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瓢水,三枚生姜,大火沸煮一刻钟,一碗姜汤便成。    玄姬盛着青釉碗中的汤水,款步走回枍诣宫。她探进屏风,发现床榻上的千尘依旧保持着斜卧的姿势,未曾变动。    “虽治不了根,却能缓住病情,你喝吧。”她将青釉碗递给他,千尘目光落在她的青葱玉指上,顺着光滑的指面一路探到整双手,虽保养得当,上面还是有许多剑痕。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摸那些伤痕,就在他手快触及到她肌肤之时,玄姬问他:“让你喝汤,你出什么神?”    “公主就不能好人做到底,喂我喝汤吗?”他说起这些赖皮话时,一点也不害臊。    “不能。”她摇摇头,无奈之下,千尘只好接过那碗,刚喝了一勺,便道:“有点儿呛,下次记得放点糖。”    玄姬无言,哪里还有什么下次。    此时枍诣宫外传来女子的声音:“听说千尘哥哥他病了?他可在宫里?”    玄姬细细一辨,便知那是扶葵的声音。“你要走?”千尘也听出声音的主人,转眼问玄姬。    “你想我走?”玄姬以为他这样问,是下意识想她走。    千尘摇摇头:“我是想你与扶葵不和,不愿与她待在一处罢了。”    “可我偏不,她越是痛恨我与你在一处,我就越要和你走近些。”她露出狡黠的笑,突然翻身上床倚在千尘身畔,作娇羞妩媚状,最后还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显得衣衫凌乱些。    “千尘哥哥我……”走进殿内的扶葵吃了一惊,杵在原地不敢说话。    而玄姬,一样地吃了一惊,也不敢说话,整个身子都僵了。    因为,进来的,不止是扶葵一人。还有天君、古滢娘娘、熠楠神君……甚至,还有自己的姑姑。    后来玄姬回想起那一日那一幕,只记得天君微怒的脸,和熠楠神君意味深长的笑。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日天君看她的眼神,很是复杂。    她在九重天胡闹的日子终于结束,离开时钟藜与她道别。    “日后你来妖族,我定会盛情款待你。”钟藜没想到这次她来九重天挑事,竟和玄姬义结金兰。    “好,一路小心。”玄姬回道。待钟藜腾云飞出了几十米开外,玄姬突然想起什么,对着她的身影喊道:“既然你拿回了堕月珠,那血莲木能不能还我啊?”    钟藜吐血,差点一个跟头摔下重重浮云去。    玄姬站在南天门外,凉风将她吹得有些冷。她记得祁明渊说要来接自己,其实她心里是极其不愿欠他的,可也不能就丢下他,自己回封禅山去。    他绝不会失言,玄姬担心他是出了什么事。    此时从东南方急急奔过来一只雪麒麟,待那雪麒麟靠近玄姬,便化作一雪衣少年,模样稍显稚嫩,神色却很慌张:“公主,君上他出事了。”    玄姬认得他是祁明渊的坐骑芈姜,却没想到事情果如自己心中所料:“他出什么事了?”    此事的根源,还得从某日说起。    祁明渊是知道玄姬身中禁咒一事的,某日他跟在她身后,无意从她的乌发间瞧见了那咒印,他问她:“这是什么?”    玄姬一五一十地告诉他:“某种我也不知道名字的禁咒。从我出生它便有了,我父君说,这禁咒会害我活不过七万岁。”    她以为她这样告诉他,他便会离开自己,谁知道却阴差阳错地将他害得愈深。  他这几万年上穷碧落下黄泉,找尽了法子帮她解咒,却仍然无济于事。    而这次,祁明渊深入北渊雪鸫山,为取长生草,也是想用此草帮她解咒。    玄姬与芈姜起云,行往北渊。“你为何不早早拦住他?”尽管玄姬这般说,心中仍存了许久的无奈。    芈姜摇摇头:“君上那个人,公主你是知道的。”    雪鸫山山如其名,终年风雪,山中恶灵丛生,是个极阴极邪之地。然而就在这鬼地方的腹地,却生有长生草,能解百毒,能疗百伤。这听起来与玄姬的禁咒毫无联系,可祁明渊就是想试一试。    玄姬与芈姜行至雪鸫山时,从山内刮来的雪尘便拂上二人的脸。    芈姜化为雪麒麟的原身,与玄姬一同深入雪鸫山腹地,二人一路上斩杀数只魑魅,伤痕累累地走到此山最深一处的谷底,终于在雪霜堆成的小山中,发现了祁明渊。    “终于……”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发生了玄姬最不想发生的事。    雪崩了。    从山峰上一路疾如旋踵滚下来的雪石,一个个砸在玄姬和芈姜的身上。雪石巨大,数量又多,玄姬根本来不及避开,硬生生地承了下来,她几乎感觉自己的背脊都要被砸断。    雪石砸了有一会儿,在谷底形成一个雪坑,玄姬和芈姜被埋在里面,她用最后的力气问:“芈姜?”    未几,芈姜也费劲儿地回答她:“公主……”    玄姬叹息,看来芈姜也没能逃脱一劫。    四海八荒内,无论是神仙还是妖魔,都忌讳雪鸫山这个地方,毫无疑问,这里除了他们,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    就在二人四面楚歌山穷水尽之时,一个声音,好似从山谷之上传来:“看来公主运气不大好,要不要本君给公主搭把手?”    玄姬在心里惊叹了一声:不会吧……    她认得声音的主人,就在她离开九重天前不久,还跟他被天君一行人“捉奸在床”。    玄姬不知道他为何在这儿,已来不及深究其原因,只道:“别废话,快点帮我。”    声音透过层层积雪传到千尘耳中,他仍不慌不慢地道:“前几天还跟本君在床榻上不眠不休的,今日怎这么凶了?”    玄姬不知与她一同被埋在雪下的芈姜听闻此话是何感受,过了一阵子,才软下声来:“千尘,我求你,帮帮我。”    千尘脸上浮现了几分笑意,施术刨开了积雪,直至瞧见了玄姬的身影,才方方停下。    玄姬和芈姜从重雪里爬起来,此时千尘也落至二人跟前,他本等着玄姬走过来夸自己,却没想到她看都没看自己一眼,走到附近的一处雪坑里去刨雪。    她和芈姜把祁明渊从深雪里扯出,此时他浑身上下像是结了冰了一般,刚硬不折,一双唇也已变成可怖的乌紫色。    眼下她和芈姜灵气耗尽,根本无法救祁明渊,芈姜只得求助千尘:“求神君救救我家君上。”    千尘没有立刻回答他,可以看出他的眼中,有几分淡漠,他道:“我与冥君无甚交情,本不该出手救他,”他又将眼神移至玄姬身上,眼中的漠然突变成了暖意:“可他对小姬很好,代我照顾了她这么久,我便应救他,还他个人情。”    玄姬:小姬???    千尘好像很熟悉雪鸫山,在此山寻了个石室,给祁明渊渡灵气疗伤。玄姬和芈姜因帮不上什么忙,只好找一些木柴生火,以供取暖。    千尘将祁明渊安顿在石床上后,便叫芈姜去把雪含化了喂给祁明渊。    芈姜待用含化了的雪水渡给祁明渊时,回头一看,千尘和玄姬正兴致勃勃地倚在石室门口,二人像是有看戏般的兴致,手中就差盘瓜子儿了。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玄姬与千尘坐在明火前,火苗将二人脸映得浅红。    “赏雪。”千尘如此回答,玄姬也的确猜不出他来此地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你怎么知道这儿有个石室?”玄姬不知雪鸫山里还有这么个妙地,既不受风吹,也不受雨打,还能扛住暴雪。    “这本是灵宝天尊造的,不过他老人家不常过来,我有时赏雪,便会在此住个一两年。”他说得轻淡,双瞳盯着火苗,若有所思。    此时芈姜从内室走出,将手中的长生草递与玄姬:“这是我在君上怀中发现的,君上他定是拼了性命护住此草,还望公主好生收下,不要负了君上的一番心意。”    玄姬却未接下,只移开眼神,道:“这长生草是治病的良药,你且把它剁碎了,给祁明渊服下吧。”    祁明渊现下虽被千尘所救,元气仍然大损,服用长生草正好。可芈姜使劲儿摇了摇头道:“君上历尽劫难,也不过就是想把此草交给公主罢了,若给君上服下,那他此行有何意义?”    千尘悠悠道:“小姬的禁咒不是一株灵草就能解开的,它不一定能帮小姬,却一定能帮到你家君上。你给冥君服下,你不说我们不说,谁知道?”    芈姜再三思索,确实觉得祁明渊现下的状况不妙,踌躇几番,便照着千尘的意思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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