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芙一剑斩出,贝锦仪吓地闭上眼睛。  “咔嚓!”  咦?没有鲜血溅于脸上的温热,锦仪猛然睁开眼,师父仍好生生的站在那里,只是她老人家倚靠着的一颗碗口粗的大树被生生劈成两段。  纪晓芙垂着头看不到她此刻脸上的表情,只听她声音颤抖哽咽:“也许在你看来我和我爹不过相处了四五年,小孩子能记住些什么呢?可是你有所不知,我与旁人不同,自睁开眼起便有了记忆。我记得娘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死的时候眼睛睁的大大的,爹抱着我跪在她身旁痛哭流涕。我当时便发誓我占用了娘的生命,便合该为她好好照顾我爹。我还在襁褓中的时候,人人都劝我爹再娶一房,可他怕后娘进门对我不好,愣是顶住族中的压力一直亲自抚养我长大,我和我爹的感情不只是简单的生育之恩!我去峨嵋,每日勤奋习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让我爹堂堂正正昂首挺胸,出现在昔日同道好友面前。可如今呢?我做再多都没有什么用了,他老人家再也看不见了。你知不知道我多想刚才能真的劈的下去,我要为我爹报仇,可是我居然下不了手。十几年的师徒情分,你可以不放在眼里我却不能真的置之不理。”  她将倚天剑倒转过来,将剑柄塞进灭绝师太手里决绝道:“此剑是峨嵋至宝,我还给你,从此你我恩断义绝!”  纪晓芙不再多说,只深深看了灭绝一眼,转过身去拉起杨逍的手扬长而去。  灭绝师太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身影突然道:“纪晓芙,我会发江湖贴通知各派你自请出峨嵋,并非峨嵋弃徒。”  纪晓芙没有回身只淡淡道:“随你吧,你永远不会明白,这些虚名不过是一个人生活中的点缀,浮云而已有何要紧?”  看着这个小弟子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黑夜之中,灭绝皱眉一手捂住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纪晓芙的离去而慢慢消失,一去不返。  “晓芙。”杨逍看着始终低头不语的人。  纪晓芙抬起头,她的眼眶红红的,由于紧攥双拳手心中已被划出了血丝,她一把抱住杨逍伏在他怀里放生大哭:“我是不是很挫?对着杀父仇人居然也下不了手!”  杨逍摸着她的狗头默默安慰,宁静的夜晚,星星一眨一眨看着荒坡上两个渐渐融合在一起的影子。  待纪晓芙哭够了,杨逍才缓缓道:“你也不是很挫!”  晓芙眨了眨烂桃子眼看着他,听他噗嗤笑道:“是不一般的挫!”  “我都伤心成这样了你还取笑我!”纪晓芙狠狠给了他一记粉拳。  杨逍笑了笑,受的甘之如饴。他道:“人生聚散离合本是常事,缘起缘灭自有定数。伯父活着的时候你能哄他开心便已足够,如今不过是你俩亲缘已了,他先一步去了另一个世界而已。江湖上今日把酒言欢,明日身首异处的比比皆是,即使有一日我有个三长两短你也不要去报仇,我更希望你快乐的活着,权当是在替我过接下来的日子,想必伯父也会这样想的。”  纪晓芙赶紧捂住他的嘴:“呸呸,诸位神佛刚才说的不算哈,重新来,杨逍会长命百岁,万事如意。”  “那可不好说,常在江湖飘,哪儿有不挨刀,除非你在我身边一直盯着我。”他冲晓芙眨眨眼。  纪晓芙闭紧嘴巴不说话了,杨逍也不想逼她现在就表态,转了个话题问道:“接下来你想去哪里?”  晓芙摇摇头:“爹走了,峨嵋派也回不去了,天大地大竟无我容身之处,我能去哪儿呢?”  “怎么没有,你可以跟我回昆仑山,夏来赏花冬赏雪,惬不惬意?