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老印刷厂产权转让工作便进入了正式的招标环节,陈佳宇也越来越多地被华天玮叫去做一些前期准备工作。  这天下午,上班时间还没到,他们俩就一起被堵在了市国资委小会议室的门外。  陈佳宇看了看手表,明明才一点四十五分,会议时间是两点,他们并没有迟到。  “这么火啊!”他轻声感叹道。  显然,华天玮也有点意外,但他没有出声。  这种国企产权的拍卖从来都是海洋上的冰山,露出水面的部分越少越好,越是低调才越能给水面下的操作留出空间。因此,产权竞标的开标现场竟然设在一个仅能容纳三十人左右的小会议室里。  但是,主管部门显然大大低估了老印刷厂这块地对业界的吸引力,离通知书上的时间还差十五分钟,会议室里面的人就已经满到溢出门外,楼梯上还有人陆续提着皮包匆匆赶来。  等了一会儿,只见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慌慌张张从外面走来,大声道:“不好意思啊,改地点了!请大家去308会议室,三楼啊!”  人群哄地一声往外便涌。陈佳宇被裹挟着上了三楼。  这一间显然已是他们开大会的地点了,不仅座位能容纳近两百人,而且,前方居然还有一个像模像样的主席台。大家这才各自找座,安心地坐下来。许多人随即又开始起身,乘着会前的一点时间互相串联打着招呼。陈佳宇也跟着华天玮四处寒喧。  他们是作为元茂实业的投资顾问来参加的,自然先跟元茂华南区的负责人张林接上头。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精干老练的中年人,平时并不在睿州,今天才从邻市赶来。元茂驻睿州市的分公司经理陪在一旁。  张林环顾着四周,低声对华天玮道:“没想到开个标就来这么多人,看来,盯着这块地的人真不少啊!”  华天玮点点头:“居然有五家投标,比我们原来预想的要多。”  “我看主要是外地企业,本地只有一家。”  华天玮瞟了陈佳宇一眼,后者赶紧接上道:“这五家里面,真正在商业地产上有竞争力主要是三家,除了元茂之外,景地是本地以商业地产为主攻方向的企业,还有一家是浙资背景的;剩下两家,一个来自北京,一个来自深圳,都是房地产基金,主要擅长的是资本运作。”  “哦——”张林缓缓地应了一声,留意地看了一眼陈佳宇。  华天玮介绍道:“这是我们部的小陈,他一直在参与这个项目。”  张林略一点头,道:“我们的方案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提供了多种选项,融资方案也需要有相应的配套措施,还得请华总多费心了。”  华天玮赶紧道:“您放心,这个项目我直接带队。详细的配套方案我们会尽快做出来,提供给你们的团队参考。”  张林满意地与他握手致谢。  来自北京和深圳的两家房地产基金显然与华天玮都不陌生,他分别跟他们打着招呼、低声交谈。  眼看会议时间已到,两人正待要落座,忽见外面又进来几人,已经入座的几位地产公司负责人纷纷起身与领头的一位握手问候。  华天玮碰着陈佳宇的胳膊:“那不是你父亲吗?”  是啊,走在前面的那个身材敦实、平头黑面的,不正是父亲陈明潮吗!没听说他要来啊?而且,他不是拒绝了罗景天吗?怎么又会亲自现身开标现场?  马上,陈佳宇的目光又被父亲身后一个黑衣瘦削的身影所吸引。难怪以前从未注意到她,打扮成这个样子,不像个隐形人像什么?  他下意识地就想凑过去,可是父亲就在她身边,正在犹豫间,他忽然感觉到华天玮溜了自己一眼,猛然醒悟道:这时候应该首先把自己的上司引见给父亲!  他忙征求意见道:“华总,我介绍他跟您认识一下吧?”  华天玮果然痛快地答应了。  他带着华天玮向父亲走去。  看见他们过来,父亲身后一张熟悉的面孔对他笑着,还招了招手:“佳宇!”原来是刘昀恒。眼角的余光里,他看到方晰文迅速低下了头。  陈明潮用力地握着华天玮的手道:“早就听佳宇提起过,年轻有为的海归精英,久仰,久仰!”  华天玮也微笑道:“佳宇干得不错,聪明又勤快!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陈明潮听了心里一愣,佳宇天资还算不错,比佳兴强,可“勤快”二字又是从何而来?他只好说:“佳宇平时太懒,您得多拿鞭子抽着他一点,让他跟您好好学点东西!”  他一侧身又把身后的刘昀恒让了出来:“这是我们的财务部总经理刘昀恒,以后在投融资业务上还请您多多关顾!”  乘着华天玮被父亲和刘昀恒密实地应酬着,陈佳宇终于敢抽出空来看向方晰文。但对方此时却并没有理会他,而是把目光投向前排搜寻着。