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衍和叶蓁蓁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安慰情场失意的周检。 周辅秦嘲弄的目光徐徐扫过二人,“给你们一分钟,笑吧。” 叶蓁蓁确实想大笑,但不敢。 魏衍说:“咱们关起门笑一笑没关系,怕就怕徐秋嘴巴不牢靠,她知道的事不等于全检察院都知道了吗,今天中午吃食堂,别人问你,你要沉住气呀。” 预想到周检即将被八卦群众的口水淹没,叶蓁蓁忍不住嘴角抽搐,那画面一定很搞笑。 实际上不用等到中午,代入感强的男同事们纷纷赶来慰问周辅秦,鼓励有之、打趣有之、旁敲侧击有之。 “别灰心,下次一定会遇见欣赏你的女人。” “没什么大不了的,感情是负累,单身快乐。” “徐大姐那表侄女为啥没瞧上你,嫌咱们检察官钱少?” …… 接连送走几波人,周辅秦闭门谢客。 魏衍摇摇头,“都是闲极无聊的人,手上案件多的话,就没空到处溜达看热闹了。” 叶蓁蓁瞥瞥周辅秦,见他脸色尚可,笑笑说:“大家也是关心周检嘛。” 周辅秦敲敲桌子,“娱乐时间结束,下面谈工作。” 叶蓁蓁心想,假如自己相亲被拒,且传得人尽皆知,肯定做不到像周检这样淡定,明明丢面子丢大发了,他仅仅脸色难看了一下就恢复如常,内心十分强大啊,正好有个成语挺贴切,叫“厚颜无耻”,哈哈。 魏衍手放在厚厚一摞案卷上拍了拍,“谈吧,昨天刚把一摞办结的案卷归档,今天又堆了这么高,工作争分夺秒都做不完。” 刚才他戏言案件不多,真实情况是案多人少,检察院受案量逐年上升,人均办案量在百件以上,而他们办公室因人手不足,实际办案数量远高于统计数据。 周辅秦拖把椅子坐到魏衍办公桌对面,翻阅案卷,他将犯罪嫌疑人认罪,适用赔偿意向金制度的轻微刑事案件挑出来,集中审查,从快处理。剩下案情相对复杂或证据多、被告多的案件,逐字逐句地审阅,对案件进行定性分析,仔细斟酌后说:“一起制假售假案,一起故意杀人案,在案证据链完整,你可以根据案件定性起草量刑建议书了。” 魏衍点头,“我和你看法一致,第一个案件,警方端掉制作假饮料的黑工厂,当场抓获作坊老板和工人,缴获生产饮料的工具、设备,查扣假知名品牌饮料2万瓶以及大量假冒商标,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法律手续完备,马上可以对涉案人员提起公诉,这个案件没问题,有问题的是第二个故意杀人案。” 周辅秦侧目挑眉,“问题在哪里?”,他阐述案情,“成都某医科大学研究生程某因与已婚女子发生婚外情,便以网友身份来江海市找到该女子的丈夫秦某,伺机用装有临床用强心剂的注射器扎向秦某,秦某躲开后,程某又用水果刀捅刺秦某。经法医鉴定,秦某身上有刀伤11处,主要集中于胸前及双臂,背部被刺一刀,其中因心脏、肺脏、肝脏破裂等6处致命伤导致其当场死亡。从犯罪动机到目击者再到行车记录仪拍到程某持刀杀人的一幕,这些证据足够检方以故意杀人罪起诉程某,我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叶蓁蓁听得津津有味,最近她和周检忙12.22大火案,老魏一个人忙活别的案子,没想到悄默声地办了这么一桩毁三观的情杀案,秦某实在太冤了,老婆出轨,老婆的情夫还把他杀了,简直是当代武大郎!她虽然只是小小的书记员,不像读到博士的周检那样具有深厚的法律知识素养,但凭感觉也能判断这个案子难度不大,案情简单明确,除非有变数。 被两道目光盯着,魏衍不再卖关子,直说:“开庭审理前,程某的家人提出,程某患有精神疾病。” 叶蓁蓁炸了,“杀人了就装精神病逃避刑事制裁,精神病是护身符吗?” 周辅秦平静问道:“程某家人申请司法鉴定了吗?” 魏衍点头,“法院委托江海脑科医院司法鉴定所对程某进行精神鉴定,现在好几方人都在等鉴定结果。问题在于一旦被告人的杀人行为确系精神病发病期间所为,我们检方的工作将陷入被动,要么变更起诉,有损法律的严肃性,要么坚持以原罪名起诉,接受诉讼参与人的质疑,总之动辄得咎。” 