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团团圆圆,蓁娘无比幸福,脸上的笑就没有停过,上了炕还躲在被窝里跟潇娘说悄悄话,她好几次差点把蕙娘的事说了出来,不过都忍住了。 蓁娘提起今天看见屋里堆着的礼盒,潇娘羞涩道:“赵郎前几日跟他阿耶进城里办事,顺便上门坐了坐。” “他说今年过年要来拜访,他们家里的马下了小马驹,准备送我一匹,我说我们家既没有地方养也没人会养,岂不是糟蹋了,而且我也不会骑马,顶多就会骑驴,他跟我道歉,还说...” “还说什么了!”蓁娘一脸兴奋问道。 潇娘脸红红,“还说不会骑没关系,以后他教我骑...” 蓁娘咧嘴激动的笑,爬起来借着月光看见潇娘眼底深处的甜蜜,“姐夫对你真好,阿姐,你嫁过去肯定会跟姐夫和睦恩爱的,可你就快要出嫁了,我既为你高兴又舍不得你...”她俯身,心情矛盾的抱住阿姐的胳膊。 潇娘捏捏她的脸安慰:“秦水县还是很近的,何况若是你姐夫考上了生员,说不定也要住在城里的,咱们又能见面了!” “我还是舍不得...”蓁娘皱起眉,“若是姐夫敢对你不好,我就收拾他!” 姐妹两说了大半宿的话,临睡前蓁娘迷迷糊糊的想起蕙娘的脸,都已经那么久了,蕙娘应该早就断了那些念头了。 过了年她就十六岁了,阿姐四月出嫁,接下来的头等大事应该就是蕙娘的婚事,真希望姐姐们都过得好! 天应七年,四月春暖花开,喜鹊北归,正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时节,潇娘的嫁妆终于露了面,展示在亲戚邻居的眼前。 众人纷纷称赞韩家得了好女婿,阿珠还是很执着这件事,挺着沉甸甸的大肚子都回来祝贺,把蓁娘吓了一跳,摸着她的肚子一脸不敢置信,惊呼不已! 娘家妹妹出嫁,芸娘和丈夫一起回来的,还带着自己家的梳头婆子专门来给潇娘盘头绞面。 第二日下午,看着打扮成妇人模样穿着绿衣的潇娘,蓁娘搂着十九妹芮娘哭的止不住声,惹得潇娘眼睛也红了。 送嫁的全福人是六伯母,她忙安抚一屋子嘤嘤哭泣的女人,姐夫赵大郎骑着大马,穿着一件崭新的黄栌色祥云锦圆领袍,身着红披,头带僕头,脚蹬皂靴,一脸的喜气洋洋,身后跟着一群小伙子,这是来迎亲的帮手。 对了歌打了新郎,蓁娘扶着阿祖倚在门口,看着接亲送亲的人渐渐远去,眼泪止不住,从今以后,韩家十六娘就在另一个家族被称为赵大娘了。 蓁娘心里难受极了,难受之后,更多的是增加了一份责任心,这个家里,她以后就是长女了,要学会为父母分忧,为弟妹做个榜样。 从那以后,街坊邻居都夸赞她懂事许多,蓁娘很得意,晚上跟阿婆说起这事,还被笑年轻沉不住气。 八月,姐夫赵大郎带着已有两个月身孕的的潇娘回娘家,姐夫说要认真准备明年春天的州县试,长辈们都嘱咐他保养好身体,又关心潇娘的肚子。 蓁娘和嫂子们拉着阿姐叽叽喳喳问起她的生活,阿婆和阿娘见姐夫说的仔仔细细,担心潇娘的心就落了回去。 九月的重阳节,城里城外的人都饮菊花酒,插茱萸登高,韩家也不例外,这一天连官府都放假了的,街上车水马龙,到处人头攒动,秋高气爽,一家人也难得出门游玩放松放松,心情自然愉快! 阿娘很大方的一人给了五文钱,阿兄亲手给他们糊了纸鸢,蓁娘跟弟弟妹妹们差点玩疯了,晚上回了家还在兴致勃勃的讨论今天的所见所闻。 话没说尽兴,八嫂却来了,脸色不是很好,问了蓁娘阿婆和阿娘在哪里,蓁娘指了厨房,就看着八嫂匆匆的进了屋。 蓁娘有些奇怪,正想去听听墙角,却见阿婆和阿娘都出来了,而且都看向了自己,然后说要去四伯家,还让蓁娘一同去, 蓁娘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心里觉得这事跟蕙娘有关,进了大阿翁家的门,蓁娘吓了一跳,屋里来了好几个长辈,堂屋中央,蕙娘跪在地上脸上满是倔强之色,边上坐着神色郁郁的阿婆伯母和嫂子们。 四伯母沉着脸问蓁娘:“蓁蓁,你知不知道你十五姐跟一位安小郎君的事!” 蓁娘心里一跳,蕙娘不是跟那位郎君早就断了吗? 怎么又扯上关系了? 这件事十姐在潇娘出嫁时,跟蓁娘透露过一些,十姐还嘱咐她不要说出去,以免坏了蕙娘的名声,那现在这个阵仗是怎么回事? 究竟出了什么事? 她偷偷去看蕙娘,四伯母立刻大声道:“你不要为她隐瞒,你可知她都干了什么事!今天路走的多些,回来她说肚子不舒服,你八嫂带她去看游医,游医说她有孕了!