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忙上来查找一番,有些惶急道:“一直都在的,怎会不见了……”    “你昨日晚间没做整理吗?”长安面色不虞。    宫女又惊又怕,泫然欲泣道:“昨天发生那等大事,奴婢一时惊慌大意,晚间就不曾整理。”    “罢了,随便拿一支,别耽误了上朝。”慕容泓道。    长安拿起那支龙首金簪,穿过金冠,将发髻固定好,然后抬头看了看镜中。镜中慕容泓的目光深邃沉凝波澜不惊,长安一触便赶紧滑开了。    一旁的徐良却心中一动:金簪?对啊,金簪!慕容泓手上没有烛台的压痕,那是因为他不是用烛台杀的刺客,他用的是金簪!    想到这点,他瞬间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脑中叫嚣着一定要找到那根用作凶器的金簪,只要找到那根金簪,便能洗脱自己的嫌疑了。    可他身为中常侍,马上就要陪慕容泓去上朝,又哪有时间趁慕容泓不在翻找金簪?    他微微侧过身,向身后不远处的长寿打个眼色。    长寿心领神会,暗暗点了点头。    送走了慕容泓和徐良,长安和长禄便结伴走了。    长寿在甘露殿门口踌躇一阵,思量如何才能完成徐良交给他的任务。    甘露殿里他自是不能贸然去翻找的,而且金簪很可能不在甘露殿内,因为殿内有专门负责收拾床铺整理妆台扫灰除尘的宫女,不管藏在哪个角落,都有可能被发现。    可如果不在甘露殿,又会在哪里呢?    脑海里灵光一闪,他猛然将目光投向已经走到甘露殿东面墙角处的长安。据徐良所言,昨天出事之后,他是第一个碰触陛下的,事后又因陛下召唤在殿内和陛下独处了好一会儿,陛下会否将金簪交予他去处理?    而且他今早忽然问起金簪的行为也很奇怪,平素都是彤云帮陛下梳头的,也未见陛下特别喜欢哪支金簪,他为何特特提起那一支?莫不是为了销毁物证,特意将金簪丢失之责推到宫女的玩忽职守玉毁椟中上去?    可是反过来想,长禄也有可能。昨天他躲在殿门后当是看到了刺客进殿到被杀的整个过程,陛下昨夜又唤他守夜,不出意料的话,他应该已经被陛下收买,陛下让他去处理金簪似乎也说得过去。    不管是谁,先跟住这两人总是没错。如是想着,长寿便状若无意地跟在长安和长禄后头走。    彼时东方刚刚泛白,一片昏暗的宫苑中空荡寂静得很,春寒料峭的空气里只听得两人轻微的脚步声。    长寿唯恐被他们发现,蹑足而行。    走了片刻,两人忽然停步,长安回头往来路看了看。    长寿做贼心虚,下意识地往树后一闪。    长安与长禄不知说了什么,长禄继续往寓所的方向走。而长安见他走得远了,自己方向一转,向与甘露殿隔着一座花园的鸿池急急而去。    长寿见状,心中大急,不知跟谁才好?定下心来一想,长禄守了一夜,必是回寓所补眠。他先跟行状诡异的长安,若是他没有异常之举,再回去搜已然睡着的长禄的身,时间刚好。    打定主意后,他便急匆匆跟着长安往鸿池的方向走。    鸿池边上除了一座沉香亭外,无遮无掩的。长寿唯恐暴露了形迹,不敢靠得太近,只猫在一块山石后头,远远地往那边瞧。    长安站在鸿池边上,手里一支金簪在初亮的天光中熠熠生辉。    长寿心口一跳,眼睛盯着那支金簪一瞬不瞬。    长安将那金簪端详片刻,叹了口气,扬手就欲向池中扔去。    长寿一惊,差点喊出声,好在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一颗心紧张得砰砰直跳:若是给他扔进了鸿池,可怎么向徐公公交代?    好在长安似乎舍不得,手扬了一下,没扔,又收了回来。    长寿松了口气,抚了抚胸口,一抬眼,却发现长安的手又扬了起来,长寿心中跟着一紧,还未完全呼出的那口气又猛地吸了进去。    长安手放下,长寿呼气,长安手扬起,长寿吸气……如此几番后,长寿终于呛着了,忙捂着口鼻猫下身子低声咳嗽,就在此时,只听长安“哎呀”一声低呼。    长寿忙强行压住喉间的咳嗽,探出头去看到底发生何事?    长安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脚旁的水面,手里已不见金簪的影子。过了半晌,他突然跪下,撩起袖子伸手到水里摸了起来。    