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困境

天还蒙蒙亮，巷子里几十户人做工早起的嘈杂声嗡嗡的响，秦妈在灶间做饭，伴随着“剁剁剁剁——”的切菜声，顾念艰难地从木床上挣扎起来，这是她这几个月起得最早的一次，昨夜终于得到学海无涯的肯定回复，想着一个多月的死亡期限，辗转反侧到天明。　　　　天不救人人自救，看来不能什么事儿都指望系统帮忙，现在走一步看一步吧。出了窄小的卧室，从这几间厢房到前边儿铺子中间有块很狭小的空地，一个长方形带水管的石台占了大半空间，一个十五六岁穿着民国学生冬季袄裙的秀丽女孩儿在那儿洗漱。　　　　顾念有点不好意思，走过去说：“大姐，你怎么起这么早？不多睡会儿。”顾湘长得很像李友惠，不胖的圆脸蛋、柳叶眉，好在眼睛像顾裁缝不是李友惠似的吊梢眼也是圆圆的，只是皮肤略黑黄，长相总的来说中等。　　　　“往日里是要迟一点儿，今天我要出门一趟就起早了点，倒是你，头天见你起这么早。”顾湘说着把手上一个圆圆的金属盒打开，用手尖儿往里一挑，用那白乎乎的膏子抹脸，见顾念直盯着看，以为她之前在乡下没见过，略带得意地往她手里塞过去，道：“喏，这是旁氏才贴了海报的白玉霜，你用用看，白着呢。”　　　　说起白不白的顾念又是一把辛酸泪啊，好歹她上辈子面目清秀白净，现在倒好，矮小干瘦全不像个十岁的女孩儿不说，面孔普通乏味，皮肤粗糙发黄，一把头发跟稻草一个样。心里对民国护肤品还抱有期望的她顾不得自尊，往脸上一抹，发现白不白不清楚，估计最多冬天防个干燥，和大宝的体验感觉差不多啊。　　　　脸上难以遮掩地透露着失望的对顾湘说：“挺滋润的，谢谢大姐，我还是去厨房看看好了。”　　　　“哎，真是不识货，那我出门了，一会儿妈问起我，就说我找隔壁秀姐读诗去了。”说完顾湘不等吃早饭就走了，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这时秦妈端着早饭从厨房走出来，看着顾湘轻快的脚步叹了口气。道：“湘姐儿又去隔壁啦？你可别听她的瞎掺合，小孩子家家的，没你的事儿！”　　　　秦妈在顾家做了许多年了，也是看着顾湘长大的，眼看着就要说亲的当口，被隔壁秀姐儿那绣花枕头儿似的兄弟哄得团团转，她之前急得去跟太太试探了两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在李友惠的眼里，隔壁一家子从外地搬来租房住的，男的在工厂里打工，女的在外边抛头露面的卖吃食，儿女除了长得略齐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不过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她家秀儿居然长了个读书脑袋，帮她妈在女学堂外边卖早点的时候偷听别人讲课，后来偷了家里钱去读书还硬是考过了别人低年级的考核。他爹本来打算把这个胆肥的丫头片子打个半死，一听人居然准许她家姑娘去女学堂，高兴地又要上天，别说打骂，在家不要她动一根手指头，街坊邻居到处炫耀，一心要把闺女嫁去租界豪门做姨太太，一家子跟着鸡犬升天。在李友惠等一心想从小康奋斗到中产阶级的精明老邻居看来这就是痴人说梦，想钱想疯了，邻里之间三姑六婆没事叨叨时李友惠总要吊着眼睛表达她的嘲笑然后一阵科科科地笑。　　　　顾裁缝之前也送湘姐儿去读了同一所女学堂，只不过是使钱儿让她进去的。这很寻常，彼时北平、天津、上海等地的中产人家都学着上流人士慕西学送孩子去学校，不再请西席先生到家里授课。只是一同读书，隔壁人自己考了毕业证书，湘姐读到离毕业还有一年就不行了，只好花了笔钱拿个初等学堂的结业证明。周围像她家这样供女孩子读到毕业的大都是中产阶级的家庭，有个毕业证或证明都是婚嫁时的好谈资，本来挺好一件喜事，可是李友惠总觉得她闺女被人笑话比不上隔壁秀姐儿。事实上周围都是知根知底的，最近来给两家姐儿提亲的人家，来顾家的都是有点家底比顾家稍好的小康人家，那去秀姐家的就笑死人了，他爹厂子里的工人、码头上开脆饼店的傻乎乎的小儿子，有几个周围乡下家里有钱的地主乡绅都年过四十了，想买人回去做姨太太的被秀姐儿他爹嫌弃钱少拒绝了。　　　　李友惠为此乐了好几天，最近正在给湘姐儿挑人家，如果不是恰好碰上远房表妹李信芳又想打秋风抱着快饿死的孩子来哭穷，想起她几年前就夭折的小女儿把顾念买了来，现在湘姐儿的人家说不准都定下来了。