都两个月了!” “难怪我说之前她怎么没有来葵水,她说是推迟了!原来竟是怀了个孽种!” 四伯母的声音激动的都哽咽了,阿婆愣住,见四伯母捂脸哭起来忙劝道:“侄媳妇,你先不要急,问问清楚咱们再想办法!” 阿婆又对蓁娘喝道:“你知道些什么就说出来,别让你伯母着急!” 蕙娘怀孕了? 蓁娘觉得仿佛晴天霹雳一般,蕙娘怎么会怀孕了 是那个安小郎君的吗? 蓁娘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蕙娘,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但背脊挺得直直的。 蓁娘好一会儿才找回思绪,喏喏道:“去年在十姐家里,隔壁的郑太夫人过寿辰,十姐身子不便,便让我和十五姐一起待女客,第二天在郑家的花园里看见...” 她有些迟疑,“看见什么!”四伯母一声喝到! 蓁娘瑟缩,“看见十五姐跟一位约莫十五六岁的郎君在说话...” 不过蓁娘紧接着解释道:“只是在说话,后来十姐家的一个侍女也看见了,就告诉了十姐!” “十姐打听了一下知道那是员外郎家的小郎君,便跟十五姐谈了谈,我和十姐的想法一样,咱们这样的人家高攀不上,劝说十五姐还是放弃那位郎君...” “后来呢!他们有没有联系?”四伯母面色阴沉问道。 蓁娘觉得事关重大并不敢隐瞒: “十五姐是不高兴了几天,但很快就好过来了,这几个月我看她跟以前都是一样的,并没有异样,还以为十五姐想清楚了,到现在我也才知道这个消息。。。” 四伯母闻言转向跪着的蕙娘哭骂道:“你瞒得可真好,背着家里人往外跑就算了,如今连孽种都有了,你一个女孩家还要不要名声!” “我昨天还跟人说亲家条件差了我是看不上的,今天看来真是打嘴,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蕙娘硬着脖子顶嘴道:“安郎说过会接我进门的,他说我跟那些女子不一样!” 四伯母气急了,拔下头上的桃木簪扔向蕙娘的脸,“他说你就信?他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在他眼里你不过就是个好玩弄的罢了!” 蕙娘被这话气的红了眼眶,大声反驳:“我就是信他,阿耶和阿兄不是去安家找他了吗?我就等着他来,他不会骗我的!” 眼看四伯母气的要昏过去了,阿婆和其他伯母忙上前扶住她劝道:“既找上了门去那就等等看,咱们家是良民,阿蕙又有了身子,那安家若不能有个交代,就是去了官府咱们也不怕!” 嫂子们和蓁娘则是把蕙娘扶回房间,蓁娘还处在震惊当中,站在一边看着蕙娘依然纤细的腰肢,觉得难以接受,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的... 作为妹妹她难于开口,八嫂怕刺激到了蕙娘,尽量温声道:“阿蕙,这件事本是你的不对,若那安小郎君有意娶你,那就该正式的托了媒人上门来,你们郎有情妾有意,私下见面也可以,怎么就做了那种事,还有了孩子...” 蕙娘倔强的不肯出声,只是坐在炕上盯着褥子,八嫂叹了口气,“你的婚事本就晚于其他人,阿娘为了相女婿腿都要跑断了,到处为你夸下海口,如今你还没成亲就有了孩子,你让阿娘的脸面往哪里放!” 蕙娘自知有错,但又觉得一心追求自己的爱情也没错,不过是先后的问题,难道她嫁给了安郎就不生孩子吗? 她觉得家里没有一个人懂得自己的心,因此不愿说话,只一味赌着气干坐着。 过了约莫一个多个时辰,四伯和儿子韩八郎回来了,面对母亲和妻子期待的神情,只叹了口气道:“安家娘子说明天上门来解决这个事情...” 四伯母满脸失望,虽然女儿做了错事,可她把话说的那么满,也让自己的心有了些期待,说不定女儿没有看走眼,那安家郎君是个有担当的人呢? 丈夫去了那么久,却只带回来了这么一句话,怎么不让人心焦... 一家人无心吃饭,院子里静悄悄的,蕙娘听了这句话却如夏天喝了一碗冰水一样舒服,坐在炕上眼里满是笑意,他果然没有骗自己! 第二日,韩家早做好了准备,四个阿婆和一群伯母婶子聚集在大阿翁家严阵以待,那安家的人却是快到中午才姗姗来迟。 阿婆皱起眉头,觉得安家这样拿乔并非善意,今日怕是要让大房失望了... 蓁娘等一群年轻人都被长辈们赶回家里了,在家里一边议论蕙娘,一边等待消息,直到未时初刻,阿婆和阿娘才回来。 