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看到幽冥殿正上方的沐漌,岩墨和南宫铃还是不自觉停下了前行的脚步。  沐漌站在墨玉暗几前,雪白的外袍直垂而下,掩住了几尺石阶。不再如往日般只一素色,白色袍襟上布满鲜红云雷纹,与他红白相间的面具辉映,说不出的妖冶冷然。透过面具,唯一可见的他的眸子,竟是异色交汇,丝缕红纹在漆黑的瞳仁中悠然流转。  沐漌变了,变得比以前更强大了。  这是岩墨的第一感觉,但他脑海中瞬间浮起了红兮苍白的面庞。这一切,是因为你吗?是因为得到了你的心吗?岩墨不自禁握紧了拳头。    那一双异瞳轻易捕捉到了眼下人的小动作。他自然知道岩墨在想什么。  “我上任后诸事缠身,还未及时前往拜访地宫,不知万妖大人,是否一切安好?”沐漌开口道。  “万妖大人近来身体抱恙,地宫一事暂交由我打理。”岩墨镇静答道。  “哦?万妖大人生病了?这么重要的事,我居然不知晓?”说着,沐漌斜睨了一眼立于右侧的传令官。  感受到沐漌的强烈气压,传令官忙下跪认罪,道:  “下官未曾收到相关传报”他顿了顿,眼神瞟了瞟殿中央的岩墨,阴测测道:“只是听到些传闻,说万妖大人其实已被奸人所害,死……”  下一秒,传令官等着惊恐的大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他的一手还按在脖子上,似不相信死亡来得这么突然。大殿上顿时弥漫起一股浓浓的血腥气。  站在上首的沐漌淡然地瞥了一眼那身首异处的尸体,面向岩墨道:  “无凭无据便口出阴毒之言,还望地宫使臣见谅。”  岩墨轻轻一笑,道:“北辰使爱佑地宫之心,我必转告万妖大人。”  沐漌点点头,对殿下挥挥手,左右官员匆匆退下。  踏出殿门,众人议论纷纷。要知道,这传令官私下里作恶多了。如今只用这原本可大可小的事情,便痛快杀了,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北辰使的手段果然凌厉。  不多时,北辰使当着地宫使臣面,殿杀传令官的事,就在幽冥界传开了。    殿内,只剩下沐漌、岩墨、南宫铃三人人。  “她如何了?”岩墨此次来,沐漌最想问的只有这件事。  “很不好。”岩墨照实答道。来之前,他也犹豫过,是否该告诉沐漌她还活着,是否该让他知道红兮就在地宫……然而沐漌一开口,岩墨便明白了,沐漌都知道的,知道红兮未死,知道她命悬一线。  南宫铃忍不住了,她不明白: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去见她!”  “我不可。”沐漌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袖中紧握的拳,指节已发白,掌心已出血,他却全然不觉。  “为什么!你知不知道她已经,她已经……”岩墨脑海里浮现着红兮半死不活的状态,胸中痛苦难当:“你有没有想过!她撑到现在,或许只是为了最后再见你一眼!”  吼出这一句,岩墨好像被抽走了全身气力,摇晃了几步才站稳。南宫铃连忙扶住了岩墨。一向伶牙俐齿的她,竟也一时无言。岩墨说的,何尝不是他们一直以来感受到,却不愿承认的。  红兮最珍贵的心愿,并不仅仅有爱她的人陪在她身边吧,还有她爱的那个人,能陪在她身边吧。    “你去陪陪她好吗?哪怕只是一眼,看看她也好。”南宫铃哭求着。  沐漌面具下的眉头紧皱。  “万妖大人自有天福,我便不前去叨扰了。”  “谁说是万妖大人!我们……”南宫铃乍一听到沐漌的话,只觉得不可理喻。他们明明说的是红兮啊!怎么会忽然说到万妖大人。但当看到沐漌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她瞬间收住了。  “隔墙有耳,一切小心,照顾好红兮。”沐漌密语传音道。    “既然如此,那我便将北辰使的问候带到,告辞。”  岩墨见沐漌始终如此无情,心中怒气难平,虽是配合他演了戏,但也是看在保护红兮的份上。  南宫铃不死心地向沐漌投去了乞求的眼神,同是女子,她能感受到,沐漌对红兮的感情,不像是虚情假意。沐漌看着南宫铃,轻轻摇了摇头,瞳仁中的红却疯狂地泛起,竟有盖灭黑色之势。沐漌背过身去,再不看离去的二人。    