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芸本想静静地看会书,熟悉熟悉功课,可总是静不下心来。    她既担心润秋不愿意平白惹这个麻烦,又害怕她也帮不上忙,不时地往外看,希望天能早点黑下来,雁鸣能早点去问个究竟。    雁鸣似乎察觉了她的烦躁,几次要出去,都被她拦住了,事情还没有一点眉目,再惹人猜疑就不好了。    好不容易挨过晚饭,雁鸣不敢耽搁,匆匆收拾了一下就要出去。    脚才跨过门槛,沈芸又把人拉了回来。    雁鸣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沈芸已经将左手上的镯子取了下来,用帕子包了,放在她的手上。    “小姐,你这是?”雁鸣要把镯子还给她。    “拿着吧,前后这么麻烦人家,总有些不好意思,就当是我谢她了。”沈芸拦着她的手,“除了这个镯子,我也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了,你和润秋说,不管她能不能帮上忙,之前的忠告,我都感激不尽。”    她手上的一对镯子,都是银质的,除了上面的花纹精美些,也许并不是很值钱,沈家的女孩出身时都有一副,如今其他姐妹早都换了,唯独她还戴着。因为程姨娘本身没有钱给她置办,还要不时讨好李妈妈等人,即便有些值钱的物件,也留不住。    好在她身体瘦小,取下来倒也不是很费劲。    求人帮忙总不好这么空口白话的,犹豫再三,沈芸还是决定让雁鸣将镯子带上,起码表明自己是真心求助的。    “这怎么使得?小姐你快收好,润秋是不会要的。”雁鸣像是拿着烫手似的,要往她手里送。    “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也许她也不稀罕,就当是我的一片心意吧。”沈芸边说边把她往外推,“你的一份我就先记着了,等东西要回来,我再谢你。”    “什么谢不谢的,我们才不是只认得钱的,小姐你再这样说,我……我……”雁鸣非但没有感到高兴,反而有些委屈。    “我知道,所以我才不能不知好歹嘛。”沈芸哄着这个比她还大两岁的丫环,“快去吧,路上小心些,多替我说些好话啊。”    沈芸把她推出了门,站在门口故意大声嘱咐了她几句,只说是有事要她去寻李妈妈过来。    雁鸣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收好镯子,答应着出去了。    天才刚黑不久,月色如水,院子里树影斑驳。    沈芸看了看夏姨娘的住处,灯火通明,根据她这几日的观察,这会母子三人应该还在一处说话。    看了看天色,想着早上二哥沈越答应送她的枣糕,到了此时也没见动静,沈芸觉得或许真的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这次雁鸣去的时间有些长,直等到沈越和沈兰都从夏姨娘那里出来了,还不见回来。    不过她这会倒不怎么担心了,时间越长说明希望越大,张口拒绝可用不了这么久。    果然,又等了一会,雁鸣便带着好消息回来了。    润秋不仅答应帮忙,还把计划替她想得更周全了些。    “润秋嫌我笨,怕我跟小姐你说不清楚,她想亲自和你商量商量。”雁鸣像是有些为难地说道,“她说这件事宜早不宜晚,听说老爷还有三几天就回府了,到时怕李妈妈狗急跳墙,去向老爷求情,老爷是极孝顺的,念在老夫人的情面上,怕是会网开一面的。    夫人向来治家严谨,也不喜欢只一味奉承老夫人的李妈妈,所以只要老爷没回来,李妈妈是不敢闹到夫人那里去的。”    “嗯,她说的有道理。”沈芸没有想到润秋做事竟然这么周全,当下没有丝毫的犹豫,“那她有说什么时间、如何见面吗?”    “嗯,她说夏姨娘不是个省事的,咱们这里她是不能来的,若是小姐同意见她,明日中午用过饭后,可以去园子里找她,她在紫藤萝花架下等你。    