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不认识。” 林经程属于的是那种说话一紧张就会磕巴,稍微有些颠三倒四的类型,但耐不住人长得漂亮,即使有些软绵绵的,看起来也并不招人厌恶,只会让人喜欢她。 白日里那个青衣的施公允公子就是这么被骗去一袋银钱外加一块儿玉佩的,此刻她眨着眉目往那边看过去,即使旁人什么也看不见,这张脸是肯定会映入心底的。 迟云枫对她挑了挑眉,自顾自地回了监牢里,随便往地上一坐。 这稻草周围全是蟑螂老鼠,一坐下去地上就会莫名地吱吱地叫,还有那种脚步踏在上面造成枝干断裂的感觉,实在是扎身子,迟云枫坐在地上随意往墙边一靠,听见林经程这样说完,倒也懒得再说什么,眯着眼睛似乎便睡了。 那大开的门也没有一个狱卒过来锁上,锁链松松垮垮地挂在那里,映着烛火明明灭灭地打在链条上,有些摄人心魄,但是迟云枫好似根本不在管似的,闭着眼睛什么也不想看。 周围死牢的感觉在大晚上时尤为明显,这地方连呻|吟都没有了,只是一群死气沉沉的行尸走肉,等着那天就被人砍头示众了。 林经程看了看身边,崔雁好似也不再说话一样,眯着眼睛闭上眼,那个傻了的姑娘依旧坐在那里,连身子也没动过,幸而她们俩都不出声,倒是不影响睡觉。 该睡觉了。 林经程随意铺了铺稻草,合衣躺了下来,头顶上只有一篇黑色的犹如死木一般的大顶,上面脏兮兮的,灰尘也是一手,她方才进来时候衣角不小心刮到了那木闸上,落了一片的黑灰。 她眨了眨眼,一日的疲惫就这么灌输进自己脑子还有自己的身上,腿上灌了铅一样再也抬不起来。 可能是真要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死前还要睡个觉。 林经程这样想着,有可能是觉得这日头是真的开始热了,翻了两个身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 一夜都是奇怪的梦境,但仔细想想又发现什么也想不起来,林经程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发觉天黑和天亮在这死牢里压根连苗头都看不到,只是约莫是天已经亮了的缘由,连那烛光能照亮的地方都更小了,一点点微弱的光亮可以从很远处的大门外边照进来,但是若没有人打开,这里就犹如死灰一般谁也认不清。 林经程艰难地腰酸背痛地坐起来,这地方实在太硬,就是有稻草也感觉都是枝干,睡在上面就像一点点被针扎一样,一点也不舒服,又脏。 她嫌恶地站起身来,左右走了一圈活动一下筋骨,对面崔雁抬起头来看着她,眼眶下的黑色凹陷根本连那张还算漂亮的脸都挡不过去了,只有短短的一夜,这人仿佛像苍老了十岁一样,看那乌青颜色,好似在此枯坐了一宿。 林经程骇了一跳,缓缓出声问道:“你怎么了?” 叫了两声崔雁才回过神来,对她笑一笑:“没事,我想东西呢。” 想东西你想一晚上不睡觉——这话林经程倒没问出口,只是对她点点头,不再评价,倒是崔雁仿佛开玩笑一般对她道:“死到临头了,你居然还睡得着?” 林经程温和一笑:“那不然能怎样?像你这样枯坐一晚上,还没旁边那个来得舒服自在。” 她说罢,下巴微微抬了抬,指向的是正蜷缩在一边睡得正香的小姑娘:“喏,她不挺舒服的么?” “也是,”崔雁睁大略微有些干涸的眼睛,她好像连眨眼的时间都变慢了,似乎还在恢复体力,“谢谢你。” 林经程摇摇头:“你要不要睡会儿?” 问话刚出,大牢里忽然传来一阵骚动,隐隐约约可以听见狱卒的叫骂声:“林氏之人全部出来,要上公堂审问了!” 林经程被吓得一惊,心里不由想到要死之时其言也善,若是那林大人真有谋反之心,可真是害苦了他们这群小老百姓。 · 提了有一大群人,居然林林总总地看着比昨晚进来时候的人还多,林经程跟着一大队伍人,公堂里都塞不下他们,只能莫名其妙跪在衙门外,周围为了一大群观众,大不大小不小地缩成一个圈,愣是连一点空隙都没给大家留。 林经程跟着人堆跪在那里,青天白日的阳光照在地面上那是火辣辣的一片,跪了没一盏茶功夫她就在那动来动去,偏偏身后身前的人都跟快死了一样,还没被砍头就死气沉沉的一片,连跪着膝盖会痛,阳光刺目温度奇高都懒得管了。林经程不耐烦地敲敲脖子,等着看里面的审判结果。 这审判结果,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出来,诸如列举请人作证之类,再每个人说上一通说辞,几炷香时辰就这么过去了,而她这样的小角色,那林大人怕是连她模样都没见过,等她上去举证那得等到何年何月。 