因此，现在除了给大女儿找户好人家李友惠就关心怎么和“小女儿”更亲近些，至于湘姐儿会瞧上秀姐儿那个穷酸样的哥，她是想都没想过。　　　　秦妈不敢往外说，最近被顾念套话处熟了，也是憋得慌，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闲话才反应过来“念姐儿，你可别乱说，搞不好太太要生气的，你在这个家还没站稳呢… …”话出口才发现这怎么能当着人孩子面说，这孩子挺老实的，她也是希望家里多一个姐儿的，活计越多她这个帮佣越干得长久。　　　　顾念毕竟不是真的小孩子，秦妈的未尽之意她懂，她不是真的顾念，现在李友惠觉得她是她小女儿，保不定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就不认她这个女儿了，到时候说她是买的丫头也好，穷亲戚借住的也好，很好打发，这也是为什么顾裁缝对妻子养个“女儿”没什么大意见的缘故，顾家还过得去，不至于少个丫头几口饭吃，大不了养个二三年，早早嫁出去就行了，还能收份聘礼，左右不吃亏，在这点小事上，他从不和妻子吵。　　　　看秦妈有些尴尬自己说错话的样子，顾念全当自己小，作听不懂状，道;“哦，秦妈，今早做的什么菜，好香啊，我帮你端去。”说着进了厨房。和现代的厨房可不一样，顾家是烧灶的，灶台上还有干豆腐没炒，想搭个手吧自己只会用现代化的厨房设备啊。　　　　“哟，瞧你傻站着干啥，快出去吧，这有我呢！”秦妈可不能真让这小姑娘做活计。　　　　“那，那我就在这儿看看。”想着以前的顾念至少会烧火做饭吧，看看秦妈怎么做的免得露馅了，等秦妈炒完豆腐把剩下的菜都端出去，自己试着学习烧火，总归大致摸会了。　　　　这时手腕突然微微发热，系统铜镜现在幻化为手腕上一颗小红点，应该是有什么信息通知，可是李友惠两口子起来准备吃饭了，只好先收拾好去吃饭。　　　　吃饭的时候李友惠先和顾裁缝聊未来女婿的人选，然后突然对顾念、道：“念念，我看你这几个月身子养的差不多了，今儿先和我学学女红吧，你大姐也是我从小教的，你如今也不小了，可要好好学。”说着还爱怜地摸摸她稀疏的头发。　　　　顾念一惊，这不行啊，我这学霸指数还欠着催命呢，跟你学绣花什么的我不是离死期更近了嘛。忙道：“我听大姐说她在女学堂念书时的事，真是好厉害，娘你和我多说说，我要多学学大姐读书，做个时代新女性。”　　　　如今新文化运动、五四运动才过去不久，□□的知识份子常常挂嘴边的就是走出家门，做新时代的青年、时代新女性。顾家两口子也是听过的，不想她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关在家里几个月不知从哪儿听的还能学人说这种话。　　　　李友惠因移情作用总想对顾念好一些，想着反正湘姐儿也送去读了几年，小女儿想去不如送去读，她在乡下长大没什么见识以为书那么好读，读不好没准儿几天自己就羞愧的回来了。也不是谁都像秀姐儿那么聪明的，自家儿子当初送去学堂略学了几个字就回来了，实在是脑袋不灵光，看见课本就头疼。于是望着顾裁缝“他爹，你说呢？”。　　　　顾裁缝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对于一个生意人来说，他思想挺开明的，既不重男轻女也不反对女子读书，可是顾念不是他亲闺女啊，吃完饭先打发了顾念让她回房间，对李友惠说：“你觉着合适吗？湘姐的嫁妆备好了不能动，家里想做大必须上面有靠山，如今好不容易把儿子送去协大洋，家里银钱可不多了，还要继续打点商会那边给儿子牵线呢，人掌柜的可没说正式收咱儿子做徒弟。”　　　　说起儿子，李友惠也心疼“都是你，就自己教不成，非要送去给人家做白工，上回回家可瘦了不少！”。　　　　“哼!你当协大洋什么地儿，咱上海绸布行业三大商号：协大洋、宝大洋、信大洋，人称‘三大洋’，你瞧瞧附近谁有能耐送人去做继承手艺的学徒，要不是那老师傅赖世福没个继承香火的儿子，能轮得到我家捡这个便宜。”　　　　“什么意思，你要儿子做人上门女婿啊，我可不同意，老顾，我们可就一个儿子！”　　　　“你想什么呢，人也没想找上门女婿，就是收个关门弟子继承手艺以后最多给他养老送终。那赖世福在协大洋有多少人脉，儿子学了他的手艺我们家就能想办法把铺子开到老西门商业中心去或者协大洋要留人也成，那这工钱可比我们家这不入流的铺子强多了，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你嘴巴闭紧点儿，别到处乱说。总之，儿子那打点关系的钱也不能动，这，家里可就没什么余钱了。”