她还说小姐只管放心,那时众人都在休息,很好避开的,老爷快回来了,只要不闯出什么祸,夫人也不会放在心上。”    “既是这样,那我明日就去找她。”沈芸越发觉得这个帮手靠谱了。    事情交代完之后,雁鸣才又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都放在沈芸面前的桌子上。    其中一件她认得,是她让雁鸣转交给润秋的镯子,还有一样是油纸包着的,四四方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难道润秋不接受她的东西,反倒送了她一份?沈芸有些好奇。    雁鸣先将镯子拿了出来,重新替她戴上。    “我说了润秋不会要的,她说李妈妈之前也没少欺负她,正好出一口恶气,还能把我的月钱一并讨回来,也不单单是帮小姐的忙。小姐的好意她心领了,若是当真收了反是要折寿的,要小姐切莫这般见外。”    沈芸没什么好说的,只得任由她戴上了。    之后雁鸣又将另一件推到她眼前,故作神秘地道:“回来的时候我还得了这个,小姐你猜猜是什么?”    “这会儿我都闻到香味了,是枣糕吧?”    “哪里有,我怎么没有闻到?”见她信以为真,沈芸知道自己是猜中了。    “骗你的,我猜的。”沈芸冲她笑了笑,“这油纸和形状都和我之前吃的枣糕差不多。又是润秋给你的?”    “小姐真聪明,一猜就中。不过不是润秋给我的,我刚回来的路上,见有人在院门外站着,见了我就把这个塞了过来,只说是二公子给小姐你的,让我收了,莫要声张。”    “哦。”沈芸将油纸打开,咬了一小口,觉得也不是那么的腻了。    分了一块给雁鸣,见她像品着什么山珍海味似的,沈芸心情好了许多。    这一家人比她想象的要有意思多了。    第二日照例给沈夫人请过安,用过早饭,沈芸就准时到学堂去了。    鉴于她往日的表现,先生也没有太过在意她,随意给她说了一篇《论语》,就让她一边诵读领悟去了。    读了半晌,沈芸便拿着纸和笔,凑到闭目养神的先生跟前,说自己的字写得不得要领,想请他重新指教一下。    先生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一番摇头叹气之后,提笔示范了一下大致的笔法,就让她自己下去多加练习。    沈芸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毛笔字,这会看先生一个笔画笔势就变了几回,哪里记得住,又怕先生不耐烦,只得先回去了,临走前很是谦恭地对先生表示,以后还会多多向他请教,以致先生的脸都拉长了不少。    沈芸只当没看见,她就不信先生敢直接拒绝勤奋好学的学生,没有耐心无所谓,看她不烦死他。    又练了半晌字,得来沈菱的一顿讥笑,看在沈夫人的面子上,她这会懒得和她计较,无论她说什么都只当听不见,沈菱白得个没趣,又兀自生气去了。    回去用过午饭,见院子里走动的人少了,她就一个人往院子里去了。    凭着印象一路找过去,果然在一架紫藤萝下面见着一个人。身形颇高挑,身着丫环穿的葱绿色衣衫。    看见她便冲她招手,自然就是约自己见面的润秋了。    她走过去,润秋向她行了个礼,就拉着她钻到花架下面去了。    紫藤萝十分茂盛,爬满了整个花架,花架下可容纳五六个人,此时花蕾尚有多半未开,人站在花架下面,可以透过缝隙看到外面的情形,从外往里看,却已经被枝蔓和花蕾遮的严严实实了。    按照沈芸之前的计划,是要抓住李妈妈偷拿主子东西做赌资,来逼李妈妈就范。    要想拿到李妈妈偷东西的证据,就要找到她典当东西的当铺,将李妈妈的典当明细拿到手,这个一般人肯定是做不到的,可身为知州家里的人,想来当铺的老板也不会太不通情理。    有了证据,再加上雁鸣的证明,她就不信李妈妈一把年纪,当真想去坐大牢。    只是她原本是想托润秋去当铺走一趟的,没想到润秋竟托了一个在府衙里当差的捕快,事情就稳妥多了。    两人都不宜在外多停留,约好了接下来的事情后,就先后离开了。    