬如磐石的心头,时不时地跳出,使她可以拿来缅怀,亘古不变。月宓下意识地握住了自己脖颈上的那块雕刻着荼靡花的红翡,墨眸幽幽。    许是月宓的眼神太朦胧,仿佛透过莫泽去看另一个不羁的灵魂,“啪嗒!”莫泽手中的鞭柄都被狠狠折断,那墨鞭也重重掉落在地。他眼角微垂,浓密的睫毛在他的眼睑处投下一片朦胧动人的翦影,忽而那弧度优美的唇角微勾,带着一丝森冷的韵味,那乌羽银丝织袖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带着仿佛能斩破苍穹一般的决绝,“呐,你在想谁?”    杀意四伏。月宓的墨眸微微波澜了一下,这么容易就被激怒了啊。许是由于月宓那一瞬间的静默和她眼底越发浓郁的漠不关心,莫泽唇边的笑一瞬间变成冰块,眼底的郁色犹如那化不开的墨一般,“在你眼里,我的爱是不是很廉价。”    “我讨厌牵扯不清的人。”月宓的瞳孔黑黑沉沉的,带着几分薄冷无情,而后,四目相对,“但我更讨厌口口声声以爱为名、却在我背后算计的人。”    莫泽的俊容一瞬间变得煞白。    “你以为你无声无息地包围了这个树林,我会毫不知情吗?莫要忘了我们家到底是做什么的。”月宓声音冷淡,高倨在马背上,仿佛一个天生的帝王。    “月氏一族,机关测算,天相命理,无一不通,无一不晓,但他们最通的……”莫泽恍惚的抬眸,似抿唇一笑,墨色的眼眸里似浩瀚的大海一般,无边无际,“便是灵术和傀儡之术。”    “你步步为营,机关算尽,甚至以灵魂为祭品,献祭给那亡灵阵,值得吗?”月宓声音幽幽,那墨如深潭的眼眸似划过一丝不解。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莫泽唇角溢出一抹鲜血,他身体微颤,似乎站都难以站稳。    “一靠近你,我便感受到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你那灵魂之力却过于微弱……”月宓淡漠地看着那摇摇欲坠的莫泽,只觉一瞬间,他身上的死亡之气愈加浓了几分。    莫泽似不在乎的笑了笑,他用那墨袖随意一擦那唇边的血,那暗而翳的眼眸陡然蒙上了一层光亮,就似那黎明将临,曙光微至,“再为我跳一支神鸦舞可好?”  彩繙摇曳神鸦舞。  月宓下了马,平视着那步伐越发不稳、似随时倒下的莫泽,微微歪了歪头,眸中不解更甚,她不懂为何莫泽要这么疯狂,甚至不惜以自己的灵魂献祭,难道这……便是万劫不复吗?林间陡然变得更加阴郁,甚者,一股邪气肆虐着,所有的生命之力都在流失。    莫泽口中的血流得更多,那深邃的眼眸顿时变得有些幽艳地望着她,他脚步颤抖,走到了月宓面前,又微抬手,那手指轻轻抚摸着月宓那青面獠牙的鬼面,眼神恍惚,“我要你恨我,也总比忘了我的好。”    风过,莫泽的三千青丝被风吹得飞扬,就似那袅袅的雾气一般,那深邃的眼眸就似那暗夜下一轮明月,散发着柔润的光泽。月宓静静地望着他,墨黑的眼眸似深渊一般。    “呐,陪我一起死,好不好?”那人在笑,眼中带着眷恋。那唇瓣染着点点血迹,衬着他那张俊美的脸庞,就似白雪皑皑,红梅点点。    “不好。”月宓微微摇了摇头,眼底冷淡如初。    “咳咳,”那人低低地咳了一声,似不在乎地一笑,“那我在忘川河畔等着你。”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