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客官,求您别难为小的了,真的是没有了。”  “没有?老子方才还看见你提着食盒,鬼鬼祟祟地上了二楼,难不成,你怕哥儿几个没钱,白吃了你的不成!”  “好歹让咱们看上一眼,到底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就是,把你们掌勺的叫出来,给哥儿几个解释解释。”  ……    前面闹得动静太大,吉大利也被惊动了,他从厨房里钻出来,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方才摇了摇头,无奈道:“又是这般,也罢,随为父出去看看。”    吉利酒楼的大堂内此刻正站着好几位客人,楼上雅座外面,也有人倚着栏杆朝下张望,新晋掌柜吉有财和伙计们被围在中间,横也不是竖也不是,磨破了嘴皮子,愣是没人听他们解释。  吉大利站在大堂入口处,咳嗽了一声:“各位客官请稍安勿躁。”    他的嗓音字正腔圆极为动听,正在争执的客人竟真的停了下来,只见一位中年男子,大约四十岁左右,面白无须,儒谨端方,牵着位七八岁的小女孩,淡定地站在那里。众人不禁眼前一亮,那女孩年岁虽不大,眼神却极为灵动,忽闪闪乌溜溜的,又带着几分天真和淘气,笑眯眯地瞧着他们。  理想和现实,有时会完全重合,就像这对父女,已经充分地满足了众人的想象力。    吉大利趁着片刻安静,拱手示好道:“今日是本酒楼招待不周,原是这橙子也太难寻了些,小女还准备了酸梅汤,正在井水里镇着,若众位客官不嫌弃,在下这就命人去取。”  说完给翠儿使眼色,也没注意到大堂角落里,慢吞吞地站起来了一位少年。  四喜愣了一会儿,忽然唤道:“恩人哥哥?”    二楼雅间外站着的李恒,眉毛和眼皮同时跳了两下,身后的门开了,一位戴着面具的少年,步履悠闲地走了出来。    贺秉谦露出了笑容:“居然是你?”  他之所以走进酒楼,是因为从这里飘出去的香味,勾起了他的回忆,几个月前,他还是名举子,途经一座小镇,从一家包子馆里,买了一笼素菜包子。那本是青黄不接的时节,包子里竟然有新鲜的蔬菜,还有汤汁浓郁的香菇,一口咬下去,浓香四溢,就连他这个自诩为从不耽于口腹之欲的书生,都差点忘乎所以,好长一段时间里,他对包子念念不忘,然试了好几家,都觉得没什么味道,就连会试都受了些许影响。    “恩人哥哥,你的伤可好些了?”四喜走到了贺秉谦面前,她歪着脑袋,耸着翘翘的鼻头,双丫髻上簮着的几点翠珠,叮叮当当地撞出了乐音。    宁誉转头看李恒,喜怒不明。  侍卫长用力抓了抓头皮:“看着眼熟……好像是,拐子打的那个人?没错!就是他,京兆尹说,若非这人拖延时间,四姑娘早就被拐子掳走了。”  “查查。”宁誉表情淡然,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一转身,又回了雅间。    楼下大堂里,贺秉谦已经被吉大利握住了手,一个要感谢,一个“不妨事”,一个非要请客,一个却“施恩不图报”。两个人谦让得浑然忘我,有人却不耐烦了:“你们两个,单在这里聒噪,若真彼此欣赏,结为亲家岂不好?”  吉大利一愣,贺秉谦的脸红了。    李恒站在栏杆边,扬着嗓门嚷了起来:“哪里来的花和尚,满嘴喷粪!”  众人皆都望了过来,这里原是吃饭的地方,又有如此美味,怎么能说腌臜物呢?  李恒也不管别人怎么看自己,单手一撑栏杆,从楼上跳了下去。    方才说话的大和尚,连忙站了起来:“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他长得白白胖胖颇有福相,只是那一脸的惊恐,实在令人忍俊不禁。    李恒走到他面前,也不答话,单手一伸,握住了他的僧袍领子,慢悠悠地举了起来,口里问道:“你是哪家的花和尚?不好好化缘,却来酒楼厮混?”  大和尚怕被他丢出去,也不敢用力挣扎,好声好气地拍了拍李恒的手:“阿弥陀佛,什么花和尚,贫僧乃清凉寺的伙头僧,一点儿也不花。”    李恒笑道:“不花来酒楼作甚?想偷师?和尚不都是吃素的吗?”  大和尚不服气了:“吃素又怎的(碍着你什么事儿了)?这里既开了酒楼,无论三教九流八方来客,只要掏得起银子,都是要迎接的,贫僧若真想偷师,直截了当的说了,也不怕你们笑我。”    “这么看来,大和尚是诚心诚意,想拜本姑娘为师了?”四喜仰起了小脸。  李恒手一松,和尚掉在了地上,还好他肉厚,拍拍屁股又爬了起来,笑眯眯地望着四喜,做了个手势:“小善人此言差矣,贫僧今天来,并非为了拜师,而是为了收徒。”  “收谁?”  “收你。”  四喜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大和尚比那两个拐子,胆子倒是大多了。”    吉大利方听见拐子俩字,心里便是一揪,他也顾不得再拉扯恩公,连忙返身护住了女儿,强硬道:“此地不适合出家人,大和尚还请速速离去吧。”  说完抱住女儿,拿出了老母鸡护崽子的姿态。    和尚也不生气,慢条斯理地问道:“小善人,你可知烹饪之道博大精深,统共有多少个菜系?每个菜系有什么特点?每道菜做到顶级是什么滋味?”  吉大利一震,倏然转过了头。    四喜背着小手,在桌子之间走了一圈:“大和尚说的,不过是些理论知识,管他是什么菜系,无非是顺应地域特点,强化食材本身的某个味道,或是把人们不喜的口味,尽可能弱化,说不好听点,都是后人无聊,强行界定而已。”  吉大利的脑袋,又转向了自家闺女。    小四喜还在侃侃而谈:“喜欢食辣的客人,未必不喜欢拈酸,只看你做的好不好罢了。民以食为天,食物存在的意义并不是被人说三道四,也不仅仅是填饱肚子,食物本身,是可以给人幸福感和康健的。大和尚,你若是闲来无事,不妨多去研究研究食材本身,像我爹说过的,跟食物交交心、谈谈话。”    吉大利连忙点头:世上本无路,脚下便是路,哪个派系都是人做出来的,只要有心,坚持不懈,总有一天,他吉家也能开创一系!想到这里,他整肃神情,站直了身体:“我吉家祖上,也有三代御厨,小女虽顽劣,却不是全无城府,希望大和尚以后不要再来了。”    挖墙脚失败的智圆,不甘心地又问了一句:“小善人的刀工不知怎样?”    四喜瞟了眼老爹,从小到大,只要她拿刀,不是爹喊就是娘叫,几个哥哥还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生怕她割了手或是伤到自己,所以现在,她还是只能简单的切片切块儿,并不会雕花。  智圆见一击奏效,连忙趁胜追击:“贫僧智圆,会在蕴霞山清凉寺等候小善人,就此告辞。”说完甩着大袖子,一个顶仨地晃了出去。    李恒黑着脸撇着嘴,说了一句:“还说自己不花,都圆了,肯定没少偷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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