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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场设在酒店最大的中心会议厅里。能容纳千人的会议大厅座无虚席，所有灯光音响火力全开，说不尽的金碧辉煌、气势恢宏！　　虽说陈佳宇平时也少不了吃吃喝喝、纸醉金迷的生活，可毕竟只是一个学生，想不到如今国内的政商盛会已到了如此豪华气派的排场，不由得也是一怔。　　他可没有兴致坐到观众席上正儿八经地听演讲，便悄无声息地溜到主席台旁边，靠着墙看起热闹来——这是一个“灯下黑”的位置，看人方便，别人却不容易注意到他。　　看时间，论坛应该刚刚开始不久。主席台上，一个天庭饱满、气场十足的中年男人正在致辞。陈佳宇觉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是谁。听了两耳，他恍然大悟，原来这张面孔经常在本地电视台上出现——睿州市的父母官，市长陆戎建。第一次见到活的，陈佳宇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陆戎建正在向到场嘉宾介绍睿州市近年来的经济发展、未来规划，无非是各种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陈佳宇听不进去了，便向台下嘉宾望去。谁知第一眼就看到了父亲陈明潮，他西服笔挺地正装端坐在第一排一个十分显眼的位置上。从他再往中间数，是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这人陈佳宇认识：睿州市分管规划建设口的副市长赵文恒。在陈佳兴的办公室里，见过他的照片，来万明调研的时候，被父亲等一群人前呼后拥、围在当中。　　赵文恒的旁边、也是整排居中的位置上，是一位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老人。陈佳宇马上认出来，那是当朝一位炙手可热的经济学家，其观点据说能直达天庭，对政府决策产生不可小觑的影响。这个论坛居然请到了如此重量级的专家学者，难怪陆市长要亲自致开幕辞。　　学界泰斗另一边的座位空着，陈佳宇一愣，马上转过弯来：那必是陆市长的座位了。一正一副，两位市长，直接把专家供在当中，也算得上做足了礼贤下士的姿态了！　　空座位旁边的那位，陈佳宇也认识，睿州市规划国土局局长邢一鹤。今天的论坛，他是真正的幕后总管，自然要把自己安排在市长身边，近身伺候。　　这嘉宾席的座位安排果然大有深意：若是依着身份、地位，像父亲那样的地产商万不能有着如此靠近核心的位置。那样的位置，只能是政，哪有商的份儿？能够争取到那样的座位，父亲显然花了大价钱。　　万明是此次论坛的重要赞助商，而且是“做好事不留名”的那种——出场地、出钱、出人、出力，还不带落款的。可是，做雷锋的机会也不是人人能有，怎么也得是领导信任的贴心人才行吧！如此一看，父亲多年来在睿州政商两界的修行真没有白废！　　相信今天陈明潮往市领导身边这么一坐，整个会场都该仔细琢磨了。联想到近一段时间都在睿州市里暗潮涌动的、关于万明的种种传言，父亲的苦心不言而喻！　　就在陈佳宇饶有兴致地一一辨认着观众席前三排的嘉宾时，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从他眼前掠过，无声无息地直奔向第一排的父亲。　　那是一个窈窕的身影，身着一条剪裁合体的黑色连衣裙。　　陈佳宇第一眼认出不是那个女人，而是那条裙子。　　第一次见到那条裙子，是在巴黎的一个橱窗里。　　那会儿，方晰文正对着橱窗比划着想拍玻璃上埃菲尔铁塔的投影，陈佳宇闲立在一旁，却盯上了玻璃里面的一条连衣裙：天青蓝的颜色，轻盈空灵；垂坠的面料却暗藏着挺括的质感，显然是高级真丝面料；极简的裁剪，每一处无不贴合着女性自然柔美的曲线。　　“这条裙子不错，你应该弄一条！”陈佳宇忍不住向方晰文推荐。　　方晰文仿佛这才注意到镜头里除了铁塔的影子还有模特身上的裙子。她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下，轻描淡写道：“唔，你的眼神不错，当初怎么没想到去学设计？”　　明明是夸赞的话，可怎么听起来就像是讽刺！　　陈佳宇有些气结，不再理她。　　