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少侠,我们希望能上山,见谢掌门一面。”梁宣拱手道。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他的手竟还有些微的颤抖。  谁知那看门的却并不如梁宣所想,他一脸惫懒地坐在那里,腿横在门口的狮子像上,连看也不看他们,懒懒地道:“寻常人等,不得入山。”  “我们确实是有急事,都是从东海那里来的,千里迢迢,才到了这里,还望各位通融一二,让我们进去吧。感激不尽!”梁宣好言道。    “你们刚才说什么?要见掌门?”旁边有一个矮个弟子忽然站起来,面相却高傲之极。  “哈,小子真是敢说,居然还想见掌门!你说,咱们多久没见过掌门他老人家天颜啦?”矮个儿问那个高个儿道。  高个儿想了想:“我从几年前进阶试武大会上有幸见了掌门一次以后,就再没见过了。嘿!他那次还跟我说了一句话……”  矮个儿瞧了瞧梁宣道:“听到没?我们这些泰山派弟子,要想见掌门都比登天还难!你小子就省省吧!从这儿出去,沿着山路上去,到山顶走一圈儿玩一玩得了。没瞧见这两边对联写的什么吗?”他指了指身后的对联道。  梁宣道:“虽然如此,不过我们有……有极要紧的事,要面见掌门,还请两位通传一声。”  “要紧的事?”矮个儿像听了什么很可笑的事情似的,哈哈大笑起来:“我也有件要紧的事,我想娶个媳妇好生娃娃,要跟掌门说,掌门他老人家就是不鸟我,哈哈,哈哈!”    闻琴听他说得甚是不堪,转过头去,想了一想,伸手到梁宣背上的包袱里开始翻找什么东西。    “都是好好说话,你何必取笑于人?你们看守山门,难道就不该通传报信么?怎么就霸道地堵着这里不让平民百姓进!”梁宣气道。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高个儿冷笑道,回头指着门内的山路,“这里可是泰山派!是鼎鼎大名的五岳剑派至尊,九大门派之首,全天下的武林中人都仰慕不得的地方!寻常小老百姓也想随随便便进我们泰山派的门?而且,派里有管通传的师兄们,你们若是没有通传师兄的口令,我们也不能随便放你们进去……”    梁宣听他话里,充满着名门正派的骄傲,可是心中却只想要冷笑。虽然泰山派名震江湖,可是就他所见的泰山派弟子,似乎与这远播的威名不大相衬。    “你冷笑什么,不服?”  梁宣正要说话,被闻琴拉住:“这位少侠,我们……”  “怎么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梁宣和闻琴往里一望,没想到门里那人,正是先前在山下遇见的女孩。  那矮个儿口气立马就是一变,点头哈腰地望着那女孩道:“哦,师姐,这里有两个不懂规矩的乡巴佬,想要进山呢。”     女孩当然看见了梁宣两人,也有些吃惊。梁宣对她微微笑了一下,目光中露出祈求之意,女孩会意,赶紧道:“乱说什么呢?他们是帮忙送菜上山的,就在山下住,是兄妹俩。”  “可是他们方才说是从东海……”  “什么东海,那是他们的老家。”  高个儿道:“可是……可是今天听说掌门在玉皇顶召开大会,闲杂人等进来不好吧?”  “掌门整天开会,怕什么?好啦!我带的人你们还不放心么?”女孩朝矮个儿眨了眨眼,笑了一下,伸手塞给他一块碎银子。  矮个儿果然喜笑颜开,道:“小玉师姐说什么,那自然就是什么!你们两个,快点进去吧!”  梁宣和闻琴于是赶紧跟着那女孩进了山门。    “你们两个,怎么会到了这里来?”女孩奇怪地问道,她比梁宣看着还小了两岁,可是梁宣却总是觉得她像个十七八岁的姐姐一般。  