再说我坐忘峰上青竹翠绿,曲径通幽,雅致的很,想必你会很喜欢的。”  他等了一会儿,见晓芙没有理他这茬儿便又道:“若实在不喜欢素色也可随我去昆仑派赏景。”他说起昆仑派仿佛在谈自家的后花园,可见平日没少光顾。  “昆仑派中的三圣坳可是个好地方,别看何足道这老小子平日里庸俗愚蠢之极,但俗话说好,傻子还有三分急智呢。依我看他平生只办对一件事,便是花重金在外面移来些奇花异草种植在三圣坳,此地本就四面环山,群山高耸挡住了外面的严寒,因此气候宜人,四季如春,最适合种花养草。终日青山绿水姹紫嫣红,你看了一定欢喜。若是累了乏了便去泡泡温泉,我知道昆仑一处山脉中有个天然温泉,泉水清澈见底,热气蒸腾,躺在池中烫上壶酒,温泉水滑洗涤着肌肤与清风明月共饮也别有一番风味,还有…”二人靠在一起低声细语慢慢向西而去。  ……….  话说殷梨亭自那日客栈一别后,知道晓芙无事便也安下心来,回去向师傅禀告自己定亲的事,武当迎来自张翠山失踪后的第一件喜事。可惜没过多长时间便收到峨眉派的帖子,言道纪晓芙自请出了峨嵋,原因却遮遮掩掩未曾表明。  张三丰坐在黄杨木的太师椅上,看着自己走来走去的爱徒:“梨亭,你转的我头晕。”  殷梨亭停下步子歉意地道:“师父,抱歉,我只是有些担心。好好的晓芙为何要自请出峨嵋呢?难道是?”  他看师傅不解的看向他忙道:“奥,是这样的,晓芙她心善,回家探亲的路上救了个招惹了魔教的人,您说会不会是被那人连累,怕给师门招祸才如此行事。”  张三丰摇头道:“魔教自阳顶天教主失踪之后就大不如前,灭绝师太武艺高强,刚正不阿,这护犊子的脾气也是江湖闻名的,哪里会怕什么魔教。依为师看来不至于此,就算魔教猖獗,真有什么麻烦也可邀请武林同道一起除魔卫道,不至于为难到牺牲弟子的地步。”  宋远桥也劝道:“六弟勿要担心,不如由我修书一封,问问其中缘由不就知道了。”  “可是…”  张三丰摆摆手道:“哎,男子汉大丈夫有何吞吞吐吐的,你若实在不放心,亲去峨嵋问问便是。”  殷梨亭忙躬身施礼道:“弟子怎可如此!几位师兄弟都下山办事去了,大师兄派中诸事繁忙,师父这里还需人侍奉。”  张三丰打断道:“我一老道有手有脚何须他人伺候左右,再说还有清风明月两个小童,我见你这两日练武也颇不上心,血气方刚的年纪守着我一老头儿有啥趣味,下山去寻你那未婚妻去吧。”  说罢背着手转身出去了,边走边道:“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老道我也该去山里溜达溜达了。”  宋远桥拍拍殷梨亭的肩膀道:“我让你嫂子给你收拾下行装,明日一早你便动身去峨嵋吧。”  第二日清晨,殷梨亭吃了早饭背上包袱赶去峨嵋。  九月份的峨眉山是宁静而神秘的,清早登山空气清晰,青草芬芳,鸟啭莺啼。树冠上还不时冒出几个毛茸茸的猴头好奇的打量着腰别长剑,拾阶而上的俊秀青年,绿树掩映间几棵枫树上早早挂满火红色的枫叶,为树林更添几分别致雅韵。  殷梨亭通报上姓名,几位守门的师姐弟神色怪异的看了他几眼。  看得殷梨亭好生疑惑,未待开口打听一二,一位身着黄色衣衫的姑娘匆匆走来,客气的将他引进山门,于大厅中等候。  大厅空无一人,连个侍奉的弟子也没有。殷梨亭便觉气氛不对,他皱着眉在大厅里走了五十多圈,灭绝师太也未出现。  殷梨亭再也耐不下性子,我倒要问问清楚,这样晾着我武当派弟子所为何意?还未待出去,迎面便与一姑娘相撞。  那姑娘豪不客气张口便骂:“哪个小兔崽子,不长眼的往人身上走。”  二人抬头四目相对齐声道:“是你!”  殷梨亭抱拳拱手客气道:“丁…”本想跟着晓芙一起叫师姐又想到丁敏君上回的不悦忙改口道:“丁姑娘,临安一别有段时间未见,我想来探望下灭绝师太,跟师太请个安。”  