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归

晨光欲盛，拂在层层叠叠的樱花上，温柔绮丽。　　王默神色沉沉，背着书包，只顾埋头走路，没有注意到路边开着正艳的樱花树。　　突然，刮起一阵微风，吹起了王默的发梢裙角，也垂落了花瓣。　　“……”王默抬头，惊讶地发现，花瓣像有意识般，围着她转了一圈，又排列成了丝带状，摇曳在半空，像是在向她挥手，邀请她一同前往前方某处。　　如果她真是个小学生，说不定就忍不住跟着花瓣走了。　　毕竟眼前的景色又浪漫又充满幻想色彩。　　可她不是。　　成年人的思维告诉她，事出反常必有妖。　　花瓣不可能因为风，就飘得这么……有规则。　　好像有人在背后操控它们。　　虽然她这个想法有点不唯物，有点想多了，但她最好还是视而不见，快速离开。　　可下一秒，王默就改变了主意。　　她慢慢地跟随花瓣的指引，挤进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连重生成小学生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她都经历过了，跟着有意识的花瓣走，算什么？　　不如满足一下好奇心！　　过了好一会，王默才艰难的挤出了差点把她搓成沙丁鱼的通道。　　她一抬头，便看到了一座让她忍不住想自戳双目的娃娃店。　　“这……这……这家店的装修配色可真……”　　有意思……　　粉不粉，红不红，玫红不玫红的奇妙颜色……　　一股子淘宝爆款的味道。　　王默已经对这家店主的品味不抱任何希望了。　　“叶罗丽娃娃店？”　　王默摸了摸下巴，这玩具娃娃的牌子她听说过。　　在她没重生之前，她给小外甥女买的生日礼物就是这个牌子。　　外甥女钦点，60cm的罗丽仙子。　　王默对这个牌子的娃娃就一个印象，贵，真贵，真的贵。　　都抵上她一个星期的伙食费了。　　但看到外甥女天使般纯真无邪的笑脸，她也只能把嘴边的抱怨咽下去。　　大概每个这个年龄段的女孩，都有一个娃娃梦吧。　　王默这么安慰自已快变成三位数的支付宝余额。　　她这个岁数的时候，是不是也为得到了一个心爱的玩具娃娃感到快乐幸福呢？　　额……　　好像没有。　　那她这个岁数的时候在做什么呢？　　王默的大脑里只有一片空白，她想不起来了。　　“多么漂亮的娃娃。”王默丢下这个没什么意思的疑问，看向摆在展示橱窗里的娃娃，“和我买给小外甥女的是一款！”　　咦？　　她原来怎么没觉得这个娃娃如此精致美丽，如此吸引她，让她着迷。　　橱窗里的娃娃有着柔顺的黑色长发，没有瑕疵和连接线的皮肤，精致到一个小碎石装饰都晶莹剔透的中式长裙。　　王默:一定不便宜。　　王默想走了，她重生的家里很穷，她也只能过过眼瘾，买是绝对买不起。　　可鬼使神差的，她不仅没离开，反而走到了店门口。　　欧式大门上的华丽把手触手可及。　　王默深吸了一口气，都到这里了，再进去看看也无妨。　　如此想着，王默轻轻地敲了敲门。　　店门自动打开了。　　耀眼的阳光洒进娃娃店里，映衬着玻璃展柜里陈列的娃娃们，更加美丽夺目。　　王默现在还不知道，她的命运，因为这扇门的打开，将变得怎样不同。　　王默左右看了看，发现里面没有人。　　对于没有人的店，王默一直本着瓜田李下，非请勿入的原则，于是她站在门口轻喊:“你好，请问有人在吗？”　　王默喊了几声，发现娃娃店里并没有动静，她挑了挑眉，猜测可能是店员有事出去了，那她只能下次再来。　　王默转身欲走。　　“你好，可爱的小女孩，欢迎光临。”　　温柔的女声在王默背后突然响起。　　王默吓了一跳，她刚才绝对没听到脚步声！　　“你好……我想看看你们店里的娃娃。”王默转身，看清人后，愣了一下，才回答。　　第一眼，她就被眼前美女的衣着品味震撼到了。　　