一进门就气愤道:“那安家真是欺人太甚,说什么是阿蕙不知羞,难道孩子也是阿蕙自己怀的?就没有自己儿子的错?仗着家里做着官就这么欺负人?” 到底是个什么结果? 难道安家不想负责? 蓁娘和嫂子们面面相觑,阿娘喝了一碗水才道:“那安娘子只说阿蕙进门做媳妇是不可能的,最多只能做个偏室...” 此话一出,蓁娘既觉得愤怒又觉得不出所料,在十姐家里也她听十姐说过许多高门轶事,门第差距造就了多少悲欢离合。 明知安家给出这个回答是最有可能的,可想起蕙娘坚定的样子,蓁娘还是希望她能得偿所愿... 嫂子们和阿娘阿婆都义愤填膺指责安家的不是,蓁娘坐不住,此时她只想去找蕙娘,就算家门低微,蕙娘也是没想过做小妇的,这会儿知道了安家的态度,她还不知道多伤心呢! 蕙娘的确伤心,那安郎先前并不知道她已经有了身孕,可昨日阿爹和阿兄都找上门了,今天却只有他母亲和家里的管事婆子来了,他为什么不露面? 难道之前跟自己说的话都是胡言乱语吗? 蕙娘咬着被子哭了一场,蓁娘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得陪着她掉泪,等蕙娘情绪平静下来,蓁娘端了碗水给她,安慰道:“伯母不接受安家这样的处置,如今你已有了孩子,那安家不敢不认!” 她拭去蕙娘眼角的泪水,“或许事情还有转圜呢!” 蕙娘双眼红肿,如同一座木雕,躺在炕上不言不语,她看着承尘的眼睛灰暗无神,那眼神让蓁娘十分揪心... 陪着蕙娘好半天,蓁娘才慢慢的踱回家,脑子里乱糟糟的,蕙娘想学十姐,因为十姐成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 可究竟吸引蕙娘去寻找自己爱情的根源,还是因为十姐和姐夫之间和美的感情,蓁娘不愿批评她这种想法,毕竟哪一个小娘子对爱情没有渴望呢! 可蕙娘如果有错,也只是所遇非人,不应该受到这样的惩罚... 大人们虽没当面指责四伯母教女不严,可都觉得蕙娘的行为让韩家蒙羞,又因为蓁娘年纪还小,长辈不愿她再去过问蕙娘的事,只是偶尔,蓁娘听说四伯父又去过安家,安家的态度却很冷淡。 就这么过了几日,八嫂突然跑来找阿婆,急的快哭了:“这几日阿蕙还好好的,昨天在街上去买菜,今天一大早人就不见了,那安家来了个下人,说阿蕙已经在安家了!” “阿娘现在气的昏过去了,这可怎么办呢?” 蓁娘一家人吓了一跳,蕙娘的胆子怎么这么大,居然就这么跟着安家人走了! 就是要上门做小妇也没有这么心急的! 如今这么去了,安家岂不是更加看轻韩家! 阿婆和阿娘忙丢下手头的事去了大阿翁家,现在再怎么埋怨也没有用,连六伯为这事都专门向上级请了假,和六伯母、五伯母、七伯母,还有六郎七郎和八郎都去了安家... 等到黄昏一行人才回来,五伯母面色难看,默默摇了摇头,四伯母见状瘫在地上痛哭:“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养了这么一个白眼狼!” “我拿她当眼珠子一样养大,别人家的孩子洗衣做饭砍柴样样要做,我都是舍不得她碰一下的...” “我就指望她嫁个好人家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没想到大了大了,却为了一个男人跑了,送上门去让人笑话,她怎么不拿把刀杀了我算了,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四伯母哭天喊地的,头发散了衣裳也乱了,阿婆和四嫂八嫂忙把她扶起来坐着,蓁娘站在一团糟的屋里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心里埋怨起蕙娘糊涂! 出了事长辈们跑前跑后的忙碌,她却自己个儿跑了,想也知道今日六伯父一行人受了安家上上下下多少白眼! 她怎么就这么不懂事,韩家的娘子几辈人加起来,也没有一个蕙娘干的事出格! 等到了家里,阿婆也生了气,怒道:“阿蕙是鬼迷心窍了,就这样上了门,别人怎么肯好好待她!”再等等我们总会要安家给个交代的,她这样作践自己,我们又怎么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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