丁敏君斜着眼撇着个大嘴,一副万分不屑的样子阴阳怪气道:“哼,还是免了罢,我师父让你那个好未婚妻气到吐血,如今正闭关养伤呢,怕是无法来见你这个武当殷六侠了。”  “这不可能,晓芙一向尊师重道,绝不会做出有违师命的事情,如何会气到灭绝师太?”殷梨亭心道:灭绝师太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别说晓芙没那个本事气到她师父吐血,就是有,也早被灭绝师太一掌拍死了,哪儿还能有机会自请出峨眉派呢?此话绝不可信!怕是丁敏君嫉妒晓芙故意在我面前诋毁她。  “如何气到?嘁,就你这傻袍子头上都长满绿草了还一片懵懂不知,那贱人啊,跟着魔教妖人杨逍跑了。我早跟你说过她水性杨花,你还不信,还骂我无同门之情,如今怎样,傻眼了吧?”  殷梨亭心里咯噔一下,有名有姓不像胡诌,可晓芙不是这样的人啊!  他看着丁敏君幸灾乐祸的脸急忙道:“丁姑娘,我敬你是晓芙的师姐,对你再三礼让,但你不可以空口白牙污人名节,若晓芙真是这样的人灭绝师太岂能容她,为何不清理门户?”  “这…”丁敏君当然不想把事情和盘托出,若是都说了连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纪晓芙是此次夺剑事件的最大受害者。好好的亲爹被自己亲师父一剑刺死了,从官家小姐身份立刻便成朝廷通缉犯,好好的峨嵋未来掌门候选人一下子成了峨嵋弃徒,日后行走江湖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就这人生经历都可以写一部悲惨世界了。  殷梨亭一见她张口讷讷不能言便放下心来,果然事有蹊跷。他本想逼问一凡,但转念一想,丁敏君这人对她师妹成见极深,开口必无好话,就算知道什么也肯定不会告诉自己,便道:“既然师太她老人家不方便相见,那我改日再来看望,先告辞了。”话毕殷梨亭一甩衣袖大步向门口走去。  丁敏君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中酸意上涌,这么优秀的男人怎么就是个眼瞎的,还有这江湖上的男人都怎么了?一个两个老的少的正的邪的都这么的不开眼,放着我这样如花似玉人品端方的女子不理会,偏偏喜欢装腔作势水性杨花的纪晓芙,她有什么好,我呸!  她越想越气,调拨之火熊熊燃烧,她突然喊到:“喂,殷梨亭,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早晚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殷梨亭只做未闻,脚上毫无停顿。  “你可想知道纪晓芙去了哪里?”  殷梨亭停下脚步长吸口气,忍耐忍耐,同一颗树上结出来的果子你得允许人家有酸有甜,有晓芙这样温柔贤淑的就有丁敏君这样嫉贤妒能的。  殷梨亭转身硬挤出个笑容,努力维持着名门弟子的风度,问道:“莫非丁姑娘知道晓芙的去向,还望告知在下。”  “哼,她正跟着她那个魔教姘头回老巢昆仑山呢,你不如往西去寻。”  不是水性杨花就是魔教姘头,如此说自己的未婚妻和当着面骂自己乌龟王八有何区别。  殷梨亭火气上涌也顾不得这是峨嵋了,他拔出剑来,一抖手腕刺出一招,这招快若闪电,丁敏君反应不及几缕青丝飘然落地。  “丁敏君,你一再辱及我未婚妻,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次看在我武当和峨嵋世代交好的份上只是小惩大诫,若有下次休怪我不客气!”说罢不待丁敏君有所反应运起轻功,身姿潇洒嗖嗖嗖奔下山去。  丁敏君:“……..”  丁敏君:“啊啊啊啊啊!”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