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好景不长。 他们一个在南一个在北，相隔千里。那时候交通还没有那么发达，两地之间只有一趟绿皮火车，要坐十六个小时的过夜车才能到。所以能见面的机会很少。 他们聊天的频次慢慢地变少了，从最初了一天几个电话变成了一天一个，又从一天一个变成了三天一个，三天一个变成了一周一个。经常是王小乐隔三差五地给他发短信打电话，他们之间的话题也越来越少。王小乐开始感到不安，但她告诉自己只是因为大家都很忙。 终于有一天，当王小乐问杨阳在干嘛时，杨阳的回复出乎意料。 “我觉得很累，分手吧。” 王小乐刚塞嘴里的小蛋糕似乎突然变得坚硬无比，难以下咽。 她盯着手机看了许久，两行泪水滚落下来。 “好，祝你幸福。” 她手指飞快地回复了，然后，继续吃面前的一袋蜂蜜小蛋糕，吃了一个又一个，根本停不下来，直到一大袋子的小蛋糕全都进了肚。 李红这时上楼来，看到被吃空的袋子很是惊讶，正想凑上前去询问，又看到了王小乐红肿的眼睛和满嘴的蛋糕碎渣，她似乎明白了什么，默默地退了出去。 被分手时，王小乐正在家里过暑假，所以事后她有充足的时间思考为什么，自己到底哪里不好。最后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一点不好——胖。杨阳曾直言王小乐太胖了——王小乐其实只是微微胖，只不过跟清瘦的杨阳比起来是很胖了。当初的王小乐是多么幼稚啊，她以为只要瘦下来自己就完美了，但其实，不管她变得多瘦，在不爱的人眼里就是不完美。 王小乐开始了疯狂的减肥行动，她晚饭不再吃了，每天晚上做一个小时的运动，饥饿和高强度的运动让她的身体很难受，但是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她只要想一想杨阳，身体上的酸痛就立马减轻许多——这跟心里的伤痛比起来算什么呢！ 十多天后，王小乐掉了十斤肉，此时的王小乐已然十分清瘦。 一天晚上，王小乐去网吧上网。那时候电脑和网络还没有普及，要上网只能去网吧。那几年应该是网吧生意最繁荣的几年吧。 王小乐在浏览自己的QQ空间时，手机响了一声。 “你在干嘛？”是杨阳。 王小乐心里掀起了波浪，但立马被自己压了下去。 “在网吧，看咱俩的照片，打算删掉。”王小乐嘴上这么说，却是如何都不舍得删的。 “我想你了。” 王小乐的眼泪又倏地下来了。她不再回复了。 后来的日子里，杨阳开始隔三差五地给王小乐发短信。王小乐刚开始是不理他的，但是时间久了心就慢慢软了——毕竟自己还爱着他。 一天，王大伟让王小乐去县城帮他办一个银行转账的手续，当时网银还未出现，那家银行没有在小镇上设点，要转账只能去县城的营业厅去办。 这是个与杨阳见面的好时机。这些天杨阳经常问王小乐有没有时间去县城玩儿，他们彼此都想见上一面——自打他们确定关系之后，他们还未曾见过面。 王小乐心情复杂，但最终还是告诉了杨阳自己明天要去县城了。杨阳非常开心，为王小乐迅速规划好了行程路线。 第二天，王小乐穿上精心挑选的衣服，上路了。 当她下车时，她看到了杨阳。他推着一辆自行车，等在路边。他跟高中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少了些许青涩。但在杨阳眼里，王小乐变化很大。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微胖的假小子，变成了一个清瘦的忧郁的少女。 王小乐跳上杨阳的自行车，小心地抓紧车座以保持平衡。到了一段不平的路段，车子猛得一颠，王小乐下意识地抱住了杨阳的腰。 她正想松开的时候，杨阳说：“别松开。” 王小乐不再松手，她轻轻地靠到杨阳背上。她长久以来所有的期盼，似乎都落在了这个清瘦柔软的背上。 县城并不大，他们很快就到了银行营业厅。王小乐办完手续之后，杨阳带她去了一个小区。杨阳的父母在这个小区买了一套房子，还没有装修。 其中一个房间里，摆放着简单的桌椅和书本，地上铺着一张伸展开的硬纸板——这是杨阳自己搞来临时休息用的。就是在这张纸板上，王小乐献出了自己的初吻。他们之间没有太多的话语，默默地拥抱在一起。都是初恋的两个人显得很笨拙。杨阳小心翼翼地亲吻着王小乐，从眉眼、鼻子到嘴唇，再到脖子，在颈上留下了两颗紫红色的小草莓。王小乐很紧张，她一动不动地躺着，甚至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们就这么笨拙地拥吻了很久，但最终并没有越雷池一步。 暑假还没结束的时候，杨阳和王小乐都提前返校了。杨阳想去平城看王小乐，王小乐想去南京找杨阳。最终，杨阳拗不过王小乐，同意她过去了。 王小乐精心准备了衣物，踏上了南下的火车。她没有买到坐票，从下午到第二天早上的十六个小时里，她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或站或蹲，为了好看特意穿的高跟凉鞋真是雪上加霜。