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岸边店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身着华服的贵人们骑着马带着仆从穿梭其中。这时有大队人马从街道中央走过,十几个大汉在前大声呼喝着开路,将闲杂人等驱赶开来。中间一顶凉轿被两个肌肉鼓起的壮汉抬着,四个俏丽的小丫头身穿桃红色圆领绸缎小衫随侍在侧,白色的轻纱帷幔随风飘动,轿顶垂下的红色流苏上挂着风铃,铃声清脆,引得路人纷纷抬头去瞧。 路边一大婶看后撇撇嘴道:“这是谁家家眷出游,好大的阵仗!” “呦“有好事者凑上前来解惑”王大嫂子还不知道吧,这是天鹰教少主如夫人的轿子,说起这位夫人可是大大的有名,以前是燕春楼的清倌人,听说声音像树上的黄鹂鸟一般,还有诗人写诗赞她呢,说她唱起歌来就像仙人的曲子似得,人世间哪能听的到。”说话之人獐头鼠目,嘴上一颗黑痣,因长的丑嫁人时颇多磨难,平生最恨这些漂亮的小姑娘,遂啐了一口狠声道:“这等娼门里出来了的小浪货又知什么礼义廉耻了,出个门也如此嚣张,你看后面那顶小轿了没?” 王大娘循着望去,见压阵的壮汉后面还跟着顶不起眼的小轿,就只一个粗布的丫头在旁伺候。“怎么,这难道是一家子么?” “可不就是一家子么,我不道明你肯定猜不到,后面的那顶小轿才是天鹰教的少主夫人。” 王大娘诧异道:“世上竟有这样的事,堂堂当家夫人竟被个妾室欺辱至此,就这么灰溜溜的跟在队伍后面,岂不是面子里子都没了。” “男人么,还不都这样,爱那年轻貌美的。听说这夫人起先嫁过来时,二人也很是恩爱了一场,成双入对的上香,去西湖泛舟,打马游街,可惜好景不长,这位如夫人进了家门,狐狸精的手段岂是寻常女子能比的,你猜怎么着?三下五除二这正室便失了宠。我有个小侄女便是这府里伺候的,听她说呀,这大夫人本是江湖女子,身上是带功夫的,如何忍得,便打到了狐狸精的屋子,那屋子里镶金嵌玉的都砸了个稀巴烂,那小骚蹄子也被打个半死,可惜这少主回来了,见自己心肝宝贝被打,当时就急了,两口子就在屋里你来我往的撕吧起来。嗨!这男人呀就是心狠,有了新人旧人就一文不值了。正式夫人被打个吐血却无人问津,到把那临安城的大夫都请去家里为个小妾诊治,那场景好生热闹呢,依我看这正式夫人也是命大,自己愣是挺了过来,哼,若非如此,怕是就没有如夫人而是要叫少主夫人了。” “岂有此理!‘’都是做正经妻子的,王大娘感同身受,气愤道:”做妾室的不好好侍奉主母,反而处处要主母的强,被打死了也是活该,这位夫人也是傻的,为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竟和自己爷们离了心,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可不没法过了呗,打那之后这少主连初一十五都不去正式夫人那点卯了,这小妾稍有不适就是大妇的错,动辄打骂,高门大妇做的连个仆从都不如,后来不知是不是这如夫人搞的鬼,正式夫人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个黑斑,奇丑无比,哪还有机会挽回男人的心,真是令人唏嘘。”两人摇头晃脑的感叹了一阵,只觉造化弄人。 王大娘手上挎着个篮子,篮子里摆了些香烛“她大婶子,今天不是有庙会么,我这会子要去灵隐寺上香,咱回头再聊。” 晓芙站在一边听了满耳朵的八卦,摇头晃脑感叹着还是社会主义好呀,一夫一妻跑不了。不像万恶的旧社会三妻四妾是平常,以后自己可不能找个花心大萝卜,以自己的个性真碰见这么个冤家,只能算他倒霉,嘿嘿,一刀子下去,管叫他看得见吃不着,多少红粉佳人也视作枯骨。正严肃的思考人生哲学,忽听两人谈起庙会,顿时眼睛就亮了,狗腿的上前给灭绝师太捶肩“师傅,坐了这么久还累么,要是不累咱也去庙会逛逛,顺便给师伯她老人家求个平安符,放到寿礼中一起送去。” 灭绝师太抬眼看看这个最小的弟子,假意咳嗽一声,果见晓芙麻溜的倒上茶双手捧到灭绝面前,恭敬道:“师傅请用茶。” 做师父的接过茶却不作答,掀盖撇了撇茶沫,慢条斯理地小口啜饮。晓芙见大boss没当场驳回去就知有戏,越发伏低做小,前后左右的殷勤伺候。 灭绝看着小徒弟忙前忙后的狗腿模样,不觉好笑,却万万不可表现出来,仍肃穆而坐,端得是一 派严师风范,这次来江南本是存着让她见见纪英的念头,可是如今纪英在江湖中名声是越来越差,见了又能如何,徒增挂念,想到此沉声道:“你若想去逛庙会玩为师也不拦你,申时必须回来,另有一事你要答应为师…” “不准去找我爹。”晓芙笑着接道。 灭绝拍桌怒道:“别给我嬉皮笑脸的没个正行,我不让你去见他也是为了你好,这次带你来本有意让你们父女见上一面,到了江南才知道你那个爹脑子着实领不清,他帮这元廷办了些大事,如今在朝廷做官太久,江湖上名声是越来越差,你要跟他划清界限。” 