他顺着看过去,发现她的目光最后落在景地的罗景天身上。他这才醒悟到,虽然父亲拒绝了与景地的直接合作,但是此行显然是来给罗景天站台的,故而他会亲自出面,摆出了万明与景地联手一致的姿态,至少在业内同行面前给足了景地面子。  果然,父亲一行人最后坐在了罗景天的身后。而方晰文把他们安顿下来之后,竟快速抽身退了出去。陈佳宇盯着她的身影,心里激烈斗争着要不要跟上去。  不容他细想,已经延迟了十多分钟的会议,在主办方几个人匆匆上台后,迅速宣布开始。陈佳宇只好乖乖地把自己按在了上司身边。  他三心二意地听着台上主持人的开场白,掏出电话想问问方晰文在哪儿,却发现手机上竟然一格信号也没有。原来,这政府部门为了严肃会场纪律,在大会议室里一律屏蔽了通讯信号!他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只好专心地听了起来。  对于元茂实业的投标方案,他是再清楚不过了,几个主要环节都是根据招标文件的要害条款——也就是市国资委的重要关切点,量身定做:  1、公司拟专门设立一个睿州元茂商业控股有限公司,睿州印刷厂与元茂实业睿州分公司各自以相应的资产折算入股。印刷厂最值钱的当然是土地,同时也有一些债务和员工;而元茂实业则是以旁边那家由红旗商场改造而来的元茂商厦、以及一些经营性资产入股。由于睿州印刷厂当年也是纯国企背景,这意味着印刷厂所占的股份也就是睿州国资委的股份。这种设计显然是为了保证国有资产能够保值增值,使政府主导方不致于担上国有资产流失的责任。  2、对于最为敏感的员工安置问题,印刷厂现有员工不到七十人,但退休员工却有近两百人,元茂实业采取了大包大揽的做法:现职的转岗安排工作,退休的一切待遇不变。这样做无疑是想最大限度地安抚人心。  3、在新公司的未来发展潜力上,元茂承诺,新设立的睿州元茂商业控股有限公司将成为元茂实业在睿州地区商业领域的唯一平台,以整合该公司在该区域该领域的所有业务,集团将在人才、管理、业务上对此予以全力支持。  同时,元茂实业在方案中还有一项抢眼的设计:现金选择权——如果印刷厂只是想变现其土地,拿一笔钱走人,元茂表示,可以按照现有土地的现有评估价支付现金。但如此一来,员工安置、企业现有的一些债务等,也将由印刷厂自行解决。  相比之下,景地的方案,在整体格局上大同小异,但在一些细节上却显得不够大度。例如,员工安置问题上,景地同意接收现有的在职员工,却在退休员工的安置问题上吞吞吐吐,暗示应由睿州社保部门承担。同时,元茂实业的现金选择权一项,景地也完全没有提及。  听到这里,会场上响起一片嗡嗡声。显然,大家都忍不住在底下悄声议论着。  华天玮侧过头低低地对陈佳宇道:“拼财大气粗,景地肯定不是元茂的对手。依我看,如果是单讲方案,优劣已分。现在,就看他们幕后的本事了。”  此外的两家房地产基金,明显都毫不掩饰地打着那块地的主意,摆明了就是想拿过来、整合一下自己手里的资源,再倒腾出去赚一把,对于员工的安置都倾向于采取买断工龄之类的措施,怎么省事怎么来,并没有提供更为明确的转岗条款。  华天玮轻轻地摇了摇头:“如果国资委不想惹事,恐怕是不会赞同这样的方案。”  眼看轮到最后那家浙资背景的房地产公司了,陈佳宇突然注意到方晰文从外面匆匆进来。  只见她低头猫腰凑近父亲耳边说了几句,父亲惊愕地抬头看了她一眼,马上起身与前排的罗景天耳语着什么,后者听完也惊讶地回头,然后频频挥手。父亲随即起身,与方晰文一起快步离开会场,只剩下刘昀恒还坐在原地。  走得这么匆忙,显然是方晰文带来了什么突然的消息,会是什么呢?陈佳宇心里咯噔了一下。  华天玮显然也注意到了,扭头看他:“是不是有什么事?你要不要跟着一起看一下?”  陈佳宇略定了定心神:屋里没信号,他什么也不知道,但是,父亲把刘昀恒留了下来,显然他觉得自己回去就可以搞掂。连刘昀恒都不用去帮手的事情,自己能有什么用?  他低声回答说:“不用!”  华天玮显然很满意这个答复,低声道:“你回去赶紧开始着手准备详细的配套方案,先拿个思路出来找我谈,有什么想法直接跟我沟通,最后我把关。”  这似乎意味银行与元茂实业的合作方案将主要由他实际操作!陈佳宇惊讶地看着上司:对于一个进来不到一年的新员工来说,这担子也太重了吧!  华天玮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轻笑道:“不用担心,不是还有我吗?你多跑跑腿、收集收集资料,具体思路上我会把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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