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发现自己缩在刘子业那张雕花帏锦的大床前,居然在冰冷的地上昏睡了半夜。继而,随着刘子业的醒来,我知道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我升官了,因为前两晚胡说八道的鬼话被加封太子舍人,坏消息是我从此要跟他形影不离,他到哪我跟到哪。我觉得想活到把我官职前面太子两个字去掉,是不现实的奢望。    梳洗打扮以后,此时国人尚无吃早饭的习惯,就连太子本人也是空着肚子到处走,我很后悔昨天没有趁他不在时悄悄藏几块点心,说起来他还欠我的呢。跟着他匆匆出去,我以为今天又要去国学馆,这真不是什么好差事,昨天的腥风血雨不知道打扫干净没有,其余的皇子贵孙不知道如何看我,谁知走了一会,我发现不是昨天的路线,不会是要把我杀人灭口了吧。想想晚上例行公事一般的鬼哭狼嚎,一地鸡毛,我顿时镇定了很多,连胸都挺直了一些,大不了十八年后,哼。拐来拐去,前面出现一座比东宫还雄伟的宫殿,我的心放下来,这么开阔的地方不宜灭口。殿门上牌匾高悬,上书,明泉宮。    我唯一能肯定的是这里面住的不是太后,那其他能让刘子业主动拜见的,不是他爹就是他妈。  一进殿,我就被里面厚重的香烟熏的差点咳嗽,一下子想起来仙山宝刹大雄宝殿,香火鼎盛的气象,这难道是宮里拜佛烧香的地方,也对,有学馆也可以有佛堂道场,只不过这规模太气派了点。本朝历代君王和刘子业本人都十分迷信,想来对神鬼不敢有丝毫怠慢,说不定那个给我起名字的太史令也在里头呢,我胡思乱想着,差点撞到刘子业身上。    没见到太史令,倒是见到了皇后,也就是刘子业的亲妈,不光如此,昨天学堂风波的另一主角也在场,此刻正指着刘子业控告昨天的悲惨遭遇,抱着皇后的大腿求做主。我心说,太子的情况十分不利啊,不说别的,先机已失,对方先告了状,不知道太子在他妈面前有几分面子。俗话说神仙打架,殃及池鱼,我还是跪着静观其变吧,这太子舍人也不好混。舍人舍人,是不是舍己为人的意思啊?如此,我想要辞官。。。    只听的上首一个妇人的声音冷冰冰的响起来,仿佛钢珠敲击铜盘的声响,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子,硬!那个声音一下一下敲着,“太子总算来了,你昨日打死郑家的孩子,多少得给个说法”。我趴在地上,心里一惊,郑家的孩子,难不成是荥阳郑氏?那是和琅琊王氏,范阳卢氏齐名的世家大族,能送进宫陪王伴驾的应该不是庶出,说打死就就打死了。。。唉,我是郑家人也不能善罢甘休啊。这位说话的贵妇人,当今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说起来还是我的姨母,可我没有丝毫和她套近乎的想法,她对自己的儿子都是冷若冰霜的态度,想必更不会在意他人。    刘子业不说话,气氛出奇的紧张凝重,果然轮到我了。只听见皇后高高在上的问道,旁边可是昨日陪太子读书的?我心想,陪太子读书果真不是好话,连忙磕头,恭谨回答道,“回禀皇后娘娘,正是小人”。我又很不好的预感,她这是打算让我背黑锅吗?却听见头上硬硬的嗓音说道,“抬起头来”。我也正想瞧瞧这位姨母长得比我母亲如何,索性抬头挺行,昂然与皇后对视。    其实皇后娘娘长得挺美丽,但威严有余,妩媚不足,简单的说她适合拍平面硬照,动态不行。她打扮的端庄高贵,头上高髻凤钗,端端正正,足以出席各种正式场合,但就是找不到一丝母亲的温柔,或是妻子的娇丽。我要是皇上也得躲着她,这俨然就是班主任的升级版,可以想见在不远的将来,有向灭绝师太发展的趋势。我也有点明白刘子业极端个性的成因,比如说吧,他现在才刚七岁,没有朋友,父亲大概一年也见不着几回,母亲健在但是形同路人,明明他怕黑怕鬼每晚都睡不好,当妈的似乎连知道都不知,要真是这样,她临死前不应该说那句,“将刀来,破我腹,那得生如此宁馨儿!“,自己作的怨不得其他人。    我偷偷斜眼瞧那一旁的原告,昨天被吓的没敢看他长什么样子,如果我的眼睛没问题的话,他就是克隆版的刘子业,长得那叫一个像!