周辅秦狭长的眼睛眯了眯,嘴角斜斜吊起一抹桀骜的笑容,像个十足的恶人,“一纸 ‘精神病’诊断书使程某成为限制刑事责任能力人,法院采信鉴定结论,宣告程某无罪或对他降格处罚,这样的鉴定结果,受害者家属会乖乖认可?” 叶蓁蓁说:“受害者家属有异议的话百分之百会申请重新鉴定吧?这还用问。” 魏衍似乎明白周检的意思了,“重新鉴定很可能结果不同。” 周辅秦打响指,“说得就是这个”,他眼神透出点坏,“在司法鉴定领域,精神病鉴定结论的一致率低下,是行业公认的事实,无论复鉴和初鉴的意见是否一致,都不影响我们检方从刑事司法的角度进行法学判断,程某作案目的明确、对象固定、有作案计划、作案后有自保动作,扔掉装有地*高*辛和西地兰的注射器,说明他对杀人行为的违法性和后果是有认知的,所以我坚持案件的定性不变,但鉴于本案出现了变化,通知警方补充侦查,由检方引导后续的侦查方向和侦查重点,夯实证据细节,防止被告方庭审时搞证据突袭。” 魏衍说:“好,我马上写补充侦查决定书。” 叶蓁蓁犹豫了下,觉得有必要提醒两位检察官,这件案子潜在的风险,“周检、魏检,你们就没想过,万一两次鉴定结论一致认为程某有精神病,而法官又采信的话,我们检方不止会败诉,没准儿还会被媒体发大字报说我们办 ‘错杀案 ’,毕竟精神病患者属于弱势群体,而且大众现在对人权问题特别关注,搞不好二位检察官的大名会被裱上网批*斗的。” 魏衍端起茶杯又放下,“小叶你不要动摇军心,我以前在反贪局办案子,碰到过不少犯罪嫌疑人装疯卖傻,但真疯假疯我还是能分清的,精神病患者的眼神和正常人不一样,我到看守所提讯程某,他的言行举止没有任何反常的地方,回答问题思路清晰,知道为自己的犯罪行为辩解,说他有精神病我是不相信的。” 周辅秦站起来,拖上椅子回自己的位置,他望着窗外萧瑟的冬景,似乎目光也染上寒意,冷冰冰道:“我们检方肩负国家公器,有履行客观公正的义务,假如程某患有精神病是真实情况,且在发病期间杀死秦某,那么他的归宿应该在安康医院。” 叶蓁蓁秒懂,周检这是做了两手准备,倘若经法定程序鉴定程某依法不负刑事责任,就向法院申请对其强制医疗,反正不会让一个随时会发疯杀人的精神病有继续危害社会的可能,程某即使不用坐牢,也失去了自由,某种意义上也算一种惩罚。 瞬间有种今日份工作全部完成的轻松感,她暗戳戳地想请半天假,于是试探问道:“周检,今天下午还有事吗?我想——” 周辅秦打断她,“你什么也别想,今天下午跟我去第一看守所。” 叶蓁蓁的笑脸垮了,“啊?去 ‘一看 ’呀!” 周辅秦睨她一眼,心情很好地说:“市公安局派人到第一看守所提审12.22大火案嫌疑人,我们去旁听,你负责记录。” 叶蓁蓁怀疑周检有恶趣味,别人越不开心他就越开心,难怪会视检察官为天职,每次把如丧考妣的罪犯送入监狱,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呢。 认真想想,周检的人格还蛮扭曲的。 这样缺乏同理心的男人会喜欢别人或被别人喜欢吗? 以他屡次相亲失败的辉煌战绩判断,叶蓁蓁觉得难。 岳红梅觉得男女相亲喜不喜欢在其次,重要的是双方知根知底,只要人品好,日子就能过下去,而顾亦蓝正合她意。 所以她挑了个黄道吉日登门拜访顾顺理,想跟他谈一谈自己儿子高山和顾亦蓝的人生大事。 谁知走到顾家大门口,听到院子里闹哄哄的,有人扯着嗓子高声叫骂,有劝的,有拉的,有哭的。 岳红梅扒着一扇门,探头探脑朝里望了眼,发现顾顺理那脑袋糊涂的老母亲张桂英正在发疯,见人就挠,挠不到就用脚踢。 看到顾家乱成一锅粥,她迟疑了下,转身离开,高山和顾亦蓝的亲事需要重新考虑了。 孩子是好孩子,但她这一大帮子家人还真吃不消。 高山工作已经够忙了,哪里有精力管家长里短的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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