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双脚踩在实地上,云彦芷方才回过了神,她想到方才被明泽效抱下马车的事,不由得面色通红。  两人仍是站的极近,明泽效的耳边亦是有些泛红,他轻声道歉:“云姑娘……在下一时情切,唐突了。”  他的俊颜近在咫尺,眉如墨染,鬓若刀削,那般的好容貌。云彦芷一时竟是有些不敢去看他,她摇了摇头,清了清嗓子,声音却是有些扭捏:“事出权宜,不怪公子。”  两人站的极近,云彦芷一抬头便能看见明泽效的胸前的铠甲,她突然觉得天气有些闷热,不由得后退一步,却似是踩上了一个圆滚滚的绵软东西。  云彦芷这才想到,他们是站在一片横尸地上说话的,她几乎可以想到自己踩上的是个什么东西,顿时全身便是一个激灵,惊呼一声,向前扑了过去。  明泽效低头看着抱着自己打颤的女子,春衫轻薄,他隔着藤甲都能感觉到少女那婀娜的曲线。他的身体顿时一僵,只得抱住她一边低声安慰,一边越过她的肩头悄悄去看她踩上的是什么。  一截腐朽的软木映入了他的眼中,他不由得失笑,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莫怕莫怕,你回头看看那是什么。”  云彦芷的脸埋在他胸前的藤甲里,她被吓得紧了,闻言埋在他胸口拼命地摇头,怎么也不敢回头去看。  她一贯庄重自持,哪里见过她这般孩子气的样子?她的脸埋在他胸前,磨蹭着他的铠甲,让他觉得有些酥麻似的痒。明泽效有些想笑,但仍是抱着她软语安慰,云彦芷在他怀中好不容易定下了心神,听见他的劝慰,方才轻轻抬起脸,扭过头去看那吓了她一跳的东西。  待看清之后,她才缓了一口气。突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有些熟悉,却怎么听怎么奇怪,似是含着一口水一般,含糊不清。  徐冠桥一瘸一拐的,似是腿扭了筋,一个兵士搀着他往这边走了过来,他嘴里满是血沫,似是被打掉了一颗牙齿,一说话便有血沫从牙床的缝隙间涌出来。即便伤成了这个德行,他仍是怪声怪气的揶揄道:“两位,抱够了没?”  云彦芷这才反应过来,她和明泽效竟是拥抱了这么久。  她顿时脸涨得通红,赶紧从明泽效的怀中挣脱出来,再也不敢去看他。  明泽效看着云彦芷粉颈低垂,平日里白腻若瓷胎的面上似是燃了火,红的如煮熟的虾子一般,他突然觉得心中十分畅快,连打断他的徐冠桥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云彦芷往周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身边围了一群人,一个个都憋着笑意看着她。而雨晴和雪霁则站在马车上,雨晴一只脚搭在地面上,似正要下车,动作却定格住了一般。  雪霁则是站在一旁,双眼瞪得大大的,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徐冠桥吐了一口血沫,在众人指责的眼神中,走到了两人中间。  他努力直起身子,将自己的表妹挡在身后,他一躬身,竟是行了一个极大的礼:“多谢这位公子救命之恩,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明泽效知道他是在护着云彦芷,毕竟她还未出阁,与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有损于她的名声。  他一拱手,道:“徐公子言重了,在下英国公府上明泽效,如今在三大营任职。”  徐冠桥不过走个过场问他一句,一边应酬着明泽效,一边对身后的云彦芷道:“你瞧瞧你身上全是血,哪里有个女孩子的样子,赶紧去拾掇拾掇!”  她身上哪里有血了?云彦芷知道徐冠桥这是想方设法的想要支开她,保全她的名声,但她此刻却偏偏不想走,正待开口,却听见明泽效忧心道:“姑娘颈侧也该包扎一下……”  她这才发觉颈边有些刺痛,原来那时簪子竟是刺进了她的皮肤里,此刻血迹淌到了鹅黄的褙子上,的确看着有些骇人。  女孩子一向喜洁,更何况云彦芷也不愿意在明泽效面前这般模样,故而便匆匆上了车。马车帘子上染着斑斑血迹,骇人的紧,雪霁无法,只得将镶在车上的竹帘子放了下来。  幸好他们这次去徐家是要小住的,故而带上了换洗的衣物。云彦芷坐在马车里换了衣服,便又掀起帘子偷偷看他们那边的情势。  她一则是担心徐冠桥的伤势,二则是怕明泽效和徐冠桥尴尬,谁知两个男人居然一见如故的。  明靖珩在五局都督府任着职,两人有着共同的熟人,便很快熟络了起来。  徐冠桥是面对云彦芷站着的,看到表妹担忧的眼神,他心里暗笑。这姑娘自打回来之后便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像是九天之上的菩萨,什么都不能惊动她分毫。年纪轻轻,整日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每次他想起小时候的她,都不由得唏嘘一番现在的她。  此刻她满眼担忧的看着明泽效,倒像是动了凡心,她多了一丝人气,看起来有几分她这个年纪的少女的形容了。    