林经程这样想着,又努力直了直身子,可是前面黑压压全是一片头,再往前点那就是两旁竖着肃静的牌子的狱卒,再上头那个大人惊堂木边上放了一杯茶,在看见犯人入场时间里还喝了好几口。 “咳咳,都到齐了吗?”堂下乌泱泱二十口人,都跪在那里跟等死的行尸走肉一样,抬头也不会,全部低着他们的脑袋,而且因为这地方本身就小,挤一挤连跪着的地方都没了,所以才连带着外边那四五十口人没地方跪。 身边的主簿对大人点点头:“陈大人,已经都准备好了。” 陈大人也笑道:“那就开始提审吧。” 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他可以在周围一大群即将等死的人中间笑出声来,但是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又不可理喻,陈大人清了清喉咙,不耐烦的喝了一口茶。语气还略带恭敬地,对堂下跪着的人道:“我说林曦呀,你还有什么需要辩解的吗?” 这个问话,连开头例行的证据调查、倾向审问都没有做到,而是直接带着自己主观的感情色彩开始问了,上来就是一句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那就基本跟定罪没什么两样。 但可笑的是,这个陈大人还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对。 他左右看了两眼,见一旁坐着的主簿,还有周围的狱卒都没有显示出别的神色来。所以他就心安理得地用杯盖轻轻碰了碰茶的碗沿,还是要赶走悲伤的样子。 林曦这会儿可也是冤,他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想让这陈大人再好好将他的陈词听一遍,最好的是再往上一层,到宗人府去说,然后再好一些,那就是传达到皇上的耳朵里,说不定就可以免除一死。 但是好巧不不巧,这个陈大人一句话说出来,顶的林曦根本没办法再把准备好的腹稿给说出来。于是林曦顿了片刻才道:“陈大人,你我相识多年,同在宣城地界当官,你是地方官,是老百姓的父母官。我虽然不管辖这片,但我好歹也在宣城这里住了这么久,朝堂上既然让我告老还乡,我也深知自己老了,我本愿就在宣城养老送终,又怎会有谋反的心思呢?” 他说着说着,竟是有了感叹世事悲凉的意思:“老弟,你念在我们多年交情的份儿上,好歹向宗人府递上一封帖,替你老哥我洗刷这一趟罪名。” 这话说的其实略带弯弯绕绕,让那陈大人听了,虽不至于是高兴的,但也肯定不会是生气,伸手不打笑脸人,这陈大人至少还是懂得一些道理的。 所以他倒是对林曦点点头:“这个是自然,我也知道,林大人也许不会有谋反的心思,可是,在皇上一道旨意下来后,我也不能不办,你看这样吧,我看你们家也没有什么可以帮你作证的人,我们直接就请我们昨晚连夜抓到的,所有林姓之人,一起来公堂上面对证吧。” 话说罢,也不等林曦同意,那陈大人就一拍惊堂木,宣道:“来人,把所有林姓之人,全部押到公堂上!” 林经程就这么被推了进来,一大群人乌乌泱泱的,那陈大人一看见排队进了五十号人这才蒙了,连忙咳嗽两声,让他们全都人挤着人跪下了,这才捋了捋胡子问道:“你们谁认识林府里面的人啊?” 这问话不尴不尬的,即使是真的有认识的,也被这县太爷一句话压得死死,哪里还敢出声,正一个人都不出声尴尬的时候,迟云枫忽然开口了。 林经程一看见他拱手,简直想别过脸去。 他没换囚衣,所有人都没换,因为不是真正的死囚,而是带着有些不尴不尬情形的死囚,这就很难办。 所以这人长得好看,虽然是跪着,居然都能比旁边的人高上那么一点,一身黑衣穿得也挺好,就连在大牢里过了一夜也看不出脏了,这就在别的一群灰头土脸的人群中显得尤为突出。 林经程和他离得不算远,伸个手过去都只有一臂距离,但是因为人像乌泱泱像蚂蚁一样盘虬在地上,这距离仅一个手臂的位置,还插着两个人。 林经程虽然别过脸,但还是不由自主地看过去,迟云枫的声音掷地有声,别的虽然都是一群懒懒散散地举着牌子的狱卒,但也都被他的话语吸引了过去。就更别提是那个坐在堂上的狗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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