梁宣于是简单将自己和闻琴要来泰山的经过说了一遍,只是略去了碧水剑和逍遥门一说,只说是谢掌门的故友之子女,前来投奔,曾经在船上遇见过同行的归鹤听松等人。    “唔,天字门的人啊……”女孩沉吟道,忽然笑了,“碰上他们,算你们倒霉。除了听松大师兄,那里哪有一个好惹的?”  “听松大师兄也不好惹!我见了他总是怕的!”蛐蛐少年边喊边从小屋里钻出来,见了梁宣他们两个,“咦”了一声,叫道:“师姐!你怎的将这两个妖人带到山上来了?”  “什么妖人不妖人,怎么说话呢?人家是来找掌门的。”女孩叱道。  梁宣见了他,就额头直冒冷汗,赶紧站起来,打拱要道歉。那少年就是不接受,直说“我那小宝千年一遇,你赔也没处赔去。”    女孩坐了一会儿,便叫大家起身,然后梁宣和闻琴跟着,一路向山上走。那女孩说,到了壶天阁有通传师兄,叫他们领着他去中天门驿馆等候。    “女侠方才说,天字门的人都不好惹是什么意思?”梁宣在路上边走边道。  女孩扑哧一笑,她又背上了那筐子花,梁宣走在她后面,风一吹来,倒送了那满满的花香,吹了个满怀。  “别叫我女侠!我有那么老么?”  “是,是。……那怎么称呼?”  “我姓荒,叫荒铃玉。……旁边这一位,”她拍了一下旁边跟着的蛐蛐少年,少年叫了一声,捂着肩膀直喊痛。“这是我师弟,叫曲治平。那个‘曲’啊,可不是‘蛐蛐’的‘蛐’哦!”荒铃玉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曲治平抚着自己的肩膀,哀怨的眼神扫了一眼师姐,咬着嘴唇扭头不语,只看得见他肩头微微颤动。  梁宣和闻琴也忍不住笑起来:这少年姓曲,没想到还真的成了个蛐蛐迷。    荒铃玉介绍道:“我们泰山派在现任掌门谢掌门接手之后,就划分出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大门,天地玄黄是最大的四个派系,分别在傲徕峰、经石峪、后石坞和桃花峪四处,宇宙洪荒……”  “宇宙洪荒就不要讲啦,没娘的孩子,都是没人管的……”曲治平插嘴道,语气中酸溜溜的,颇有不平之气。  荒铃玉白了他一眼:“闭嘴!走你的路吧!”说着推了他一把,曲治平踉踉跄跄朝前走几步,回头朝他们做了个鬼脸,自顾自继续走起来,嘴里嘟囔着:“我说的是实话……”    梁宣和闻琴对望一眼,心道:听曲治平如此说,看来这两人八成就是宇宙洪荒四门中的了。    只听荒铃玉继续道:“天字门的门主叫敖天,地字门的门主叫元地书,玄字门玄素;黄字门黄英,四大门的门主都是掌门的师兄妹,在江湖上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当年九大门派围攻逍遥门,四位师叔都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梁宣默默听着,听到“逍遥门”那三个字的时候,心里不由得一跳。他想:“怎么泰山派也要分‘门’呢?怎么听都像是学逍遥门。”    “……四大门的弟子都是从属于各自门主的,并不直接归掌门,所以我们一般时候也见不到掌门他老人家,只有进入了碧霞堂的人,才是直接归掌门教授的弟子,不过……”  “不过那是基本上不可能的事情啦!”曲治平嘻嘻笑道。  “有点志气吧你!”荒铃玉骂了他一句。  “姑娘,进碧霞堂很难么?”    荒铃玉愣了一下,点头道:“是相当难的。一般每隔五年,都有一次选拔竞赛,称之为进阶试武大会;优胜者通过了竞赛,就可以得到进阶,进入碧霞堂。