虽然看了外面的装修，她就已经不对这家店抱有什么品味期待。　　但她还是没想到，这位老板娘严重挑战她的审美底线。　　本来如丝绸般顺滑的长发，却梳了一个杀马特的发型。一身旗袍，展现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却是老妈妈感十足的黑底红花配。　　她要是再雍容一点，撑起这个配色也行，可她的气质却是温婉款，所以她穿这个配色显得非常违和，甚至有点风尘味。　　还有这分体设计，领口的空白乏力，中不中，洋不洋，元素杂乱，毫无设计感。　　额，淘宝爆款的熟悉味道……　　王默尽量控制她的面部表情，忽视对方的衣着。　　越是这种尴尬的时候，她越要保持礼貌的沉默。　　毕竟审美本来就是百人百感，轮不到他人置喙。　　“好的，请进。”老板娘目光和蔼，边将王默请进店里，边说“我们店的娃娃很多，你喜欢哪一个？”　　“我……随便……看看。”王默目光有些凄凉。　　如果是原来，她一定是“我要买这个，这个，这个。”　　一是她原来已经工作挣钱了，二是她家虽不富裕，但也算小康。　　从小，她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过。（注:前面肉痛是因为买给小外甥女。买给自己，她从来不肉痛。）　　所以她一直秉承的购买原则是:“千金难买我喜欢。”　　换句话说，她从来没穷过。　　可现在她竟然要面对一个月只有两位数的零花钱，而不是随便花的亲情付！　　哦，她现在连手机都没有呢，更别说手机支付了。　　“我们这里娃娃最喜欢孩子们来了。她们每一个都喜欢被孩子们抱，你们在一起一定会很开心。”　　“谢谢……我不动，只是看看。”王默暗自流泪，她从来没有这么穷酸过，可惜她瘪瘪的荷包，让她财大气粗不起来。　　王默只是伤心了一会，就被娃娃漂亮的样子所吸引。　　每一个娃娃都做的非常精致，眼神有光，仿佛拥有灵魂。　　虽然她要忽略那暴发户十足的沙发装饰……　　这种中世纪宫廷复古款的沙发，上个世纪就不时兴了好吧。　　王默一边吐槽装饰，一边欣赏。　　她突然发现，有一个穿着少数民族风的娃娃，一边胳膊上有一道伤痕。　　王默皱起了眉。　　这个娃娃……一定不好卖出去。　　娃娃的作用，要不就是被小女孩用来玩过家家，要不就是死宅用来摆拍。　　它们的最大价值就是完美无瑕。　　没有人喜欢有残的娃娃。　　如果是平常，她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可是这些娃娃眼中有光，好像拥有灵魂。　　这让她心生怜爱。　　“我可以看看这个娃娃吗？”王默目不转睛地盯着黑香菱，轻轻说道。　　“当然。每一个娃娃都在等待，她们命中注定的主人将她们带走。”美女老板娘温柔的打开橱窗，将黑香菱抱了出来。　　王默小心翼翼的接过娃娃，轻轻摩挲了下黑香菱有残的胳膊，低声自喃，“一定很痛吧。”　　“可惜……”　　我没有钱……　　王默有些沮丧，她其实想要橱窗里的娃娃，可这个娃娃，实在让人无法放下。　　她连一个娃娃都买不起，更何况是两个。　　“每个娃娃都想被主人带走，每次选择都是双向的，你在挑娃娃的同时，娃娃也在挑选主人。”美女店长微笑着，　　“有没有你特别喜欢的呢？”　　“有……特别喜欢的……”王默沉默了一会，“我喜欢她，也喜欢橱窗里的那个！请问可不可以分期付款。”　　“……”美女店长仿佛被噎了一下，才有点尴尬的开口，“你只能选一个。每个娃娃一生只能有唯一的主人。”　　“难道主人一生也只能有一个娃娃？”王默感觉这个理论有点问题，“我会好好珍惜她们的，我放不下她，”王默摸了摸黑香菱的头，“也割舍不了她。”她指了指橱窗里展示的罗丽。　　美女店长沉默了一会，无奈的叹了口气，“那我们就让娃娃来选吧。”　　王默低头，她直觉自己要拿出毕业论文答辩时的劲头，为自己争取下。　　