难不成这是他的亲兄弟,昨天听刘子业称他为子尚,看来至少是兄弟,更有可能是一奶同胞,看这人缘混的,连亲兄弟都给他告状下绊子,啧啧。真是没流儿的一家人。那被告似乎也没多受待见,这不,皇后发话了,“你们两个都给我跪下!”。    我刚幸灾乐祸了一秒,只见皇后一指我,命令道,“将昨日经过,细细说来,不得隐瞒不实,否则,拉出去杖毙!”。我结结实实的跪着,不,瘫着,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啊。不管怎么说,至少会得罪一边,可哪个我都得罪不起,看来今日就是我重返地府的日子了,我不怕死,只是因为两个屁孩子打闹而死,太窝囊了。我的脾气也上来了,心说,老巫婆,我就陪你玩玩,咱们一块找点乐子!    我俯首从容不迫的回答,不,编造道,“皇后明鉴,小人身份低微,然颇通望气观形之法,能感祸福生死”,编的如此离谱,皇后和太子等人居然听的津津有味,没有人呵斥我胡说八道,我有了勇气,再接再厉道,“昨日,小人忽感背后暮气森森,恐对太子殿下不利,这才界越失礼,回首查看”,那个原告不干了,怒道,“大胆奴才,竟敢影射孤暮气森森,欲对太子不利!来人呀,拖出去。。。”。我心说坏菜了,这位自称孤,那也是一位王爷啊,果然不能全身而退。谁知刘子业开口了,居然还撂袍跪下,口中称,“母后容禀,此人为我近侍,忠心耿耿,已被加封太子舍人,却有望气之能,术数之渊,请母后容忍一刻,让他说完”。我居然被感动的快要流泪了,没想到著名坏人为我出头,唉,其实也是他惹的麻烦。太后还算给面子,挥挥手,示意我继续。    我赶紧转向原告王爷,毕恭毕敬道,“恕小人言表不详,暮气并非出自殿下,而是殿下身边之人”。这解释其实非常拙略的,近乎于睁眼说瞎话,把旁人当傻子,可没想到,这位殿下居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深以为然道,“果然。。。郑讷那衰鬼没多久就死了。。。”。我心说,这种先打枪,再画圈的把戏怕是骗的了孩子,骗不了大人,皇后不可能相信这荒唐的说辞。我不再多说,静等着发落。    皇后招来近侍,脸上看不出喜怒,吩咐道,“请散骑将军夫人觐见,另外,速去请太史令前来,务必在郑氏之前与本宫晤面”。我在下面听得一清二楚,看起来皇后是再给两个讨债鬼平事,她刚才其实并不在意真相如何,只是想寻个理由。不对啊,我这个理由简直是在指着人家死了的孩子说他该死啊,既然皇后这么在意说法,对方也不是阿猫阿狗,不能随便杀了拉倒的角色,这事没完啊。。。    我浑身别扭的跪在那,腿早麻了,心说刘子业啊刘子业,你闯了祸,为我说了两句好话,可是也是因你而起,我对你够意思了,把你打人的过程全一代而过,浑水摸鱼了,才七岁就这么能闯祸,这将来可怎么得了。我突然有强烈的想跟宗越学武功的念头,反正他迟早要被追杀,我得自保不要被误伤才行啊。刘子业行礼欲告辞,脚底抹油想要溜啊,我也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地,也跟着行礼。    没想到刘子业都转身了,皇后发话了,“太子舍人,你说本宫要怎么跟郑家交代呢?”。我心说,你问我,你不是有主意了吗?再说这么大的事轮得到我说怎么办,我还是个孩子啊!硬着头皮,我偷偷观察环境,这皇后果然喜欢烧香拜佛,她座位不远处就是一个佛龛,前头供奉着鲜花鲜果,长香高烧,一进门的那些香烟就是打那来的。我搜肠刮肚的想着怎么符合我目前准神棍的气质,不说几句偈语不好混过去,也是好笑,在菩萨面前商量这些糊弄人的伎俩,也不知道她是真信假信。我无奈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也无怖”,我实在想不起来别的,因为本身对佛教不感兴趣,怎么可能去读佛经,这句话也不合适,我不想解释了,放我走吧,我眼巴巴的瞅着皇后冷冰冰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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