实际上有的师兄在这五年中修为就已明显高于众人,那进碧霞堂是毫无疑问的,比如听松大师兄……”  “听松大师兄那张脸,好家伙,我见了就打哆嗦!”曲治平回头,撇嘴道。  荒铃玉愣了片刻,脸上却微微泛红;梁宣见她脸红,脑海中却浮现出听松那张苍白没有表情的脸。  在沙河帮劫人的时候,只有听松一个人脱出了重围,此刻不知到了泰山没有?    “师姐做梦都想见听松大师兄一面哪!”曲治平瞧见荒铃玉的花痴表情,哈哈笑道。  荒铃玉一呆,用手挡住羞红的脸,飞起一脚就踹了他的屁股一下:“你不说话会死吗?会死吗!”  闻琴悄悄笑了出来,扯了扯梁宣的衣袖。梁宣本来就对男女之情有些迟钝,还在朦胧中未反应过来。    此时前方已经出现了一座小小的台阁,隐没于绿树之间。    曲治平先进去了,荒铃玉转头,脸上还带着红晕,道:“前面就是壶天阁了,我会叫闻达师兄领你们去中天门,到时候能不能见到掌门,就看你们运气了。”    进了壶天阁,立即便有一个个子高大,外形清秀的年轻人笑着迎出来,他见了荒铃玉,似乎有些紧张似的,便微微颔首,叫了声:“荒师妹!”他便是闻达了。  “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荒师妹,好难听!叫小玉就好了!”荒铃玉道。  闻达脸一红,点了点头,却没再出声。梁宣心里纳罕:“今天真是奇了,怎的这么多人都爱脸红。”    荒铃玉在闻达耳边小声嘱咐了几句,闻达一直小心听着,连连点头,脸却越来越红,他一只手撑着墙,另一只手也不知放在哪儿是好,只是倾着身子,好方便听荒铃玉的耳语。荒铃玉说完,就拍拍他肩膀,从他身边走开了。  闻达这才猛然一晃,险些没有站稳,他尴尬地往后看了看荒铃玉,脸上似乎仍有些留恋,这才慢吞吞走过来,脸上的红晕下去了些,对着梁宣二人有礼貌地点了点头,道:“二位请随我来吧。”    二人于是随着闻达从壶天阁出来,沿着另一条路上山去。荒铃玉则走另一条路。梁宣在前面走着,还听见曲治平在身后高声喊道:“嘿!小子,好好走哦!闻达师兄可是碧霞堂的,跟着他没错的!等到了中天门咱们再见!”    梁宣和闻琴一面走着,一面回头对曲治平招了招手,正好看见荒铃玉又踢了他一脚,上山路上去了。    ※※※※※    泰山深处崎岖蜿蜒的山路上,三个行人好像三粒米,在细线一般的山路上缓缓行进着。两旁山松紧密排列,青松翠柏向后撤退,大山渐渐揭开了隐没在天光云影之中的神秘面纱。  越往上走,便越来越高,逐渐深入到泰山宽大的怀抱深处。    往脚下看,只见云烟缥缈,不知何处,仿佛在自己脚下似的。  深不见底的峡谷之中,时常看见几个小黑点,那是远处的鸟群飞过,鸣声熹微,如万古大音,希声混沌,消失在那茫茫的云烟之中。  而头顶上,巨大的山体如同空中的楼阁,巍然耸立,直插云霄,迷蒙一片,不辨踪迹。    闻达在前面领路,一面随时提醒他们必要的山路,小心哪里陡峭,哪里要当心,等等。梁宣方才听说他是大名鼎鼎的碧霞堂的人物,心里颇有些好奇,便找个机会就要打听。    “这位师兄,听说您是碧霞堂的?”  “啊?……哦,是,是,今年刚刚晋升碧霞堂。”闻达嘿嘿笑了几声,颇有些羞赧。  “我听荒姑娘说,能进入碧霞堂的,都是各大门的顶尖的,那是很好的事情,有什么难为情的?”  “我……我也是碰了运气,当不得真的。”闻达赶紧道。    梁宣知道他是在谦虚,于是又问:“进了碧霞堂,有什么好处么?”    “进了碧霞堂,可以修习本门最上乘的武功。”  “比如说呢?”  “唔,”闻达思考了一下,看了一眼梁宣,“本派的上乘武功也有很多种,这个也分很多层次的,比如刚猛一路的‘银拳金锺’,比如‘仙人辞汉步’是轻灵一派的轻功,还有‘玉皇心法’和‘碧霞神功’则是基本的内家气功,等等。”    