“请听我说几句，”王默表情变得认真又真诚，“我第一眼看到橱窗里的娃娃，就有一种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的亲切，仿佛我们穿越了万千星辰，洪荒初蒙，就为这场相遇。”王默顿了顿，“可这个娃娃我也放不下，她是如此惹人怜爱，也许我并不是她的有缘人，但我能是对她最好的人。我知道人向来喜新厌旧，爱有偏好。坚持不易，坚持爱一个事物更不易，虽然我相信自己可以始终如一，但话语终归是苍白的，所以如果美女姐姐你不放心我，可以给我考验。”王默目光坚定的看向辛灵的眼睛，“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证明给你看，我是她们最适合的主人。”　　王默又想了想，补充道:“顺便请问可以分期付款吗……”　　“不可以……”辛灵大概也是第一次碰到这么难缠的顾客，有点懵，拒绝的话脱口而出。　　但辛灵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补充道，“我是说，如果娃娃也选中了你，你就可以免费得到她。”　　“不用了，我还是买吧，免费的就是最贵的，这个道理我懂。”王默义正言辞的拒绝，“美丽的小姐姐，请相信我的意志和真诚，我不惧怕任何考验。”　　“……”辛灵觉得自己竟然无话可说，现在小学生都变得这么认真了吗？　　“额……不过我购买力差了点，但如果你愿意让我分期付款，我愿意在原有利息上多追加一个百分点。”　　辛灵:“……”　　王默:“我还可以利用课余时间帮你打扫打扫卫生，而且我也是孩子，很了解孩子的想法，可以帮你的促销活动啊什么的出出注意，顺便还能介绍同学来光顾，这样可以吗，小姐姐？”　　辛灵:“……”　　王默:“……好吧，既然你……”一脸懵逼，好像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的样子，“那我们还是让娃娃来选吧。”　　辛灵还在发呆，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王默的话，赶紧掩饰地轻咳了几声，“好，就让我听听娃娃们的声音吧。”　　辛灵把罗丽也取来，将两个娃娃并排的放在桌子上，轻声说道:“娃娃们啊，请选择吧，你们当中谁愿意让她当你的主人。”　　罗丽，黑香菱:““我愿意。””　　辛灵:“……”　　罗丽:她是我引来的，我们心意相通。而且我感觉到了，她的内心很温暖很强大，充满了美好和希望。　　黑香菱:她是第一个不因我是残次品而嫌弃我的人，也是第一个坚定又真诚选定我的人，我能感觉到，她纯净的赤子之心与语无伦次的慈爱之心，她不愿意舍弃我，我也不愿意舍弃她！　　辛灵:你们……真不省心。　　辛灵:一个人类不可能同时和两个仙子缔结叶罗丽契约。　　罗丽，黑香菱都一脸不在乎:““哦，那你可以问问主人有什么办法？””　　辛灵突然觉得心好累，很想扶墙歇一会，可她在看到王默坚定又执着的眼神的时候，突然也有种或许把问题扔给她也不错的感觉。　　“两个娃娃都愿意，但你只能选择一个。”辛灵又将难题甩给了王默，毕竟王默是造成现在这种进退两难局面的祸首。　　“小姐姐，你……脸不痛吗？”不是说了让她们选择？既然都选择了她，那她就都买了啊。　　现在为什么又不尊重她们的选择了？　　“不痛……”　　“……”算你狠……　　王默明白，现在逞口舌之快没有用，她如果想要达成自己的心愿，就得保持冷静，找到问题所在。　　嗯……　　店长愿意卖，但执着于只能卖给她一个。　　一个，便是症结所在。　　“小姐姐。为什么你只能卖给我一个呢？”王默提出了疑问，“卖两个肯定比一个赚得多，那你肯定不是为了钱。”