长寿瞠目:莫不是这厮一时不慎,将金簪掉水里了?    长安摸了片刻没摸着,也不知骂了句什么,爬起身来四顾一番,见无人注意,便悻悻地走了。    长寿待他走远了,这才跑到他方才站着的地方,低眸一瞧,池边的水都给他摸浑了,瞧不出什么来。    他想着若是长安失手掉落金簪,一定就掉在这池边,于是也撸起袖子伸手去摸,摸了半天没摸着。他不通水性,不敢贸然下水,只得记住这个地方,待会好将此事禀告徐公公。    卯初,天还未大亮,宣政殿上众臣鳞列灯光如雪。    等了足有一刻时间,中常侍徐良才出现在众臣面前,高唱一句:“陛下驾到——”    众臣齐拜高呼万岁。    慕容泓昂着头从雕龙髹金紫檀屏风后走出来,虽是年方十六身量未足,但那股子锦衣玉食堆砌起来的贵气却是浑然天成。    “平身。”四平八稳地坐上宝座后,慕容泓将握着玉如意的手搁在膝上,清粼粼的目光扫视一眼群臣,温声道。    众臣起身,接下来便是丞相领衔奏事。    所有政事都已在丞相府廷议决定,上朝报与皇帝听不过就是走个可以让这些政令名正言顺颁布下去的过场而已。皇帝尚未亲政,于诸般奏事可以提意见,却没有最终决定权。    慕容泓临朝数月,从不提意见。    在丞相奏事的时候,他要不就斜坐在宽大龙椅的一侧,倚着扶手托着腮,半眯着眼打盹。要不就无聊地摆弄小物件,熬到丞相奏完便散朝。    今天奏事不多,慕容泓不过打了五个哈欠,丞相赵枢就启奏完了。    众臣已经做好了散朝的准备,只等着陛下每日一问,便可回家去了。    谁知慕容泓忽然冒出一句:“蔡和是谁?”问是问了,却不是往常的每日一问。    赵枢刚才奏报擢蔡和为京兆府尹,见慕容泓垂问,便回道:“蔡和是兖州新安郡太守。”    “他做太守多久了?政绩如何?”慕容泓似乎突然对这个陌生的名字充满了兴趣。    赵枢抬眸看了慕容泓一眼,十六岁的少年貌如春葩目若秋水,初生牛犊般牲畜无害。他收回目光,做恭敬状:“蔡和为新安郡太守虽只数月,然其兴水利治农桑,恤孤老收民心,政绩斐然可堪一用。”    “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吗?”慕容泓问。    赵枢再次抬眸看他,平静问道:“不知陛下心中觉得谁更合适?”    慕容泓失了兴趣般淡淡一笑,道:“朕才认得几个人?既然丞相认为此人合适,那必是合适的。”眼一抬,他看着大殿右后方道:“右边第二列第九个,对,就是你,出来。”    众臣循声望去,只见太仓令尹昆莫名所以战战兢兢地出列,上前行礼:“臣太仓令尹昆拜见陛下。”    慕容泓起身来到阶下,伸手拿过他手里的玉笏捏了捏,又折了折,本该玉做的笏板竟然韧性十足。    尹昆额上冷汗唰的一下便下来了。    慕容泓看着满头大汗的尹昆,问:“这怎么回事?”    尹昆慌忙跪下,连连告罪。一问之下才知玉笏被他三岁的孙子不慎跌破,其女手巧,将糯米粉蒸熟放凉,再雕成玉笏状给老父救急,足足雕了一夜才得这惟妙惟肖的一块,除了色泽稍有偏颇外,其余皆一般无二。    慕容泓听说是糯米粉蒸熟后雕刻而成,便低头咬了一口,看得众臣目瞪口呆。他兀自不觉,细嚼一番赞道:“软硬适中甜而不腻,令嫒不仅乖巧孝顺,更兼心思玲珑,这糯米笏上朝可鱼目混珠,下朝可果腹充饥,委实妙哉!”    一番话说得众臣忍俊不禁。    御史大夫王咎出列笑赞:“五丈之外犹可看出糯米笏与玉笏细微之差,足见陛下明察秋毫洞若观火,实乃臣等之幸,天下之幸。”    慕容泓十分不给面子地拆台:“王爱卿谬赞了,朕不过未用早膳又闻见米香,勾动饥虫尔。”    王咎笑而摇头,退回队列。    慕容泓将咬了一口的糯米笏还给尹昆,扫视群臣一眼,问:“丞相,当下民生如何?”每日散朝之前,慕容泓都要问这个问题。    然而今天赵枢却没有像往常一般回答,而是上前一步执笏奏问:“陛下,臣听闻昨夜在宫中发现一条密道,且在密道之中虏获了逆首赢烨的皇后陶氏?”    慕容泓回身,打量他几眼,道:“丞相消息倒是灵通。没错,确有此事。”    自上朝后一直作石雕状的太尉钟慕白此时忽然有了表情,目光凌厉地向慕容泓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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