晓芙忙敛了欢喜,垂头搭脑的应了。这些年她跟在师傅身边可没少帮她爹说好话,刷声望,可惜收效甚微呀,偏见这种东西一旦产生真的很难消除,本就是局中人,如何能跳出这个时代来看问题。 跟师父再三保证过后终于被放行,顺着人群来到惠因寺,这寺便建在杭州西湖南山过去一点,始建于吴越国,后几经战乱,到了元朝,高丽有个王子名王煦,他出家后法号义天曾为惠因寺捐资重建,施舍经典,故而民间又叫高丽寺。 因着是庙会时节,寺外街道上车水马龙,许多信徒前来听经拜佛。商贩们也把摊子摆在外面,卖些香烛经书,糖人木马,好不热闹。 晓芙一路走来,瞧瞧这个看看那个,对这古代的庙会很是好奇,被关了十几年,一朝解放,可得多逛逛开开眼界。 “桂花鲜栗羹,桂花鲜栗羹,新鲜的桂花鲜栗羹。姑娘要不要来一碗,不好吃不要钱。”小贩热情的上前兜售。 晓芙好奇的往锅里瞧,做生意的人最会察言观色,见有戏便劝道:“姑娘,这可是用上好的西湖藕粉、糖烧鲜栗片和桂花调制而成,您看看这颜色这香味,保证让您吃的拔不动腿。” “当真如此好吃么?“深吸口气道:”闻着倒是香,给我来上一碗。” “好来,您拿好。” 嗯,羹稠,花香,栗子脆,果然好物,一路边吃边走,溜达进寺中。秋日山高气爽,桂花已然盛开,丛桂怒放,清香扑鼻。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流。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落花漂落在地,铺就一条鲜花小径,到让人不忍落脚。除了进香的香客,四角凉亭边围坐了些长衫书生,聚在一起赏景题词,好不热闹。 拾阶而上来到大殿,入目是一座高大的石碑,刚在文人骚客中受了些文化薰陶,如今见这碑石到来了些许兴致,驻足立于一旁仔细研读起来,原来刻印的是皇家的圣旨。 这石碑里的遣词造句也很是有趣,上书“长生天气力里,大福阴护助理,皇帝圣旨” 往常她在电视里倒是常听太监们宣读圣旨,开头就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还以为历朝历代的圣职都是一个样,没想到元朝的圣旨如此与众不同,简直是接地气的很,通篇大白话,落款写着“圣旨俺的。”好生有趣。 正津津有味逐句品读,远处隐隐传来女子的哭泣之声,呜呜咽咽很是凄凉。 晓芙打了个冷战,青天白日的又是在庙里总不能见鬼了吧,若不是又哪里来的小娘子在庙里嘤嘤哭泣。晓芙好奇心起,寻声而去,踏着铺满落花的小径向前,入眼的是位身着蓝色粗布衣裳的丫头跪在那里哭泣,晓芙闪身树后,见一妇人白纱附面正蹲在地上捡一张叠成心字型的平安符,即使是蹲着的姿势,背脊也挺得笔直,招示着女人的倔强。平安符可怜巴巴地被一双精致的绣花鞋踩在脚下,绣花鞋的主人是位妆容精致的小娘子,柳叶眉,杏眼,朱唇,这样的五官本应是个美人,可惜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破坏了这份美感。 “要我说这平安符脏了便脏了,姐姐何必再捡起来,要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便是一辈子被踩到尘土里的命,不如认命,毕竟没人会把垃圾再捡回来不是?“蹲着的妇人并不出言反驳,只手上略微用力想把平安符拽回来。没成想另一只绣花鞋狠狠踩在她的手腕上,妇人痛的缩回手,紧攥着拳头却没有吭声。 周边护卫悄悄上前,护住那飞扬跋扈的女子,以防蹲在地上的妇人暴起伤人。 年轻女子扫视了一眼周边的护卫,更是有恃无恐,翘起唇角道:“姐姐听不懂人话吗?“她看着这人不为所动的样子,想到刚进殷家门时,她也是这样冷眼瞧着自己,背脊挺的笔直,一言不发,可那神情却在说你这样的下贱人也配与我共侍一夫,哼,配不配的现在不就看出来了么,是你不配与我斗,活了半辈子居然还想不明白男人的山盟海誓怎么可能一辈子作数,想到这里便觉快意,接着又道:”呦,这天还真热呢。”她一边说一边扯了扯领口,扇扇风,晓芙眼尖,一眼瞥见雪白的脖颈上有几颗红痕,昨晚看来激烈的很么。蹲着的妇人眼中快速的闪过一抹痛色,却不想在这人面前示弱,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昨晚我侍奉夫君,夫君曾与我耳语,说见到你就觉得恶心,这平安符我看不送也罢,姐姐莫要觉得我是为了阻你见夫君,你可不配我花心思,我好心劝你,也是为了你好,省得你这幅尊容吓到相公,岂非讨打,你说是不是呀,哈哈 !” 说罢女人志得意满,大笑而去,一堆打手也浩浩荡荡跟在她身后,只余下主仆二人,一个蹲在地上半晌没有起来,一个跪在旁边嘤嘤哭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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