王默顿了顿，食指扣着下巴继续道:“我发现小姐姐你很珍惜这些娃娃，说她们独一无二，她们也会选择主人……这种情况……”不是你个恋物癖重度患者，就是“这些娃娃有自己的意识，甚至生命。”王默说的同时抬眼看向辛灵。　　辛灵一僵，这孩子太聪明了，仅凭她几句话，就猜到了叶罗丽娃娃背后的秘密。　　王默说娃娃有生命其实有点试探的意味。　　虽然自从她迷之重生后，已经彻底瓦解了她原本牢不可破的唯物主义世界观。　　别说娃娃有生命了，就是现在有人站在她面前说，那人是魔法少女，曾经拯救过地球，她都信。　　可事情总有多种可能，万一这个店长只是恋物癖呢？　　她总不能问，你是有深井冰还是娃娃有灵魂。　　可从店长姐姐一脸“你竟然能猜出来”的表情看，大概娃娃真有生命……　　那她就更不能要一个不要另一个了，否则两个娃娃都会被她的选择伤害。　　“既然这样，那我更不能只要一个了。”王默说，“要不两个我都要，要不我一个都不要。”　　罗丽，黑香菱:“不要啊，主人！”　　“但是你只能和她们其中一个签订契约。”辛灵揉着额头，她头是真疼。　　“契约？”王默惊讶了下，这套路有点熟啊，“不会签完了就会“砰砰砰”变身，然后目标是保护地球？”　　“好巧，你也看过叶罗丽精灵梦。”　　“没看过，不过我看过美少女战士水手月亮，魔法少女樱，魔法少女小圆，魔法少女与恶曾是敌人不啦不啦（数不胜数）………她们都是这个模式，不过介绍人有可能是神/猫/熊/帅哥。”　　辛灵:“……”　　王默:“都是套路啊套路，店长姐姐，不如咱们试试，能不能同时和两个娃娃签订契约，如果不可以，再想其他办法。”　　辛灵沉默不语。　　王默看辛灵还有点犹豫，继续劝说:“套路都是用来打破的嘛。我们不去做，肯定不会成功。如果尝试，就有一半的可能。如果你爱你的娃娃，更应该尊重她们的选择，为她所爱，为她所想，为她努力争取她的所爱所想。”　　辛灵目光落在罗丽和黑香菱身上，眼神几度变化，最后叹了口气，“……好吧，小女孩，你说服了我。”　　王默松了口气，说得她都有点口渴了。　　辛灵带王默来到内室，拿起了契约的魔法书，翻到王默那页，拿起了由头钗变成的魔法权杖，施法修改了契约。　　她将只有罗丽的地方，强行加上了黑香菱。　　王默按照辛灵的要求，在上面按了手印。　　魔法书上突然光芒大盛，辛灵和王默赶紧遮住了眼睛。　　过了一会，光芒才褪去。　　契约成立。　　辛灵和王默都看向契约页，却失望的发现，强行加上的黑香菱消失了。　　完成契约的只有罗丽和王默。　　王默，罗丽:“……”　　辛灵:“……”　　黑香菱:“……”　　王默缓缓地垂下了头，垂落的头发挡住了她此刻的表情，“看上去是失败了，一个人只能拥有一个娃娃，不能更改，是命中注定。这世上本来就有很多的不完美，我们大概是有缘无分……”　　辛灵长长叹息。　　黑香菱眼睛里盛满泪水，没有什么比剥夺希望更让人伤心欲绝的了。　　罗丽别过眼，悲伤的沉默。　　“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就错了！”王默突然一拍桌子，抬头看向辛灵。　　辛灵和罗丽，黑香菱都吓了一跳　　王默脸上是不屈的骄傲与坚定，“我会找到拥有她的方法。我既然承诺我们三个要永远在一起，就一定会做到。”　　人类是自然界里唯一可以靠获取知识来改变现状的种族了。　　而人类也是唯一一个在为数千万年的进化中，不断传承的种族。　　她会找到办法，历史都是不断重复的，从祖先传承中找，一定能找到！　　此刻的王默，虽然外表还是个相貌平凡的小孩子，却像有万丈光华从她体内迸发而出，让她显得强大神圣，不可亵渎。　　罗丽，黑香菱:“比心，主人好帅……”　　辛灵即惊讶又欣慰，她能感觉到，这个小女孩身上绽放出的灵魂之光，是何等耀眼。　　罗丽……　　可真是选择了一个了不起的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