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国一向国力强盛,十四年前文崇皇帝仙去,传位给了如今的这位皇帝,更年号为贞。贞帝讳永,是一位励精图治的皇帝,自即位后一向朝乾夕惕,打破了原先齐、燕、代三国鼎立的局面,将代国一举带向了繁盛的顶峰。 因着国力富强,代国自上而下都喜好游乐赏景,一年四季大小花会、酒宴不断,尤其以京城四大王府的花会为盛——春日里是东平王府的海棠花会,夏日里则是南安王府的芙蓉花会,及至秋天便是西宁王府的重阳花会,到了冬日里,便是北静王府的寒梅花会。 这四场花会,四大王府和三公、三候、三伯府的年轻小辈自然要参加,那些官位高的臣子们家里也能收到王府的请帖——这可是莫大的荣耀。甚至有时候天家的小王爷、小公主们兴致所至,有时竟也会来游玩一番。 前一世的钟素虽然成日里懵懵懂懂,谨小慎微,却也做了许多年的景王妃,因此这些大小宴会没经过一百场,也有七八十场,对于花会里头的弯弯绕绕再清楚不过了,再加上她前世就是此次海棠花会上被嘲笑“村妇”,因此对于此次花会上的一切都记忆犹新。 今日的贵人可不少啊,她若不借此机会,好好整治整治顾氏那房,那她便是“脑袋被骡子踢坏了”——这还是前世郭侧妃骂人的话呢。 钟晴这时候却兴奋得说话都大声了些:“红樱,那裁缝和那首饰婆子传来的信果然不错,这一身打扮的确光彩照人,今日我瞧荣礼伯府的那两个丫头还怎么跟我比!” 听了自己姑娘的话,红樱笑着吹捧了两句,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 明面上,庆昌伯府是排在荣礼伯府和寿祺伯府前头的,可是毕竟庆昌伯府在改元的时候经过了削爵和复爵的事,内里却不如那两府得皇上的看重了。只是这些话倒也不必和姑娘说,如今在外头行走,一半是瞧着庆昌伯府的面子,一半却是瞧顾家的面子了,因此姑娘必不会受委屈,何必说些什么面子里子的事情惹姑娘不痛快? 只不过二夫人瞧着瑟瑟缩缩的,竟有门路打听到上头贵人的喜好?看来许家也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落魄么。红樱这么想着,在心里暗暗忖度是否要告诉自家夫人。 马车里头姊妹俩各怀心思,外头两兄弟倒是谈谈说说的讨论了一路的文章。这也幸亏钟家男子五岁在外院开蒙,九岁就得去国子监读书,因此里头的事情他们倒不十分清楚,兄弟两人并不像内院那样乌眼鸡似的。有时钟霖若实在艰难了,钟兆也偶尔伸手帮一把。 为着这些,虽说兄弟俩心里知道两房不睦,却仍旧有些淡薄的手足之情。 不一时就到了东平王府,兄弟俩去了牵马桩,下马往外院去,姊妹俩则由婆子迎进了内院。 东平王府的玉福郡主早迎了上来:“原来是庆昌伯府的两位妹妹来了,今年你们可有些晚了!”说着笑着打量了一眼二人的打扮,打趣道:“定是晴妹妹今日想要艳压众人,所以出来晚了!” 钟素这时才注意到钟晴竟还在自己所说的打扮上另做了一番改动,这可更妙了。 钟晴心里颇为自得,笑着受了这一句:“郡主谬赞了,我不过是稍稍装扮了些许,远不如郡主丽质天成!”说着冲玉福郡主点点头,抢在钟素前面,跟着领路丫鬟进去了。 钟素见了,脸上的笑容一丝也不淡,也不急着进院,只不紧不慢道:“郡主瞧着比去年更俊了,身量也高了许多,不愧是将门虎女,比我们这些弱质女流更多了一些英气!” 玉福郡主听了,脸上露出一丝讶异神色,倒深深地看了两眼钟素,笑着谦逊了两句,招过一个丫鬟,吩咐道:“好生带钟大姑娘进去!” 这一句嘱咐,显然是高看了钟素一眼。 也不怪玉福郡主惊讶,满京城里,谁不知道庆昌伯钟家有三奇。第一奇,就是晚进门的顾氏是大房,早先进门的许氏倒是二房;第二奇么,这庆昌伯夫人竟是二房的许氏,反而不是大房的顾氏,皇帝竟也笑着由他们去了;第三奇么,就是大房儿女都争气,伯夫人许氏所出的一双儿女却平平无奇。这时看来,却全不是这样了。 钟晴一向手段了得,不过先钟素几步进内院,已和一帮贵女打得火热,见钟素进来,还愈发得意,先冲着钟素使了个示威的眼神,紧接着便妙语连珠说了好几个笑话,逗得郡主娘娘们开怀不已。 钟素见了,既不羡慕,也不气馁,笑着和边上几位贵女不咸不淡地闲谈起来,显然没将钟晴的示威放在心上。旁边有心明眼亮的郡主或姑娘,便又高看了钟素一眼。 