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你去哪,我随你同去。”金沭殷切坚持道,“我可以保护你。”    金沭像紧护着手中曾遗失的珍宝,不敢转开片刻目光、舍身离开半步。    金沭总是这般单纯执拗,反倒让人不愿伤他的心。然而,寻找缪城不知花费多少时日,不可能只在水路逗留。    我虽开始珍惜崔榕性命,终归不惧死亡。而金沭太过单纯,且蛟人的身份特殊。若一不小心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我犯难道:“路途遥远,且此行一去无河流溪水。你不便同去。”    佯做没看见金沭的依依不舍,我小心翼翼维系面上平静,安抚笑道:“早想离开束缚住我一生的小小院落,今朝正好去外面的大千世界看看。等我完成心愿,再回来寻你好不好?”    先前因各种缘由绊住手脚,此刻我迫不及待想找到缪城。仿佛此刻不仅是为一尝缪城小哥煎饼,更是为一解长久萦绕心上的未了之事。    只需半心归回原位,金沭纵身游入大海属于蛟人的一方天地,便无人再可伤害他。    忽然被金沭紧攥住手,他幻化的面貌波澜不惊,眼底的眸子凝聚发黑幽深无底,像极原先他怀抱崔榕潜入水中的决绝模样:“你答应过,留在我身边不走。”    手腕被抓得发疼,脑海顷刻唤起可怕的记忆,身体四周每一分气息被压榨干净的绝望窒息。长久的折磨才最让我难以忍受。    控制不住心上惧怕,我挣脱金沭的双手连连后退。金沭惊醒般松手,他反而比我更害怕地退开好几步。    脸上浮过深深的自厌,金沭嘶哑痛苦地允诺:“别怕…我不会再拖你入水。”他眼底暗色散去,徒留通红的眼角止不住涌出的水痕。差点亲手溺死崔榕,许成了他心中挥之不去的痛。    “对不住…”金沭受伤的神情真切迷惘,我刹那醒悟,意识到一时太过心急。等金沭到达栖禾国海域,有蛟人同族陪伴他不再孤单,我再走也不迟。    这么想着,心中仍有强烈的不甘。若我再去晚一些,缪城会不会就不在了。偏应有承诺的话迟迟说不出口。    金沭立于涌上又退去的潮水附近,他眼中渴盼,终无勇气靠近。“你一直厌我是妖。对么?”金沭远远地站着,“更怪我将你变成了半妖。”他像被遗弃的小鱼围绕着心中至宝游移不愿离去。    恢复清醒我忐忑不安上前,唯恐吓跑金沭矢口否认道:“我没有,也从未怪你。”    分明没有说过,金沭偏偏看出崔榕曾遗憾金沭不是人。然而,恐怕连崔榕都分不清自己真实心意。    崔榕儿时不谙世事,长大后欣喜金沭的相伴又暗暗可惜金沭是妖。只有金沭需小心藏着踪迹,不能大方立于人前。    后来,金沭因牵挂岸上的崔榕,次次舍身忘死踏入险境。崔榕终归看清,她渴盼的亲情只是虚情假意,唯有金沭的真心无所替代。人妖之别,真有想象的那么深?我只盼金沭今后自由自在,找到属于他的相伴。    “当真?”金沭小心走近一步,犹豫望住我。我含笑跟着走近:“你很好,我怎舍得怪你?”    金沭轻轻拉住我的手,他眉眼哀伤,心满意足笑起:“你怪我、骗我都没关系,只要你别走。离开你,我会死的。”     “你不会死的。”托起金沭的手在身前。他的执念太深,我终放弃抵抗,叹气笑道,“罢了,我们先前往栖禾国,再沿路探听缪城的所在。但你不能一直这样虚弱。收回你的半颗妖心吧。”    只金沭的蛟人身份太过麻烦。不知有没可以隐藏身上妖气的法宝。“不过,下手快点啊。我不怕疼,就是受不住难受太久。”我心思飞快盘算,只为转移注意力不用太疼。金沭却没有如我所想,动作利落收回半心。    “崔榕,你别这样。”金沭募地收回手,他双目发红刺痛般哀求般,“没了它,你会死的。”    “当然不会。”我无奈解释道,“既活过来,我便无需它维系性命。反倒是你,失去半心一定很疼。先收回去,我们再一同上路。”    不同屏刑的推断,实际上崔榕的身躯没有妖心也能维持。全因借尸还魂的好处,治愈原身一切致死的伤害。    金沭闻言直摇头,万万不肯冒险。我的心意因金沭固执改变,竟也因此说不动他。我无奈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海岸边走来一行身姿纤细的白衣女子,她们头系浅蓝花巾露出的双眸柔情似水,身着利落的短装打扮手拎尤在滴水的小竹篮。    