沐漌走出幽冥殿,一步步向舞灵殿而去,偶尔有淡淡的血腥气划过,他停下脚步,抬起双手,木然地看到自己的血从掌心沿着手臂,一滴滴落到地上。沐漌讥诮一笑,重又垂下手臂,径直前行。白色衣袍拂过沾血的地面,晕染上一朵朵鲜红的花……  沐漌走到舞灵殿中,有一人已在等候。来人站在紫云石台边,正把玩着那颗水晶球。感受到沐漌的到来,他回过头,正是北冥大帝。    他盯着沐漌此刻红多于黑的眸子,叹了口气,道:  “终还是瞒不了你。”  “西宫默那边的事如何了?”沐漌反问道。从北冥大帝手中拿过水晶球。  “已布置地差不多了,够误导那妖女一阵子了。”北冥大帝道,想了想,还是开口:“以后还是称呼西宫战神吧,西宫默的话……”  “你称九天玄女为妖女。”沐漌平淡地说道。  ”她本就是妖女。”北冥大帝毫不犹豫道。  沐漌不再说话,只盯着那水晶球。其中循环的景象,不再只是红兮的简单一句,而是她那日对他说的,所有的言语,所有的表情,所有的决心……  “小丑蛇,你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地,这次啊,可要乖乖地养伤。  不过这回你可捡了大便宜了。本姑娘愿意舍命救你。  不过你还记我说过的话吗?心爱的人之间,共存一滴心血。如今我可就要在你心中种下我的血了,你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以后,也不要再受伤了。那时候可保不准你身边,还有没有我这种傻瓜了。”    安静的舞灵殿中,红兮的声音轻轻地飘荡着……  北冥大帝有些心虚地扭过头,只有余光偷瞄着自己这个可怕的儿子。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沐漌就破解了他对水晶球施对的术,还还原了那日全部的景象。若不是自己今日无意发现,他还准备藏多久呢?这小子,心思深不可测。    “我知道你对西宫默心中存了怒,确是他的发疯狂怒引发了后面的事情。可事已至此……”北冥一时语塞,事已至此,这安慰如此无力……  果然,沐漌冷笑一声,道:“若不恨他,那么该恨谁,你吗?”  北冥大帝还未来得及回答,沐漌忽然叹了口气,道:“面对你,也同样面对着母亲。我做不到恨……”  北冥大帝一时震惊,不确定地问道:“你,你都知道?”自己将紫宸一魄留存体内之事,沐漌竟是知晓的。  “若你当时有半分想到你曾经对母亲的爱,就该理解我对红兮的心意。又何必提出剜心之法……”  听闻此言,北冥大帝彻底败下阵来,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  那日沐漌所受之伤,剜心以救的风险最小,却不是唯一之法。那一瞬间,北冥大帝只选择了对沐漌最有利的方式。  红兮本就是沐漌的一部分,谁不愿自己的孩子健康完好,更何况红兮在沐漌身边越久,对他本身的灵力也是损耗,这些都是为人父的爱子之心罢了……北冥大帝一直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是如今,面对沐漌的质问,这波澜不惊的平静的质问,却让他□□一般,无处躲藏地,真正面对了,自己的私心。    看了看北冥大帝已不稳的身形,沐漌心中丝毫不为所动。  “你未曾问过我,但一直存疑的,是我为何几次三番避免与你相认。”沐漌轻轻地抚摸着水晶球,隔着那冰冷的触感,好似能摸到其中人的面庞。“如今我告诉你,与其让你存了杀她助我之心,我宁愿永远不与你相见相认。”  “可她本就是你的一部分啊……”北冥大帝悲伤地叹息着。    沐漌并未回答,起步离开舞灵殿。踏出殿门的一瞬,他又回归为北辰使,冷静地对殿中人密语传音道:  “西宫默一事暂了,全力暗查万妖大人遇害一事。引子,我已经埋好了。”  北冥大帝虽然心痛儿子的冷心,可面对真相,也是充满愧疚,他当初又何尝不是为了紫宸……然而一事论一事,对沐漌的能力,他是全然相信的,万妖大人一事,也该有个了结了。    她本就是你的一部分……  沐漌脑海里一直回想着这句话,不禁觉得好笑。  没错,她是我的,所以伤她,便是伤我。有我在,倒要看看如今谁还敢再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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