一群人原地歇息整理了一番,明泽效从小待在卫所里,故而也懂些医理,帮徐冠桥查看了一番,见他没有伤到骨头,便放下了心。  云彦芷本是想让徐冠桥坐进马车里养伤的,但徐冠桥坚持不肯。  两人都不愿让步,徐冠桥无奈,轻声对她道:“我若是坐进车里了,进了城,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咱们半途遭劫的事了?”  云彦芷这才明白他的眼下所指,她是个姑娘家,半路碰见土匪,纵然那些贼人没碰到她一个手指头,但也是名声有损。  徐冠桥又“嘿嘿”一笑:“其实让天津卫的人知道了也没什么,人家救了你,你以身相许不正是一段良缘吗?”  云彦芷闻言,面上一红,看向远处明泽效带着亲兵打扫战场的背影,面色有些泛红。  大周朝的确是有这么个规矩的,大凡女子遭劫,多是嫁给救命恩人,成就一段姻缘。    马车荡悠悠的往前走着,两个男人并辔走在马车边上,云彦芷听着徐冠桥口齿不清向明泽效套着话,一句一句的,和户部做户口盘查一样,她又是羞赧,又是不好意思。  这人真当人家是傻子吗?他连人家房里几个丫鬟这种私事都问了,自己的意图暴露的一清二楚,还在那边一个劲儿的问呢!  云彦芷生怕明泽效不耐烦,但听他仍是十分耐心的接受着徐冠桥的盘问,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让人如沐春风一般,她心下的忐忑平了一办,竟生出一种窃喜来。  徐冠桥对明泽效的盘查终于结束了,徐冠桥对这个自己表妹的倾慕者很满意,明泽效不知为何,对于这一番盘问也是很高兴,两人都是一番心满意足的样子,只有坐在马车里听璧角的云彦芷有些摸不着头脑。  毕竟是一起砍过山匪的,虽然算不上一起扛过枪,但好歹也是过命的交情了,两个男人聊得很是投机,说着军营的事情。  云彦芷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心情和摇晃的车子一样,忽上忽下。她记得小时候在广州,陪着父亲去钓鱼,钓竿上的浮标便这么半泡在水中,她盯着那浮标,总盼着能有鱼儿咬勾,却又不敢出声怕吓跑了鱼。  那样的心情,既忐忑又欢喜着。    马车行至官道上,此处已经是天津近郊,进城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明泽效不顾两人聊得正投机,冲徐冠桥一拱手,道:“此处已然繁华起来,我还有别的事,徐兄带着云姑娘先进城去吧。”  徐冠桥先是一愣,而后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他此话是何意,他亦是拱手还礼道:“多谢明兄了,改日我再登门致谢。”  明泽效带着自己的亲卫骑马走到了另一边。云彦芷听见他要走,忍不住掀开了帘子,向外看去。  明泽效恰好向她这般望过来,两人眼神对了个正着,云彦芷的脸腾的一下便红透了,竟是忙不迭的放下了帘子。  徐冠桥没想到他居然这般扭捏,想起云彦芷往日的为人,不由得心中暗笑。见明泽效则是一脸忍不住失望,便安慰道:“没事,女孩子要脸面,一时害羞也是有的。”  云彦芷不想他竟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一时间面上臊的通红,只问得外面明泽效轻咳了一声,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  “徐兄改日再见。”说罢便离开了。  马蹄声渐渐远去,云彦芷闻言不由得再次掀起帘子偷偷去看他的背影。  人群之中,她一眼便认出了他,脊背挺拔,骑在高马之上,似是怎样的风霜也压不倒一般。  只这样远远看着,她便觉得安心。  她突然想起上一世自己和明靖珩在一起时的感觉,那是不同的。和明靖珩在一处,每天都有数不胜数的新鲜事可以去玩,但明靖珩太过跳脱,她总是怕哪一日他对她失了兴致,两人便走到头了。故而和明靖珩在一起,她总有种今宵有酒今宵醉的恐惧感。  而事实上,果然不出她所料,明靖珩最后失去了对她的兴致,喜欢上了兰芝,将她扔在院子里五年不闻不问。  而明泽效则完全不同,他和明靖珩明明是一样的年纪,他却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和他在一起时,很容易便会依赖上他,不由自主的去全身心的信任他。  她看着明泽效的背影愣愣出神,不耐耳边传来徐冠桥的调笑声:“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她这才发现徐冠桥竟是在她出神的时候坐上了马车,徐冠桥大咧咧的坐在她对面,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这位明公子的确不错,人品出众,年纪轻轻便担着五品的衔了,又是英国公的嫡长子,出身也好。最难得的是,人家还对你一片痴心,见你落难,奋不顾身的便赶来相救。”见云彦芷脸涨得通红,他笑着道,“可以好好考虑一下,表哥觉得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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