那条裙子本来就那么过去了，可现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会场里？还变成了黑色？　　那个身影现在回了头，正往外走。果然，是方晰文！　　好吧，陈佳宇承认，这裙子黑色的也挺漂亮！穿在方晰文身上，让她原本清瘦的身材有了一丝温柔的曲线，变成了窈窕。可是，他仍然觉得，那天第一眼见到的天青色更加适合她：文静，明亮，清秀。　　于是，当那身影经过陈佳宇身边时，他突然开口道：“干嘛买这件黑色的，难看死了！我不是让你买那件天青色的吗？”　　没有料到黑暗里居然有人出声，方晰文吓得肩膀一抖，花容失色。　　待看清楚了说话的是陈佳宇，她有些恼怒地呛道：“你管呢，我喜欢！黑色隐蔽，就适合藏在暗处吓唬人！”　　原本是偷偷回去买了裙子，现在被人点破，自然恼羞成怒。陈佳宇看透了她的心思，得意地暗笑起来。　　看见他的笑容，方晰文知道被人看穿，心里更加恼火，转身就要离开，被陈佳宇一把拦住道：“中午很忙吗？”　　“我现在就很忙！”见陈佳宇仍然没有放手，她正色道，“真的，市长讲完话就要先走，我现在得把东西放到他的车上去——你应该看见陈总刚刚叫我的。”　　陈佳宇不觉松了手，正待要问：“是什么东西？”方晰文却已迅速抽身向门外走去。他心有怅然地看着她的背影……　　“那是谁呀？修女似的！”　　一个娇媚的女声从脑后传来，一股浓烈的el N°5更先人而至。　　陈佳宇认得这个声音。　　一回头，光彩照人的顾玉倩正亭亭玉立在眼前。她娇俏地歪着头，长发弯曲地掠过漂亮的脸蛋，又翻着波浪滑向腰间；一身玫红色的职业套装，收腰抹臀，衬出修长的双腿。　　最近一段时间，胖子安排的聚会总少不了顾玉倩的身影，地点也常常在高尔夫球场。而且，有了顾玉倩的加入，她那个圈子里的女生便走马灯似地频繁闪现在这个原本是纯男生的聚会里。为此，胖子最近得到了大家的交口称赞。受到鼓励，胖子也更加起劲地安排活动。　　有了这层原因，顾玉倩跟大家的关系都近了不少。　　看她今天如此盛装出现，陈佳宇调侃道：“你打算要把这大厅里男人们的眼睛都闪瞎吗？”　　顾玉倩熟练地一撩长发道：“烦死了，被叫来练摊，真是无聊死了！”　　“出摊你穿成这样？行服呢？”　　“我还有另一项任务呢——”顾玉倩朝嘉宾席上一努嘴，“喏，给领导拎包来了！”　　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陈佳宇顿时如见鬼魅一般。论坛的嘉宾席上乌泱泱一片，绝大部分都是深色西装男，叶丽丽那袭华丽的女装，加上高耸的留海、蓬松的发型，自然就显得格外突出。　　陈佳宇道：“你跟母老虎一起来的？”说完才想起，顾玉倩正是分行私人银行部的。　　是的，叶丽丽，母老虎竟然有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名字。　　“是啊，叶总出行，还要带着跟班，哪敢马虎？”　　陈佳宇同情地望着她：“那母老虎不好伺候吧？所有年轻漂亮的女下属都是女上司的天敌。”　　想不到顾玉倩一听这话反而眉开眼笑：“还好。刚开始也很难熬，后来，我摸准了她的脾气……”　　陈佳宇看她喜上眉梢的样子，觉得她有些口不对心。他可不知道，顾玉倩的笑容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听到陈佳宇把自己归结为“年轻漂亮的女下属”，那笑容就自然而然地浮现了出来。　　“摸准她什么脾气了？”　　顾玉倩有些神秘地压低了嗓音：“看见她手里的爱马仕了？”　　陈佳宇遥遥一望，果然，脊背挺直的叶丽丽膝盖上放着一只爱马仕的深色经典款皮包，与她身上的高档套装正好配衬。看来叶丽丽自己也很中意这款皮包，一手还紧紧攥着包带，手指上的大钻戒隔着几十米开外仍然熠熠闪光。　　他点点头：“那不是很常见的一款吗？怎么了？”　　“我送她的，还有一只绿色的……”　　陈佳宇倒吸一口凉气：“舍得下本儿呀！为了这点工资，值吗？”　　顾玉倩微笑着，凑过来低语道：“假的……”　　陈佳宇惊道：“你敢送母老虎A货，她知道了会吃了你的！”　　“她应该知道，我告诉过她。”　　“？！”　　顾玉倩仍然得意地笑着：“我一个亲戚的工厂给爱马仕做代工。给她的那两个，说实话，也不能算假的，都是真的。你知道，这些大牌奢侈品质检都非常苛严，哪怕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瑕疵，也一定会挑出来算次品……”　　这类门道，陈佳宇自然也听说过。