边说边吸溜吸溜抿着酒，“不是我偏心，湘姐儿模样不错送去读书锦上添花，现在你可以给她在比自家好些的人家里挑，可是念姐儿那模样我瞧着不行，读了书好些人家也不定儿瞧得上，别以为外头天天说女人也能出去工作了，那是体面人家会干的事吗？她那样子再读几年书高不成低不就的难不成出去扎男人堆里工作，以后怎么找婆家？！”　　　　“那，再考虑考虑，我一看到念姐儿就想起… …唉！”　　“就你想得多，她一个乡下丫头会有读书的资质，送去学堂人老师能看得上吗！”　　　　顾念蜷缩着手脚在门帘后头生怕被发现，手脚被冻得冷凌凌的，顾裁缝的言下之意李友惠可能没听懂只觉得家里银钱真的不趁手之类的，可她听明白了，她想过顾裁缝肯定不会花钱送她这个外人去读书，可万万没想到根上理由不是她笨、费钱而是她长得不如人意，说白了民国成天嚷嚷着男女平等，婚恋自由，可是大家的观念还停在表面上，中上层人家送女孩读个新式学堂，完了该娶谁嫁谁还是门当户对那一套儿，人底子是有的所以不挑长相，可她顾念现在什么也没有，连户籍都不知道上没上顾家的本子，都不敢在外边乱走，连张好看点的脸也没有，根本没有任何投资价值啊，这民国大上海和她在电视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啊，对女性的束缚和封建时代没什么两样。　　　　顾念越发苦涩，摸着自己都不想多看的脸一时有点心灰，这学堂都去不了，还做什么学霸啊，回到房间往木床上一倒，呼唤起学海无涯。　　　　“开启语正确，学霸系统学海无涯真诚为您服务。”　　　　“恭喜您学会烧灶，开通初级厨艺技能，学霸指数+10”　　　　“恭喜您正式开启系统后第一次学霸指数上升，开通个人信息板块，请问是否录入宿主信息？”　　　　顾念从看到烧灶增加了学霸点数之后就一个鲤鱼打挺翻身正坐，“录入”。天无绝人之路，之前想差了，没想到学霸除了学书本知识还可以学别的，而且感觉学海无涯还有很多功能没被自己开发出来，再仔细研究研究，‘我’命关天啊。　　　　“录入中… …”　　“个人信息: 宿主——顾念　　学识渊博——（未开启）　　貌美如花——面容48、身材44、皮肤42　　完美无瑕——初级厨艺　　目前学霸指数——-765”　　　　“个人信息录入完毕，目前学霸指数为负，望宿主早日获取指数避免被回收奖励，新增10点是否抵消负数？”　　　　“嗯？学霸指数不抵消的话能做什么？”　　　　“根据宿主状况，推荐开通指路商店，指路商店定期专门针对宿主迫切需求推出商品，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顾念想了想，她把到手的十个指数抵消了她也还欠着几大百呢，要想在一个多月内全部抵消完，除了读书外的能学的都学了也还是远远不够，而且个人信息面板上第一个最要紧的学识渊博还未开启，这应该还是和读书有关的，要想读书，除了在李友惠那多撒撒娇，最主要的要让自己变好看一点，但凡让当家的顾裁缝觉得花几个钱在她身上是有盼头的她就能读书了，哪怕是想将来把她嫁出去多收点聘礼呢。总之，先想办法使获取指数的途径增加，指数才能来得快，要不等期限一到她就又要去死了，所以指数太少留着也没用，死马当活马医吧。　　“开通指路商店”　　“学霸系统学海无涯真诚为您服务！开通指路商店，扣除学霸指数10点，剩余可动用学霸指数为0，总计-765点。请宿主早日消除指数为负，推荐宿主获取学霸指数再进入商店，祝您愉快！”　　　　顾念没理学海无涯的碎碎念，她摸清了系统是个只知道要指数的机器人，一点儿建设性意见都给不出，她要靠自己。点击镜面上新出现的商店标识，按照规则对着镜子默想自己最需要的东西，睁开眼吓一跳，镜面像中病毒了一样不停地刷屏，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赶紧在界面找到指路选项点了点。　　“抱歉，您的可动用学霸指数为0，本商店没有符合0指数的需求物品”　　　　顾念暗自忍耐着退出系统见铜镜幻化消失在手腕上才松了一口气，她看见了，虽然指路商店在她默想需求时刷屏飞快可她还是看见了，别说现代的护肤品、还有什么养颜丹，她相信有这些超出常理的商品帮助，自己再从后天好好调理，现在才十岁，短时间有较大的变化也是可行的，要说服顾裁缝让自己去学堂不是没有办法，不就是变好看点么？！快点学些东西攒指数去，现在先找李友惠学那什么女红吧，学学学，还真是学无止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