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乐的大脑还没来得及对进门的陌生人产生对应的情绪,这边方辰的样子就已经完全占据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手被捏的生疼,看着对方害怕却又强撑着表现出无所谓的模样,陈安乐犹豫再三,还是试探着伸出空余的手,慢慢地放在方辰的后背上,一下又一下,机械而僵硬地,试图想要安抚对方——小时候她被同伴们讲鬼故事吓到了,晚上吓的不敢闭眼的时候,爸爸就是这么做的。 方唯书和冯素被这一出搞的满头雾水。 方羲和一看就知道二哥这又是影帝附体了,赶忙上前把父母拉出房门,嘴里还大声解释着:“二哥这次不但身体受了伤,精神创伤也不小,这是PTSD……” 方辰真是时刻不忘自己的人设绝不穿帮,说入戏就入戏,妥妥的戏精本精了。 等三人离开,沉浸在演戏中不可自拔的方辰这才很符合逻辑地,让自己慢慢停止了颤抖。 他冲着陈安乐露出一个虚弱又尴尬的笑容:“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陈安乐愣了片刻,才摇了摇头。 方辰现在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的心生病了,只要治好了,他就没事了。 这会儿,她的情绪平复很多,也想起来方才那群医生护士的话。 她们说,方医生是骨科的希望之星。 是毕业于名校的博士生,今年才32岁,就已经可以成为乙类手术的主刀医生。而且是科里最有望在40岁前就为甲类手术主刀的医生。 虽然她不懂什么甲类乙类,可看她们说话时那么崇拜激动的表情,那他肯定是个很厉害的医生吧?他一定救过很多很多的人吧? 这样的人,怎么会没用呢? 相比起来,她才是那个最没用的人。就像妈妈说的,是个活脱脱的废物,每多活一天,都是在浪费地球资源,给国人增加负担。 一看陈安乐脸色又阴郁了起来,方辰赶紧使劲握了握她的手,开启话题转移大.法。 “我从七岁那年,就决定长大以后,一定要当医生。从下决心到现在,二十多年,我付出了很多很多汗水和辛苦。同学们都说我是天才,呵呵,世界上确实有很多天才,但那里面可能不包括我。我能走到这一步,依靠的就是成为医生的念头和无数个日夜的坚持和付出。” 那……真的好厉害啊! 有梦想,并且为了梦想去奋斗,去实现。 真的,好厉害,好幸福啊! 看到陈安乐陡然明亮起来的眼神,方辰乐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的右手恢复的不好,哪怕只有一丝丝的不稳定,我以后就再也无法站上手术台了。你觉得,我会不会就是一个废物?” 陈安乐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她想说你不是,你怎么会是废物呢,你这么好,这么厉害。 可是,因为与外界隔绝的太久,一时之间,她甚至短暂地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脸色都憋的通红,也不过是吐出几个词:“不,你不是,真的!”还用力摇了摇头,以动作加强自己的话语的可信度。 方辰笑了起来,他有点害羞地舔了舔嘴唇。 也不知道是不是救命恩人这个buff的加成,他觉得这个女孩子的眼神真的很好看,里面有一种能让他安心的暖光存在。 说实话,其实他心中也是忐忑的,刚刚的话也不全是演戏。 清醒以后,他还没有见过老师,不知道自己右臂的具体伤情如何。受伤的时候太过混乱,自己的精神状况也不太稳定,他也不能确定右臂的伤口到底严不严重。 之所以清醒之后一直保持着满不在乎的状态,是不想让羲和担心。 这次他出这事,肯定已经吓到她了,要他再追着问自己的伤势,羲和肯定会多想。 可是,在陈安乐面前,他就这么坦然地说出了自己心底最深切的担忧。 虽然这姑娘没多说,可她的眼神和短短几个字,就那么神奇地抚平了他心中隐约起伏的惶恐。 “你在我身边,我很安心。现在,我想睡一会儿,如果你不困,能不能等到我睡着了,再把手拿走?”方辰把两人交握的手放在胸口,闭上了眼睛。 “好。”陈安乐轻轻地应了一声,低着头,不再说话了,存在感几乎消失殆尽。 这边,方家夫妇一出门,冯素就抓住了闺女的手,抖着嗓子问:“辰辰……真的?” 天哪,她的儿子她最了解。那是个心大到漏风的人,从小到大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会下意识往好处想,乐观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怎么这次就…… 难不成,这事儿真的触到了他的底线? 方唯书虽然没有说话,可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凝重。 能把那么乐天的儿子变成这幅样子,这次的事情会有多可怕? 一想到这个,戒烟多年的方唯书突然很想狠狠地吸两口烟,才能舒缓心中的憋闷与疼痛。 “没有没有没有!” 方羲和一看父母脑洞大开,赶忙摆手否认。 她拉着两人到走廊上的休息椅上坐好了,才有条有理地,把今天发生的所有的事,都讲了一遍。 “……” “……” 方家夫妇面面相觑。 “咳……”既然儿子没什么大事,冯素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 她清了清嗓子,整理好表情,“辰辰做的是对的!别说那是他的救命恩人,就算是个素不相识的人,他既然有能力,就该努力去救助!”先是掷地有声地赞赏了自家儿子的行为。 而后,借机开始教育闺女:“现代社会,因为交通,通讯的缘故,氏族聚居模式早已经被打破。现代人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会接触到不计其数的陌生人,而我们仰赖着陌生人的善意。就拿你二哥今天的事情来说,如果不是陈小.