由始至终,两人都没有察觉到,她们的对话无意中全被别人听去了。    她们站的紫藤萝花架之后,是一片高大茂密的芭蕉林,林下有山石制成的石凳,紫藤萝和芭蕉树将那里遮的密不透风,在绿荫下歇息、读书,别有一番情趣。    在花园院子里暂住的国公府公子,当时就在蕉林下读书,旁边还跟着当日发现沈芸的小厮。    当听到沈芸的声音时,两人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听出来她就是当日闯进院子的人,碍于被发现后的尴尬,不管主仆二人愿不愿意,都只能静静地等着她们二人离开。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中间只隔了一日,雁鸣就将当票明细拿了回来。    沈芸让她去把李妈妈喊过来之后,将门关了,让她在门口守着。    李妈妈见了这阵势,拿不准沈芸想做什么,嘴里说着有急事就要开门出去。    沈芸也不和她来虚的,让她坐下后,直接将她在当铺里明细的副本给了她,怕她不认得,还耐心地替她读了一遍。上面何年何月何日,当的什么东西,得了多少钱都一清二楚。    “这些是我从府衙的官差那里得来的,每张后面都有妈妈按的手印,妈妈不会不认吧?”见李妈妈听完后,双手在腿上来回搓着,一言不发,沈芸追问道。    “官差?”李妈妈一哆嗦,忙抓紧椅子扶手。    “不错,他们说最近城里聚众赌钱猖獗,又有主家失窃告到府衙,查贼人销赃的时候,竟发现李妈妈也是当铺里的常客,所以拿来让我瞧瞧,这些按了手印死当的东西,有没有不干净的。”沈芸说的不紧不慢,特意强调了赌钱、失窃、手印的事。    话音刚落,李妈妈身形不稳,扑通一声,从椅子上滑跪到地上。低着头,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看,还真有不少我眼熟的,这凤头钗、金镶玉步摇、鎏金梅花簪可都是我姨娘的心爱之物,自打她过世,我便再也不曾见过,不知道妈妈当日是得了谁的话拿去的,得来的钱又派了什么用途?”沈芸步步紧逼,“妈妈最好尽快想明白了回我,我也好和外面的官差有个交代。”    “是……都是程姨娘……”    “住口!”李妈妈刚吞吞吐吐地开口,沈芸就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程姨娘让你当的?姨娘的这些首饰,都是她去世后当的,我竟一点也不知道。前几日妈妈还指天发誓说没见过,难道是姨娘托梦给你的不成?”    “我……”    “我想起来,妈妈前几日还当着我的面,说向您要东西没有,要命一条,让我给您安排个去处,今日正好,若是妈妈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恐怕下半辈子都要在府衙牢房里过了,这个去处您老可还满意?”    “我……我冤枉,我要等老爷回来替我做主。”李妈妈挣扎道。    “我爹既然将权利暂时交给了陈通判,他自然有权做主,这么点小事,哪里拖得?”沈芸内心难道,果然被润秋给说中了。    “我原还顾念您往日的辛劳,想替您脱身。既然您自认清白,那我就回了衙差,让您去大堂上说去吧。反正您一个人无牵无挂,倘若真的身陷囹圄,也不怕会连累子孙。”沈芸说完便欲起身将门打开。    “别别,我招我招。”见沈芸当真要把她交出去的样子,李妈妈的底气彻底没了,跪坐在地上,愁眉苦脸地道,“都是我拿了去的,还求小姐高抬贵手,饶过我这一回,日后我必定改过自新。”    见她服软了,沈芸就放心了,接下来她只想把当票明细上的那些东西要回来,至于李妈妈是不是会洗心革面,她还真的不关心。    都是死当,原物多半是拿不回来了,还有雁鸣之前积攒的月钱,只能让李妈妈折成银钱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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