我好奇一看,女子们竹篮中皆叠放着光泽好看的珍珠蚌。念起欠着金沭一枚粉色珍珠,让金沭好好考虑,我上前向其中一位眉眼笑意吟吟的白衣女子搭讪:“姑娘,你这最好的珍珠价钱如何?”    一行女子停下,三三两两的望着我。海风扬起她们的花头巾,如沙滩上扑飞的海鸟。被我叫住的白衣女子美目一转,甜如清泉叮咚的声音道:“你是想送人?”    我哭笑不得:“是与不是,有何区别?”反正是用银子买,还有规矩不成。    “那当然,你远道而来,尚不知我们村子的习俗。”白衣女子弯弯眼角,她一双眸子似有盈盈水光,“珍珠喻圆满,常拿来赠予意中人。为表诚意,村子的男子都是潜入海中,亲自挑选珠蚌作为定情信物。你若想明日再来,我助你下水寻一合心意的珠蚌。”    几名女子跟着轻笑,叹道:“晨儿,你总这般好心。”    听她们的形容,我略微羡慕这沉甸甸的心意。年轻气盛的男子憋住一口气潜入水底深处,满心真诚只为寻个头最大光泽最圆润的珍珠送给心上人,意为珍重。    仿若看见洋溢笑容的青年脚步轻快走在见意中人的路上,他如视珍宝抚摸手中的蚌壳,承重最珍贵的情意。    “多谢姑娘好意,”我止住无关杂念,笑着摇头:“可惜明日一早启程,请姑娘找找看可有粉色的珍珠?”白衣姑娘也不扭捏,她埋头捡出了一个最大的珍珠蚌递来。    水岸边的金沭一动不动,他安静望来的目光让我心中略有苦涩。    粉色珍珠在摊开的白皙掌心上,我捋过金沭因海风吹起的长发到耳后:“那颗粉珍珠是你留下的对吗?我不慎弄丢了,只好再找了一颗相似的还你。”    “丢在崔家了?”金沭眼眸闪了闪,似在惋惜:“蛟人一生只结出一颗珍珠。除了给你,我想不到给谁。”    我讶然,无意毁了金沭独一无二的珍珠。其中的情意贵重而惋惜。我不禁怅然,若崔榕早日同金沭心意想通,结局或许会不一样了。    粉珍珠抵不上金沭的心意,我还是轻轻放在他的手中:“留着吧。”    终有一日你找到属于自己的良人,珍贵的心意会有回报的。崔榕也会希望你受到温柔以待。    ……    金沭妖力大减,我不能让他涉险,还是选择坐客船出行。一路海上风平浪静,我却总觉天旋地转,食不下咽。    躺在船舱内,我悔忘记崔榕儿时乘船也是这样头晕目眩。问遍船上旅客,无人听过缪城消息。整个人浑浑噩噩,我只想一路睡到下次靠岸。    金沭喂我少许清水,他急得团团转:“我们游回岸上?来,我背你。”    “别,睡睡就好。”愧疚看着脸色发白的金沭,我还是贪图坐船安全,躲在房内不用见太多人。    扶住盛水的木碗,我靠在床边问道:“你离水生活真的没事?我让船家弄个装水的木桶,你在里面泡着好了。”    金沭手背肌肤上有淡淡的水泽,他眼眸闪烁,吞吞吐吐道:“夜里,你睡着后,我跳进了水里……”金沭一脸隐秘的开心,似在回味海里畅游的痛快。    “你不怕让人看见了?”我顿时担惊受怕,气得手指发抖:“你忘了蛟人有多珍贵?落进不怀好意的人手里,你连骨头都不剩!”    “无人看见。”金沭低头辩解道,“再说,船上也无人打的得过我。”    呵,还得意上了。我气的快吐血,忽船晃得更厉害了。差点滚下床边,金沭赶忙拉住快要晕过去的我。    “船停了。”金沭目光警惕望向一方,他蹙眉道,“好浓的魔气。”    “出去看看。”我强撑起身子,“打不过就跳进海里,跑的越远越好。”    呼呼的海风一股脑灌进屋内,漫延的黑雾缠绕着船周。整座船悄无声息,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    顺着细微声响望去,朦胧月色下,船板上一眼冒红光的黑影子掐住一瘦小的孩童。一缕光芒从孩童身上泛出,一点点地吸往黑影子方向。    这难道就是吞噬魂魄的妖魔?无法见死不救,我凝聚掌心妖力悄声问道:“我们一起上,斗不斗得过这家伙?”    “他很强。”金沭老实答道,我顿时泄了气。眼看那孩童的魂魄快离体,我一咬牙:“算了,跟他拼了。”    黑雾中冒出白净的手握住那团快消散的白光,显出锃亮光脑袋的青年冷声笑道:“黑翼,我一个不注意,你又跑出来偷食凡人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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