梁宣听了那一个个新鲜的名字从耳畔划过去,心里激起一股莫名的波澜。这些陌生而又充满神秘的名字,对于此时本不愿学武但却最需要学武的他来说,既是一种诱惑,也是一种震慑。    “师兄现在在练什么呢?”  闻达羞涩笑了笑,摇头道:“我才第一年,‘玉皇心法’刚开始练,才到第三层,这还是前几日刚刚突破的……”  “哦。那玉皇心法一共有几层呢?”  “一共有七层,前三层很容易,从第四层开始就非常难了。一般弟子,练到第三层基本上就不用再练了,资质好一点的,可以冲一下第四层,”他顿一顿,见梁宣好奇地盯着自己,又红了脸,讪讪地解释道:“我实在是太笨了点,第三层后就不会了……”    “师兄过谦了。不过,不是还有第五层第六层么?”  “第五层是众位师伯的高度,第六层就只有掌门了;至于第七层,从百余年前林朝宗掌门之后,就再没有人触碰过了。……当然,到底是五层还是六层,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这些数字,对咱们这些资质平庸的人来说,当然是神话一般的了!”  “既然这么难,为什么还要练呢?”    梁宣刚问了这一句,身后一直不出声的闻琴就扯了他一下,摇摇头,示意他问得太多了。但是梁宣正在兴头上,哪里管得了这些?    不过闻达倒是很有耐心,依然回答道:“玉皇心法是我派的入门心法,所有泰山派弟子都要学的,即使不入碧霞堂,八大门的弟子也是要练的;只不过练得粗糙一点而已。”  “那……其他的什么武功是怎么一回事?”梁宣还不知足。  “其他的各自有各自的用处。”闻达答道,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些异样,他到底还是觉得,这样回答一个陌生的少年过多关于本门武功的问题,有些不妥了。    梁宣张口还要问,闻琴赶紧道:“前面就要到了,我看到一个牌坊!”    梁宣朝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方才这一番问话,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半山腰。此刻那牌坊就赫然在望了。  走到牌坊前,抬头看去,上书“中天门”三个石刻小字,牌坊也不算高,两旁各自都有把守的。    闻达走到牌坊前,与那守门弟子彼此见礼之后,向他们说明了情况。碧霞堂的弟子在泰山派吃得开,所以闻达一说,那些弟子无有不从,梁宣和闻琴很快就过了中天门。  向远处望,这才发现山顶还远得很。遥遥看去,远处一座巨大山峦横亘眼前,好像一个睡卧的巨人一般。  绕着巨人的颈部,弯弯曲曲有一条羊肠小道似的山路垂下来,似从天上倒挂而下。依稀看到山路的最上端,巨人的后脑上,有一个小小的城楼,犹如一粒棋子放在那儿,安然无比。    闻达指着那远处道:“那条弯曲的小路就是‘十八盘’了,那城楼便是南天门,过了南天门,两边有日观峰和月观峰,还有玉皇顶,”他顿一顿,脸上露出笑容,看着梁宣二人道:“碧霞堂的弟子,活跃的地点就是日观峰和月观峰之间了,平时可以不用下十八盘,玉皇顶上都有专人打扫,弟子们还在上面做生意开卖铺,自给自足,省得爬上爬下,嘿嘿!”    这几句话,他心里那种刚刚晋升碧霞堂的满足之情也按捺不住地流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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