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低眉顺眼进了屋,没等她开口,周氏就先给定了去处:“往后好好照顾六少奶奶,好好看着涤尘院,之前的事若是再犯,谢府也容不下这样三心二意的下人,听见了吗?”    珍珠抬头看了一眼方家的,方家的满脸肃容,眼观鼻鼻观心,珍珠心知这事儿再无转圜,以夫人的性子,说了这话就再不可能让她回来,她颓然趴俯在地上,嘴唇颤抖着,沉默片刻答道:“是。”    周氏摆摆手,方家的走过去搀扶起珍珠拉着她出去。    珍珠隐约听见夫人这样说道:“即便是身边伺候的丫鬟也要好好管教,要不然就容易心大,这心一大了啊,小院子就待不住了,就想......”周氏看了罗文君一眼,顿了顿,略过这还没说出的话,继续道:“总之,给你的人就给带回去好好管教,不管怎么说也要当得起涤尘院的主人,可别像那位奶奶,烂泥扶不上墙。”    罗文君不知道她如此不屑看不上的奶奶是哪一位,她心说,这天下估计没几位您看得上的。    “母亲教的是,只是儿媳家中下人极少,都是多年的老仆,如今猛地一管就管这么大个院子,确实有些摸不着头脑。说来也不怕您笑话,今早来送早膳的王妈妈还说要给些辛苦钱,我也不晓得府里是什么章程,就让红桔给了二三两,也不晓得够不够。”    周氏闻言,眉头一皱,不悦的看了罗文君一眼,她管着偌大的谢府,上上下下都得听她的。居然有下人敢在新婚第二天就朝她的儿媳妇要钱,这是在打她的脸还是在试探她的威严?    “糊涂,哪有下人明目张胆的讨要银钱的,这样的婆子再来你就只管叫人绑到我这里来,让她好好明白明白什么是家规。”周氏气的额角疼,脸色一下子就差了些,吴姨娘连忙捧着茶盏侍奉她喝了一口,周氏缓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要记得,你现在的一举一动都是代表着三房的脸面,做什么都要好好想想,可别给余航丢人。晚点认了亲,老夫人吩咐人挑了几个好孩子来,一会儿好好看看,挑一个好给余航摔盆延续香火。”    罗文君道:“是,儿媳记下了,那赏钱只当是喜钱赏了就是,往后儿媳一定不轻易赏钱,但也想求母亲给院里安排个管事的,要不然这涤尘院乱糟糟的,就是过继了孩子过来,儿媳也怕照顾不好他。”    吴姨娘轻声道:“时辰也差不多了。”    周氏点点头,抬起手来,本想叫罗文君来扶着她,却看见她手里还牢牢抱着衣冠,说了这么一会儿话竟然也没有放下来。只能看了吴姨娘一眼,吴姨娘心领神会,上前扶了她起来。    “那就让余航的月香回来,她是余航的奶娘,也是我的陪嫁丫鬟,嫁了个庄子管事,前些年娶了儿媳妇,就让她回去享几天福。”然后,转过来对吴姨娘道:“待会儿叫个人去村里叫回来,还有,让翡翠去让素嘉去老夫人院里,去拿什么东西,怎么这么久。”    吴姨娘应了声,出门的时候吩咐了小丫头去传话,    周氏领着罗文君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一路穿过长廊,走进花园,没有深入,只沿着一条青石板路,走过一条夹道就到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守寡多年,十分朴素,堪称时代守寡典范,院子的大门掉了漆,门环也生了锈,却磨蹭的光滑。    院门边儿上守着两个婆子,见到周氏连忙躬身行礼,周氏略点点头,就进去了,罗文君对着婆子笑笑,牢牢跟着周氏。    进了院子,正屋前的廊下站着两个丫鬟,看年纪一大一小,大的见了周氏连忙福身道:“三夫人来了,快请进,老夫人正在用膳。”    周氏点点头,“我去服侍母亲用膳吧。”    大丫鬟连忙道:“老夫人说了,三夫人管着家事,已经十分劳累,不必做这些,能管好一家老小吃喝用度已经是尽了孝心了。老夫人让您和新少奶奶在偏厅茶室等一会儿,等到大家都到了再带着新少奶奶出来。”    周氏闻言,只好带着罗文君到偏厅,过了约莫半刻钟,大丫鬟过来道:“请三夫人和新少奶奶移步。”    周氏忙带着罗文君过去,只见老夫人院里的小花厅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人,有坐着的,也有立在身后的。正中的厅堂前坐着个六十几岁模样的老夫人,头上戴着黑丝绒绣五辐点缀几颗珍珠,满头黑白相间的头发尽数在脑后挽了个简单的圆髻,浓密的眼角纹还可以依稀看出那双曾经凌厉的眼睛。    老夫人微微睁开眼,目光落在罗文君手上的衣冠上,顿了一下,抬眼看了一下罗文君,微微颔首道:“三儿他媳妇,坐下吧。”    进屋的时候周氏就看到女儿素嘉了,她坐在谢余帆的妻子张氏的下首,身侧还坐着几个低头不语的姑娘。    周氏在老夫人左边第一个座位上坐下,有人上来在地上摆了个蒲团,罗文君就捧着衣冠过去。周氏皱了皱眉,吴姨娘笑道:“快去再拿一个蒲团,新少奶奶有心,特地请了六少爷的衣冠一起来。”