钟晴原以为钟素又要像以往那样摆出一副哀哀戚戚的表情,自己便可趁机贬损几句,谁知这时却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当真令人郁闷,一气之下,连南安王府兰荣郡主的问话都没听见,惹得兰荣郡主连连皱眉。 “钟大姑娘,你今日这身打扮倒清雅,既不过于素净,又不过于艳丽,更妙的是,极衬你。”说话的女子年龄稍大,一身打扮不显华贵。 “灵华郡主谬赞了,小女不敢当。”钟素谦逊道,“只不过小女不如我二妹生得好,因此平日里打扮也不便太过华丽,小女总觉得,适合的才是最好的。” “这话说得很是,几位妹妹,你们说是不是?”灵华郡主轻轻点头,问道。 “是!”“灵华郡主说的极是!”旁边几个女子都连连赞同。 这灵华郡主便是北静王府最受宠的一位郡主,因从小身子娇弱,因此北静王和王妃都格外疼爱,从小便是人参当饭吃,当真是捧在手心长大的,如今十七了都未相看人家。 今日在花会上,灵华郡主可说是身份最高,年龄最长。更重要的是,灵华郡主身子弱了些,脸上便少些血色,一向只作清淡雅致的打扮,女孩子们虽然愿意亲近她,却不愿学她打扮,如今钟素和她打扮得相仿,可不是得了她的青眼?钟素得了灵华郡主一句赞,便抵得过旁人的十句好话了,只不过,她还不是钟素今日要找的贵人。 “姐姐,我瞧你今日的打扮虽然不奢华,却是温柔可亲,比晴妹妹得体多了。”说话的正是容礼伯府的二姑娘梅莹,她一向将钟晴当做攀比对手,因此反倒和钟素能说上两句话。 “莹妹妹说哪里话,我不如你多矣。”钟素微微笑了笑,捧了梅莹一句,却不接“比晴妹妹得体”的话。说起来庆昌伯府和容礼伯府不过是面子情,梅莹与钟晴也是一样,见了面就成日的比这比那,二人都是恣意张扬的性子,自然说不到一处,因此梅莹往往来和钟素搭话,也不是真和钟素好。 这时梅莹得了一句赞,心满意足,又得意地和其他贵女说话去了。 “咦?你们看!怎么玉福郡主领了个两位面生的姑娘进来?我从没见过的。”钟晴忽地轻呼出声。 众人都被这声轻呼声吸引了注意力,顺着钟晴的目光向月亮门看去。 只见玉福郡主满面微笑地和两个打扮华丽的姑娘不住交谈,不时地指一指花园中的树木花石,瞧样子甚是欢喜。有细心的姑娘发现,玉福郡主不似平时交际时那样,站在前头边指边说,而是站在两位姑娘左侧,微微落后半步,看来那两位姑娘身份甚高。 钟素一眼便认出了,那就是今日自己要等的人,那就是皇后所出的密阳公主和姜贵妃所出的越陵公主! 荣礼伯府如今更得圣心,因此梅莹见识也长一些,瞧出来了两人身份不凡,便抓住机会讽刺道:“呵,晴妹妹,枉你素日里交游广阔,怎么关键时候偏偏眼拙了?你瞧那两位贵人打扮不凡,宛如天仙似的,玉福郡主又那样敬重她们,还能有谁?自然是公主娘娘了!” 这话虽不全中,却也算猜对了一半。梅莹只瞧出来了表面,却不认识二人腰间的凤佩,且听话音也是不认识二位公主的,灵华郡主听了,不由得微微抿起嘴,显然也不喜欢得理不饶人的梅莹。 钟晴听了,不服地反驳:“哦?那你倒说说,是哪两位公主娘娘?” “这——”梅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钟晴见了,不由得得意洋洋,又递了个示威的眼色。 “拜见公主娘娘!”灵华郡主和几位郡主抢先下拜,有眼力的姑娘们赶紧跟着拜了下去。 只有梅莹和钟晴忙着斗气,晚了一步,众人都矮下身了,两人还直直地站着。 一瞬间站着的只有四人,眼利的姑娘一下子看了出来,钟家那二姑娘头上那精巧的金钗和越陵公主那支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身上那身淡雅的衣裙又有些像密阳公主的打扮,只是密阳公主身上的淡绿上襦所用的料子,乃是异国进贡的珍品,里头不知是掺了什么线,非金非银,微光闪闪,远不是钟晴的霞影纱所能媲美的了。 密阳公主见了,不过轻轻地皱了皱眉头,越陵公主却冷冷地哼了一声,低低地吐出几个字:“东施效颦!” 梅莹和钟晴晚了一步下拜,本就心中忐忑,听见越陵公主这一句,梅莹倒还好,钟晴看清了两位公主的打扮,吓得心都凉了:方才瞧见灵华郡主打扮得素素淡淡,便以为钟素先前说的时兴打扮是学灵华郡主,自己还得意了许久,谁知道,竟直直地冲撞了两位公主娘娘!这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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