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让自己看见阳光了。 就是身上的样貌不是那么令人欣赏。 一大条队伍,若是平日正常的人这么游|行,也会吸引大批看客的目光,更何况是像这样身披枷锁的囚犯,看那严阵以待的样子,竟还是死囚。 最前边,是那林曦老爷子。 就算别的什么人也不认识,但是林曦大家还是认识的,一时间人山人海摩肩擦踵,一传十十传百说:“林曦要被杀头啦!” 然后吸引的更多人来,一道一道跟人墙似的。 至于后边,还跟着十几口林家人,再加上后边的,有些自己认识,有些不认识的人。 大多数来说,都是不认识的。 他们衣服都没换,想必就是昨夜匆匆忙忙抓走的姓林的惨兮兮的人,在大牢里住了一夜身上的脏污也很明显。此刻就是午时,难不成是要斩首示众? 一看到有斩首示众这一类令人振奋的事情,不少人都想过去凑热闹,于是一大群人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 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是去做什么。若是有人说他们只是换个地方去审问,而且是去的旁城的宗人府,群众定然一哄而散。 林经程少有的脸上发烫起来。 说实在的,这长龙里女子不少,但是一身红衣穿得如此鲜艳的,也就她一个,大多数女子都是粗布麻衣,多的还是四十岁往上的妇人,像这样年轻貌美的姑娘,着实少见。 今天倒不似昨晚那般一大群士兵从头到尾包个严严实实,手里还拿着刀剑如果不听命就能直接捅死。大概是因为枷锁的原因,所以士兵也少了许多,一头一尾再加中间只有五六个人,手里的剑都拔了出来,不仅让死囚没办法逃离,也让那些看热闹的群众无法靠近。 靠近快要死的人,他们也倒不嫌晦气。 可惜他们似乎想错了,咱并不是要去菜市口。 林经程摇摇头,低下脸,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的面目。 但人多眼杂,哪里是低下头就看不清的,何况她一身红衣本就鲜艳明丽,那更是显眼,林经程耳朵能听见有断断续续的语句。 “哎,你说,他们为很么不穿那些纯白的印着‘囚’字的死人衣服啊?” “我怎么知道?不穿就不穿呗,说不定是让他们穿着鲜艳衣服游街示众,好不那么丢面子罢了。” 林经程想,昨夜去的晚,守夜的都不见几个,哪还有工夫给你拿些什么死囚衣服?好像被砍了头之后一身血色不用洗似的。 事实上他们周围的人都是一身暗灰,要不就是深色的布衣,就连女子也甚少穿这种大红色,都是青衣青布,偶尔一点鲜艳点缀就罢了。她穿得这副模样,这些话多半就是冲着她说的。 林经程很烦。 但她现在是个死囚身份,哪里有本事去和这些能活好多年的人比,于是只能别过脸,看都不看他们。 但是耳朵是不能堵上的。 又有人道:“你说他们这都快走到菜市口了吧,是要被杀头了吗?这么多人,那铡子也不够这么长啊。” “我说你别这么幸灾乐祸的好吗?” “幸什么灾乐什么祸啊?我这不是好奇吗?之前看人砍头都是几个几个,有的时候还一个个砍的,现在要看这快七十号人,那得等多久……” …… 林经程现在不想当安安分分的小姑娘了,她心性作祟,若不是被距离和枷锁限制了动作,她绝对一口唾沫啐到那人脸上。 但这不影响她出声。 她转过头,墨发倾泻下来,挽也未挽,它轻轻在低空中划出一道小小的弧线。虽然在牢房中度过了一夜,却没能消散掉她发中的清香,它悠悠地飘出来,可以传到邻近的人的鼻子里。 “你们都给我闭嘴!” 这话是半点余地也没有了,女子能这样说话的实属少见,那群嚼舌根子的看客居然又被唬了一下,就犹如在牢房里的那个汉子一般,突然间就怔住了。 毕竟都是些市井小民,没人知道这被囚禁起来的是哪家的达官贵人,自己这种平头老百姓,又本来就是在嚼别人舌根,挨骂也就挨骂了,甚至还会有一些害怕的情绪升腾起立。 林经程正舒服了一些呢,突然就看见眼前剑光一闪,那剑就又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这剑大概是和自己有仇,先是被迟云枫指,后来又被先前带进牢房的大哥指,这下居然又来了一个。 林经程吞了口唾沫,只能往下缩了缩脑袋。 “死囚还敢脾气这么大?!” 那剑寒芒还在自己眼前,再顶一句,估计都撑不到迟云枫回来救自己,还是先装怂,免得一命呜呼才好。 林经程只能对那士兵做一个揖:“兵爷。” 她两手还举着,被困在枷锁里面,葱葱玉指显得尤为白嫩,再配合她纤瘦的身形,看着是摇摇欲坠、我见犹怜,她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小女子本就要命丧黄泉了,自然不想听他们再嘲讽自己,请您体谅。” 要是换了个别人,即便是没这么漂亮的姑娘,估计说这些话也还会有些用处,但是这种美人儿,说这种话,却是会被好色之徒盯上。 林经程有幸,进入牢房和在牢房内都没遇见过这种事,但是不代表她在之前没遇到过。 她一抬起脸,看见身前的那个用剑指着她的官兵,心里就多少了解到了。 但她却不怕,大庭广众的,他也不敢做别的事。 那士兵看了两眼,虽然觉得漂亮,进了宗人府等审判是可惜。 但是,自己也可以跟宗人府里的守卫调一下职。 半夜三更的,谁知道呢? ·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有人在骑马,都只能下马暂避,一个人总归是不能和强大的人潮作斗争的,都只能在那里远远地观望,据说快要被砍头的悲惨的人。 林府就先不评价了,可是那群跟在最后的人,那可真是飞来横祸。 眼看菜市口接近了,连铡刀和上刑的台子都看见了,不少人都仰着头看,站在后边的还要一跳一跳地伸头看过去,生怕漏了一丁点细节。 队伍过去了,一长串,七八十号人,真不见得能挤得下。 龙头过去了,还没上,众人还在兴致勃勃地等;龙中过去了,还没上,众人疑惑了,但也还静观其变;龙尾过去了,看样子是要远离菜市口了。 一众人都蒙了,有些傻里傻气地站在原地。 可那排头的士兵哪能让人堵着路?一把长剑直接就拔了出来,然后左右各挥一挥,吓退一大帮人。 不得不让出一条路。 林经程几乎要在队伍的最末尾,这汹涌的人潮里,其实说不定藏着什么人。 迟云枫说不定在这里边看着呢。 这样一想,林经程忽然弯起嘴角,轻轻笑了一下。 · 终于将一大帮人潮都甩在了身后,那宗人府因为在另一座城里,要出去必定要经过林荫道,随后再走上两炷□□夫,那才能到那个所谓的宗人府。 囚车也是根本不会有的,因为人实在太多,所以只能给他们戴上手镣脚铐控制行动。 这林荫道跟昨日自己走过的并无不同,脚踩在上面一样会发出压碎枝叶的声响,但是却跟昨日的心情来的一点也不一样。 昨日是想逃命,找林婆,心情只有急切两个字;而现在,什么也不剩,只有一片的唏嘘。 至于不是自己的旁人,他们大多已经心如止水了罢。 自然也有自己还看不见的,其他人的蠢蠢欲动之心。 一个落得比林经程还后的,已经是吊在最末尾的人,趁身后的官兵不注意往前走了些的时候,忽然往身后跑过去。 那脚镣也就那么一点长,普通走路都要小步小步挪,更别提是跑起步来的大动作,而且那跑步的动作使得脚链响声特别大,跑了没两步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落在最后的那个士兵一个箭步跨上去,手里剑寒芒一闪,直接就捅穿了那人的脊背,剑尖从他的肚子直接穿了出去。 那人动弹也没法,定住好一阵,等那士兵将剑拔出后,他才瞬间倒地,惊得连周围的叶子都飞了起来。 剑在滴血。 林经程之前,就站在他的身边,从他跑出去道到被人刺死,一共也没过片刻。 血一点点往下流,那人的肚子却在拼命涌血,他好像还没死似的,手抬了一下,好像要说些什么,但是因为他的脸在众人的对立面,所以大家没办法看清他的表情。 那持着剑的士兵“啧”了一声,又走上去,将剑拿在手上,然后直接刺了下去。 随后拔|出来,再刺。 重复了有两三次,连血都不再喷涌而出了,只是涓涓细流淌在地上,心窝处暗红色的一片,那士兵终于住了手。 被刺的那人死透了。 林经程亲眼看见这个过程,一直等到结束了,她才缓缓转过脸。 她不会为莫名的人哭,但眼角处却莫名有一种湿润感。 周围的人兔死狐悲,也纷纷转过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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