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吴姨娘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只顾催着下人再去拿一个蒲团来。    罗文君在一旁候着,红桔手上端着托盘,身后跟着两个举止还算稳重的小丫头,也端着托盘。她方才有感觉到一道毫不掩饰的目光直勾勾的落在她身上,上下巡视。罗文君不由得皱起眉,余光暗暗观察是谁这么大胆。    然而吴姨娘的话一出,那道目光当即就收回去了。    有下人端了茶来,罗文君上前,在老夫人身前的蒲团上跪下,再把谢余航的衣冠放在左侧的蒲团上,接过茶盏躬身抬手道:“老夫人请喝茶。”    老夫人却没有接,“你叫我什么?”    罗文君有些茫然的抬头看了看老夫人,老夫人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她沉思片刻,果断道:“奶奶喝茶。”    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再拿过一个红封递给罗文君道:“好,以后好好照顾你母亲和妹妹,”顿了顿,目光有些复杂,半晌才道:“也好好照顾自己。”    罗文君一怔,恭敬答道:“是,谢谢奶奶。”    之后就是婆婆周氏,周氏这边没啥问题,因为谢家人大多数都在外面做官,一部分在上京,一部分外放,所以在祖宅的并不多。    谢四老爷是见过的,给他夫妻二人行过礼,收到了头面一副,文房四宝一份。    到了平辈的谢余帆夫妻这里,就只需要行半礼,二人回了半礼,因为谢余帆比谢余航还大些,所以是谢余帆夫妻给罗文君送出认亲礼,而罗文君只回给二人两个荷包两条绣石榴花的帕子。    谢余帆不在意这些小东西,虽然方才被吴姨娘吓了一跳,但是难得有站的这么近的机会,忍不住偷眼瞧罗文君。这一看只觉得六弟运气好又不好,好是说他有这么个媳妇,脸蛋不说,就比他媳妇好看百倍,身条儿也十分窈窕,细细柳腰,看得谢余帆十分不甘心,他暗想要是昨日是他去迎的亲,说不得还能顺势洞个房,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三伯母也只好认了他这个兼祧。    一阵冷风吹过,吹散了他的暇思,打了个寒战。张氏喜欢这帕子上的石榴花,十分满意新弟媳的眼色,当然,她其实喜欢一切和多子、儿子、有子、送子之类的物件儿。用红桔的话来说,就是这位四少奶奶想要儿子都已经想疯了。    罗文君暗暗皱眉,这个谢四少爷倒是不随父亲,说不定方才放肆的目光就是他的。    暂且搁置各种猜测,接着就是两位寡嫂,因为都带了孩子,所以一并认了亲。    一位是二房的独子谢余锋,也是谢家的大少爷,已经走了好些年,留下孤儿寡母,被送到了祖宅,也不知道是因为祖宅是专门用来守寡的地方还是人杰地灵,谢家大房、二房、四房都不在老家,偏偏都喜欢把亲眷在某些时候送到祖宅来。    罗文君心底里有些唏嘘,这位大嫂梅氏,容貌不俗,如今却也只能清汤寡水的过日子,若不是有个儿子寄托希望,只怕也离疯魔不远了。她的儿子今年八岁,正是昨天担负迎亲重任的小喜童谢云泽,谢云泽接过小猫酣睡的荷包,小指头不住的捏了捏,不必母亲提醒就已经乖乖的道了谢。    罗文君对他微微笑了笑,道了声:“乖。”    另一位是谢家大房的二子,五少爷谢余诚的妻子,谢余诚才成婚没多久就没了,留下妻子没有着落,婆母吴氏和两位老夫人做主,过继了一个族人的孩子,如今也有三岁了,名叫谢则涛,正怯生生的扒在母亲腿上,溜圆的眼睛偷偷瞧着罗文君。    罗文君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递给他一个荷包,上面绣了个小猫扑绣球,憨态可掬,十分可爱。谢则涛小朋友十分喜爱,攥在手里,总忍不住拿白嫩的手指头去拨弄小猫,在母亲的提示下奶声奶气的说:“谢谢婶婶。”    罗文君感觉心都要化掉了,“乖哟。”    之后就是谢素嘉,不知道为什么,这回再见面谢素嘉没有了以前看罗文君什么都不顺眼,怎么都看不上她的表情。整个人都沉静了许多,或许是因为已经成了一家人,也可能是因为她的婚期也不太远了。    当然,红桔和她家小姐都一致认为第二种可能性更高一点。    二人十几年来没有这么和谐的互相行过礼,罗文君笑眯眯的唤了声:“妹妹。”    谢素嘉也唤了声:“嫂嫂。”    之后就是三个庶妹,一个是谢家大房的庶女,年纪最大,比罗文君还大两岁,因为未婚夫守孝,所以婚期拖延到了今天,已经算是个老姑娘了,她有些沉默寡言,妆容也很素净,乍一看,若不是还没有挽起发髻,看起来竟然和旁边几位寡嫂差不多样子。另有两个庶妹,都是谢四老爷的女儿,一个十二三岁,一个才五六岁,罗文君不由得暗暗感慨,难怪谢四夫人看儿子比眼珠子还紧,也难怪四嫂张氏这般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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