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枫出关时,沅倾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为此,他多次接受到襄鹤的白眼,大抵意思就是作为师父,自家徒弟都受雷劫了,还能这么优哉游哉,简直不负责任,简直丧心病狂。    这个小师妹历来如此,隐枫都已不想同她计较了。倒是这些日子仙界关于沅倾私生子的谣言不断,得好好管一管了。    仙界之人这些日子忙于八卦事业,先是传出沅倾上仙要收徒,现在又传出沅倾上仙有了一个私生子,而且八成那私生子的母亲是鱼浅。    谣言传得有理有据,具体如下:    “哎,你听说了吗?”这是仙人甲。    仙人乙:“怎么,发生了什么?”    周遭有凑热闹的人凑上来,于是,仙人丙开口:“我相好的在华西境里当差,前几天他就同我说,沅倾上仙醒了之后就带着一个小孩去了落桑花海。而且,你们知道吗?”    仙人丙故作停顿,吊足了人们的胃口。    “还有什么呀,你倒是快点说啊。”    “嘿嘿,据说沅倾上仙苏醒前,鱼浅姑娘去了华西境,而且在上仙的寝殿里待了一晚上,第二天才出来呢。你们说,怎么会那么巧,鱼浅姑娘一出现,华西境里的小娃娃也出现?所以啊,我估计,那小娃娃就是沅倾上仙与鱼浅姑娘的私生子。鱼浅姑娘时不时地往外跑,说不定就是为了避人耳目,找个安静的地方养胎生孩子呢。”    有道理。    周围人纷纷微笑,感觉自己再一次掌握了沅倾上仙的第二手资料。    这一次的谣言终于是传进了华西境。  隐枫坐在大殿上手,左下是执幽和襄鹤,右下是沅倾鱼浅。    大殿内悄无声息,隐枫神色不明,执幽照例面瘫,襄鹤满脸不虞。沅倾与鱼浅二人大眼对小眼,“眉目传情”。    “怎么办,好尴尬,你倒是说句话啊。”这是沅倾。    “要说你说,我现在说话会被骂死的。”这是鱼浅。    “你比我大,你先说。”    “你是上仙,你先说。”    如此数个回合,仍没有决定出由谁打破僵局。上首的隐枫终于看不下去了,咳嗽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鱼浅哀叹一声,这怕是要三堂会审了。  “你们两个先说,外面的谣言是怎么回事。我闭关五千年,你们俩就给我整一个徒孙出来了?”    隐枫与执幽俩不愧是师兄弟,同样的面瘫,隐枫更甚,板着脸的时候,鱼浅看着都想哭。    在鱼浅目光的逼迫下,沅倾挺身而出。“师父,您都说了,这就是谣言,误会,外面人瞎掰的。再说了……”    “再说什么,嗯?”    沅倾说不下去了。他总不能说,因为鱼浅小时候总爱欺负他,所以如果让他俩一起生娃娃,他会有心理阴影。这种话说出来,只怕这里的人会一起灭了他。  “把那小娃娃叫上来。”    殿仪进来时,两条小短腿怏怏地迈着,见到沅倾,嘴巴一撇,眼角已经挤出了两滴泪。这么多天,殿仪已经聪明的知道如何利用自身的优势,譬如他那圆圆的脸蛋,稍加动作表情,就能让一种女仙大呼“好可爱啊”,然后心甘情愿的奉上自己亲手做的美味糕点。    他刚刚还在吃糕点,芙蓉糕杏花酥桂花饼,各式各样,突然就来了两个人,说沅倾找他,生生扰了他吃糕点的兴致。  不开心,哼。    不过很快,殿仪的神色就收敛起来。他似乎,在这座大殿里,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不动声色地左瞅瞅右瞄瞄,终于,殿仪的视线集中在上首之人的佩剑上。熟悉的花纹,熟悉的剑气。呵,真没想到啊,过了这么多年,还能看到熟人。    隐枫在殿仪进来时就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气息,浓烈,冷厉,是剑气无疑。    沅倾起身走近殿仪,先是拍了拍他身上的糕点屑,然后就将殿仪的来历一五一十地说与隐枫听。    说到殿仪剑为玉簟上仙所赠时,隐枫万年不变的面瘫脸终于有了变动。他先是眉心紧蹙,然后嘴角抿成一线,看得出来,他在纠结,只是关于何事,无人得知。    “罢,既是你玉簟师叔赠与你的,你就好生收着,万莫辜负了你师叔一片美意。”    之前一直没敢开口的襄鹤,听到此言,终于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真别扭,俩人都别扭,一点破事非要都憋在心里,活该被耽误。”    执幽假装没听见,心里却无比赞同自家夫人的感慨,真是,何必呢。早点把误会解开,说不定现在他两的孩子都和鱼浅差不多大小了。    “师兄,这事也挺简单的,如今都弄明白了,我和襄鹤就先走一步了。据说人间……”    “你先坐下。”    执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隐枫打断了。    “孩子们的事说完了,接下来就是你们俩。”    鱼浅和沅倾见自己的是如此简单的就结束了,纷纷松了一口气。看着对面的执幽襄鹤,递过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后快速撤离。    自小就是这样。    隐枫作为师父师伯和大师兄,一贯严与律人律己。一年总有几次批判会,先批小辈鱼浅沅倾不认真修炼,丁点儿的修为拿出去就是丢他们几位上仙的脸,训完就叫他们先离开。    等小辈离开了,再批执幽襄鹤。偶尔玉簟也会大驾光临,然后一起挨训。    有一次沅倾鱼浅没忍住好奇心,扒在殿外的墙上偷听,然后就听见隐枫声如阎罗,不亦乐乎地训着执幽襄鹤,而这俩,却毫无还嘴之力。经此一事,执幽襄鹤作为父母存在于鱼浅身上的威严,吧唧一下,碎成了渣渣。    隐枫与玉簟闭关了五千年,这样的情况许久没有出现了。襄鹤觉得自己可能有点犯贱,竟会想念这种生活。    等到大殿上只剩下了三人,隐枫先是喝了一口水,然后掀起眼皮,就静静地看着底下的一对夫妇。    执幽襄鹤俩人也是厚脸皮,任由隐枫看着,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学着隐枫,轻抿了一口茶。可惜,没喝出什么味道来。    最终自然是襄鹤先招架不住了,把做的一些荒唐事全抖了出来,包括喝醉了酒胡说的“沅倾收徒”“隐枫玉簟二三事啊”“沅倾鱼浅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啊”,各式各样,丰富多彩,不胜枚举……    “大师兄,我错了。”万分诚恳,诚恳到每次犯错了求饶时都是这一句。    隐枫,玉簟,执幽,襄鹤四人虽师从不同,可从小一起长大,他们的师父也是师兄弟的关系,所以四人关系格外亲近。隐枫作为老大,常常要监督师弟妹别干坏事,还要在他们干了坏事之后负责给他们善后,可这并不妨碍他对他们的爱护。这也就养成了小师妹襄鹤“有事找大师兄,说句大师兄我错了就能无事”的思想。    后来第三次仙魔大战,老一辈的上仙在战争中纷纷逝去,其中就有他们的师父。为了仙界的安危,他们擅用禁术,避开雷劫飞升上仙。后来其他长辈告诉他们,成了上仙,就得有上仙的威严,不可再“师兄师妹”地彼此称呼。    再后来,襄鹤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也不再任意妄为,这么多年来,隐枫再一次听到“大师兄”三字,心里,竟是满满的遗憾与惆怅。    是对过去的遗憾,对亲人一个个离去的遗憾,甚至于对所爱之人不能相守的遗憾。太多的事情压在心头,险成心魔。  大殿静默许久。    隐枫的气息一下变得孤寂,终是提不起精神再去训这两个已经长大的师弟师妹了。挥了挥手,让他们先行离开,自己却是坐在远处,看着远方。    他还记得以前在人间读的一句诗,“高处不胜寒”。如今他已成仙首,站在高处,可是回首,只剩下寥寥数人与自己并行,其中,却是没有那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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