这简直是王小乐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一个夜晚。 当王小乐筋疲力尽地下了火车，杨阳已经在出站口等候。然后他们去了一个学校附近的小旅馆，杨阳早已预定了房间。小旅馆很简陋，没有电视和空调，只有一个电风扇用来对付这炎炎夏日。王小乐不在意这些，她太累了，冲洗了一下，倒头就睡。 杨阳爬上床，抱住王小乐。王小乐没有拒绝，他们就这么相拥着入睡了。 一觉醒来，已到下午。杨阳发现王小乐身下有一小片血迹。王小乐赶紧去卫生间，果然是大姨妈来了。但是她只带了一片护垫，撑不了多久，必须赶紧去买卫生巾才行。于是两人起床洗漱之后就去了附近的一个超市。 出门之后，杨阳跟王小乐保持着距离。他们不像一对热恋的男女，倒像一对有分寸的普通朋友。王小乐想去牵杨阳的手，他的手摆动着正好错过了。杨阳发现了王小乐的动机，牵了她一下，很快就松开了，怕被人看见似的。到了超市的扶梯上，杨阳快步向下走了几步，跟王小乐拉开了距离，两个人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一起的。王小乐很心塞，杨阳是嫌弃自己吗？还是怕熟人看见？无论哪个原因，都让王小乐很受伤。 接下来的几天亦是如此，在外面杨阳似乎刻意跟王小乐保持着距离，但到了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又满是温存。王小乐的心在甜蜜和失落中交替着，刚刚痊愈的伤口上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几天后，王小乐回到了平城。在这个秋天，发生了一件影响全国的事件——一场异常严重的禽流感席卷全国。很多省份控制了人口的流动，在一些重灾区，很多学校封校了，包括杨阳的学校。所以，整个学期，王小乐和杨阳都没有再见面。 再次见面就到寒假了。王小乐为了在县城逗留半日，跟父母说自己找县城的老同学玩一下。李红和王大伟都没有半点怀疑，因为王小乐打小就是个诚实的孩子，从不撒谎。 但是，当他们在毛坯房里亲热的时候，王大伟的电话不合时宜地打来了。 “你在县城，顺便去花鸟市场给我买几条金鱼回来，死了不少了。” “哦，好。” 王小乐无奈地挂了电话，杨阳一脸不开心地送她出去。 依旧是杨阳骑着单车，载着王小乐去花鸟市场。但气氛却凝重起来。 等王小乐买好金鱼，杨阳送她去车站——没有时间了，她必须回去了。当杨阳转身离开后，王小乐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除了亲热的时候，杨阳对她的冰冷她不是感受不到——这种不清不楚的冰冷折磨着她，可是她又不可能就此放弃。 故事似乎在重演。 春节之后，杨阳的短信又开始越来越少。几乎都是王小乐主动联系他，她就这么勉强支撑着这段关系。她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强烈到让她变成了一个怨妇，眼泪远远多于欢乐。 在一天晚上宿舍的卧谈会上，王小乐向室友吐露了心声。 “我想跟他分手了，感觉好累。” “你不可能跟他分手。”程美美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王小乐问。 “因为他条件很好啊，你不可能放手。” 王小乐惊讶地看着程美美，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想。王小乐从来没想过杨阳自身或家庭条件好不好，她只是单纯地喜欢着。人和人的观念竟然可以相差这么多。 那天晚上，杨阳已经很久没跟王小乐联系了。终于，在半夜，王小乐去宿舍楼顶拨通了杨阳的电话。或许是长久的累积，或许是出于程美美的刺激，王小乐终于说出来那句一直不敢说的话。 “咱们分手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好。” 王小乐一下子憋不住了，哭了出来。虽然在脑子里想象过这个场景，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她竟比想象中的自己脆弱许多许多。 “咱们以后还是好朋友！”王小乐故作坚强地笑着说。 “嗯。” 王小乐草草地挂断电话，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那天晚上，她坐在楼顶，不知道哭了多久，当她疲惫不堪地回宿舍时，天已泛白了。 多年后，王小乐是恨程美美的，如果不是她用言语激自己，可能就不会提分手。甚至，说不定，程美美是故意这么说的。但是就算她没说，自己就不会跟杨阳分手吗？——不，他们肯定会分手，早晚的问题。如果这么看的话，王小乐还要感谢程美美，让自己早日摆脱了这段已然死去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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