可他真的很难把顾玉倩这娇滴滴的豪门千金，与这鸡鸣狗盗一般省钱的法子划上等号。　　“如果不是亲耳听你说，我还以为这是外贸店发给售货员的统一台本呢！她这么精明的人会信你这一套啊？”　　顾玉倩一本正经道：“你以为真正的次品有很多啊？其实，人家老外也知道代工厂的这些名堂，对次品都严格回收，绝不会让流到市面上。叶总是明白人，我一说她就懂了。再说了，大牌包包这类东西，她用得多了，摸一摸，比一比，看一看……是正牌次品，还是高仿A货，一用便知！”　　名牌包包+钻石，这是睿州银行界金融女的标配，叶丽丽自然也是其中的潮头人物，如果她的竞争对手知道她的装备里竟然还有这类品质的，迄不会笑她“鱼龙混杂”？　　于是，陈佳宇揶揄道：“这可是叶总的核心机密，竟然也不避你，看来你已是她的贴身心腹啊！”　　顾玉倩眨眨眼道：“我哪敢明说，只是暗示了一下：我有亲戚做代工工厂……”　　陈佳宇好奇：“那她怎么说？”　　“她夸我亲戚能干啊，能给这种大牌做加工，说可以争取一下，发展成为我们的高端客户，还说想去厂里实地调研。”　　陈佳宇扑哧笑出声来：“恭喜你啊，搞掂了母老虎！”　　顾玉倩突然想起什么“哎，你干嘛不肯来我们部？我特地向她推荐的。叶总说她向人事部要过你的……”　　陈佳宇恍然大悟：“你让她要我的？”　　“当然哪！我跟她说，你人长得帅，家里关系也多，特别适合我们部……不看我的面子，叶总哪里会去要一个新人。”　　“多事啊你！”陈佳宇很恼火，想不到前几日的烦恼竟是拜她所赐！　　“怎么啦？我们部不好吗？多少人想来，我们还不要呢！难道你想去基层支行吗？”顾玉倩十分委屈。　　“你问过我了吗？拖我下水，害我招惹那女人！”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乐意？还不是想帮你……”　　“帮什么帮？完全是帮倒忙！”　　眼看着顾玉倩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转，陈佳宇心里更烦了：难不成还想让我哄她？正想转身一走了之，肩膀却被人重重地一拍：　　“小哥，你怎么也来了？”　　回头一看，却是陈佳媛。　　他一愣：“我当然是来工作的！你怎么在这儿？”　　“多稀罕哪，我忙活这论坛几个月了，到正日子了还能不在啊！”　　陈佳宇这才想起，开发论坛这事一直是佳媛在跟，早上还在餐桌上跟父亲讨论来着，刚才是急火攻心，才忘了这个茬儿。　　“小哥，这是谁呀？小俩口吵架都吵到会场里来了……”陈佳媛嘻皮笑脸地问，眼角故意瞟着顾玉倩。　　“别乱说！这是我同事！”陈佳宇急忙撇清。　　“哦——同事！”陈佳媛的腔调有点怪。　　陈佳宇可不想让她误解，正要进一步解释，顾玉倩却主动站到近前，笑容可掬道：“是佳媛吧？我叫顾玉倩，是佳宇哥的朋友！”　　“啊——顾、小、姐！”陈佳媛的笑容更加意味深长。　　“叫我倩倩吧，我跟丝丝也很熟的。”　　陈佳媛眼波一转：“原来是齐韵丝的朋友……”　　“对啊……佳媛，你的指甲是哪儿做的？图案好特别呀，我喜欢！下次带我一起去吧？”顾玉倩自然而又亲热地揽住了陈佳媛的胳膊。　　看见顾玉倩如此自来熟地打蛇随棍上，陈佳宇心中恼火，却又无法发泄。看见陈佳媛隔空抛过来的一丝坏笑，他知道顾玉倩的心思同样也被妹妹实实看在眼里。　　唉，这样的情形，真的是似曾相识。　　读书的时候，妹妹比他低两个年级。有的女生为了讨好陈佳宇，不惜走曲线救国的道路，先接近佳媛，头饰、漫画书、零食、乃至午餐便当……都是经常被用来贿赂妹妹的东西。　　唉，真是太丢人了！他甩手便想走掉。　　“哎——”陈佳媛一把抓住他，“佳、宇、哥——你中午要不要请同事一起吃饭？我这儿有餐券，一会儿午餐人会很多的……”　　陈佳宇一想，也是，便道：“我还有几个同事一起来的，多给几张！”　　陈佳媛从随身的提包里掏出一迭自助餐券，陈佳宇就着她的手抽了几张。陈佳媛又专门递给了顾玉倩一张。　　“倩倩小姐，今天人多，照顾不周，改天再专门请你啊！”　　顾玉倩一听喜出望外，亲热地搂着佳媛道：“佳媛，你太好了，改天我请你啊！”　　临走，陈佳媛突然拽过陈佳宇，凑近他的耳边低声道：“小哥，还以为你挺花心的，没想到你对女人的口味倒始终专一！”　　看见陈佳宇脸上快速飞起的一抹绯红，顾玉倩估摸着佳媛在打趣他们俩，暗自欣喜，脸上不禁笑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