姐挺身而出,我可能会在刑事案件卷宗上看到自家儿子的名字。” “而你爸爸、你还有你大哥,你们都会为此悲伤痛苦甚至绝望。所以,羲和,我一直要求你去做一个善良的人,因为你有资格也有资本善良。” 又来了,又来了! 方羲和偷偷地翻了个白眼,冲着老爹吐舌头。 老妈哪儿都好,唯有一点,就是太爱给孩子们做思想工作。 冯素什么眼神,闺女的小动作她尽收眼底。 舍不得教训闺女,只好转身锤老公两下:“都是你惯得!” 方唯书这会儿也放松了,笑着跟老婆开玩笑,“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回头就收拾她。” 笑过以后,又有点忧虑:“你说,辰辰不会……真的会跟那女孩子发生点什么吧?”不是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吗,更何况是在那样绝望的情况下,被人救了。 听他这么说,冯素眉毛立起来了,瞬间变身,这才能看出几十年的刑警生涯带给她的严厉和冷肃。 “那咱们管不着!不管有没有,或者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那都是方辰自己的选择,哪怕他以后要跟一头驴在一起,我管不着,你也管不着。” “你看你,怎么说着说着就急了呢。” 方唯书赶忙安抚生气的老婆大人,苦笑着说:“我不是说那姑娘如何。我是怕,辰辰经过这事儿,心理状态肯定还是会有所改变。就算刚刚是演戏,但是,他心底深处对于那个姑娘还是有依赖心的。人家姑娘已经够不幸的了,万一他在这个期间不自觉地给了人家错觉,等他恢复正常了,那不就是对人孩子的二次伤害?” 方羲和赶紧和稀泥,“就是就是,妈妈你还不了解爸爸吗?他绝不可能是那种低俗的人,要不当初怎么能迷的你非他不嫁呢?哈哈,是吧。其实,我也是有点担心这个的。那个小.姐姐……” 沉吟片刻,才组织好了语言:“虽然接触的很短,但是,我发现她现在的状况真的很差,别的且不说,起码她的自尊心,已经完全被外力摧毁成一片废墟。如果我哥……” “那你就负责给我看住他,但凡他敢糊里糊涂就勾搭人家姑娘,你给我打断他的腿!” 很好,这很妈妈。 方羲和苦笑着接受了这个重担。 正说着话,冯素的电话响了,她接起电话,听了两句,脸色越来越差。 摁掉电话以后,她对着一旁的玻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起身就往外走,“唯书,羲和,我有事要先走……辰辰,就拜托你们了。” 方羲和瞬间炸毛,她理解妈妈身上的重任,也理解她的工作。 可现在二哥重伤在床,妈妈不应该陪着他,给与他安抚与关怀吗? 一次工作推掉又能怎样?地球离了她,难道就不转了吗?! “妈妈……” 方唯书叹了口气,把要蹦高的闺女拉住了,冲着妻子点点头,很郑重地说:“你放心去吧,辰辰这里有我跟羲和。你……要注意自己的安全。”虽然他并不知道妻子要去做什么,可相爱相伴三十多年,他懂她的坚持,懂她的心。 冯素抿了抿嘴,上前给了丈夫一个拥抱,又凑过去摸了摸女儿气哼哼的脸,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碍着保密条例,她手头在办什么案子,不能跟家人说。 半年前,临省最繁华的一座城市里发生了一起儿童被强jian虐杀案。当地警方以为是个案,立案查了之后,才发现居然不是一起个案而是连环杀人案。 在侦查半年无果,反而还陆续又发生了两起凶案之后,当地警方向上面请求帮助。 冯素就是这起案子被抽调的精英之一。 她知道,作为一个母亲,面对重伤在床的儿子,她不说嘘寒问暖,煲汤擦身,也该陪伴在他的身边。 可是,她又不单单是一个母亲。 她的儿子脱离了死神的威胁,可那座城市的小孩子们却面临着死神的刀锋。 她,不走不行。 冯素捏了捏发酸的鼻腔,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出医院,消失于夜幕之中。 方唯书爱怜地摸了摸闺女的头发,叹了口气,“不要怪你.妈妈,她心里比你还难受。你在这里陪着,我回去给你哥炖点汤,他最喜欢喝我炖的汤了。你也没吃晚饭吧,爸爸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糖醋小排骨,你别生气了啊。” 打发黄助理开车送父亲回家,方羲和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这一天过的着实惊心动魄,再加上时间已经走到了深夜,她悄悄地推开内间的门,看到二哥和那位小.姐姐依偎着睡着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示意护工继续在一旁待命,她靠在沙发上眯一会儿。 正睡的迷迷糊糊,就听到一阵气势汹汹的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 “羲和!羲和!我听说方辰受伤了,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一位从头发丝到手指尖无一不打扮精致的美女,携裹着香风眨眼间就来到方羲和的面前。 “羲和,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可方辰受伤是大事,你不通知我这个未来的嫂子,说的过去吗?要不是何师兄给我打了电话,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放在平时,被这位怼了,方羲和早就冷笑着把对方从头顶怼到脚底了。 可这会儿,她是真没心情跟这位计较。 “这里是医院,你安静一……” “他在里面?”美女自顾自地说着,一把拧开房门,就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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