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屋外漫天飞雪，顾梵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了一眼，林岳已经坐回了座位，他背对着玻璃，顾梵看到酒保端了十来杯鸡尾酒放到他的桌前，颇有种要一醉解千愁的意味。　　　　今晚的求婚失败，明天对于林家而言，追债的人便会蜂拥而至。这也许还是他能最后一醉的一晚了。从神坛跌落的林家公子，早已没有了王子的光环，落魄与惶然写在他的背影之上。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顾梵微微蹙了蹙眉，虽然心下多少还是有些不是滋味，若他真的聪明，现在就该安排申请破产保护，不过看眼下的林岳这个样子，似乎并没有那个打算。她叹了口气，便掏出车钥匙向对街的停车场走去。　　　　冰雪的夜晚，呼吸都带着寒气，这条山顶的路夜晚本不该有太多人，顾梵却在走了几步后意外的在一个转角处看到了一大群人。　　　　一堆男人和女人，穿着奇诡的黑色长袍，一个个面无表情在一处拐角围城一个圈，在他们中间，一个穿着深色棉袄的男人静静坐在落满梧桐叶的雪堆之上，他闭着眼，借着朦胧的月光，隐约给顾梵一种眉目很深的印象，却又因为隔得老远而看不分明。　　　　莫名的就被那种诡异的气氛所吸引，顾梵骨子里就天生有一种冒险的气质，这场面非但没有让她害怕，反而激发了她强烈的好奇心。高跟鞋踩在雪地里，小心翼翼的靠近，很快便离那群男女不过一两米的距离，不过就算有人看到她，却没有一个人多看她一眼。　　　　再走近两步，空气中一种浓烈的汽油味便直冲鼻尖。　　　　“请问，你们这是在......”她实在憋不住了，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开腔问道，不过话音还没有落，一簇火苗便砰的一下在眼前不足数米处一划而过，竟是一个人点燃了打火机甩在了那个男人身上。　　　　“啊——！”一声尖叫划破夜空，顾梵下意识转身就想逃。　　　　奇怪的人群，泛着汽油味的空气，她真是好奇心害死猫，这一定是某个邪教组织才对，竟然当街搞自焚，还一拨人围观？这个世界太疯狂了，她得赶紧离开，天，她会不会被灭口.......　　　　这是顾梵在昏迷前闪过脑海的无数想法。　　　　因为绊倒在雪地里额头撞在石头上昏了过去，因此她并没有听到有人在身后大叫着“cut！”　　　　“哪里来的女人？场务，之前没有清场吗？”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　　　　“导演，这，这，桦林道晚上一般人都很少的，我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打哪里冒出来的！”原来是一个剧组半夜在桦林道拍戏。　　　　一堆人围上来，有人扶起了顾梵，紧接着她便晕晕乎乎的趴在了一个男人的背上。　　　　“小姐，你没事吧！”　　　　“好像是晕了，撞在石头上了！”　　　　“真是倒霉！”　　　　“现在怎么办，好像头上肿了一大块！”　　　　“送医院吧！”　　　　......　　　　剧组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顾梵迷迷糊糊间，只闻到一股及其浓烈的汽油，是背着她的男人身上传来的。　　　　不，不要烧死我，不要烧死我，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顾梵内心害怕极了，却连眼睛都睁不开，浓烈的汽油味铺天盖地将她包围，仿佛一下回到了小时候，那场让人绝望的火灾。　　　　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在火里翻滚，融化，嘶吼，最后烧成一团火球......　　　　她捂住了眼睛，将自己缩成很小的一团，可那一声声惨叫，就像捅入耳中的刀子，那个人每叫一声，她就忍不住浑身抖一下，连骨头缝都在颤抖。　　　　无边无尽的火烫着了她，而火里那个人已经叫不出来了，那个女人被活活烧死，趴在地上被烧的越来越小，最后成了一个人形的黑色的焦炭。有种奇怪的臭味传来，是自己吓得尿失禁了。　　　　豆大的汗水顺着顾梵的额角留下，不论多么努力，她似乎竟无法从这场噩梦中挣脱，她并不知道自己昏迷之际，已经被背着她的男人转移进了一辆黑色的无牌宝马。　　　　发动机的声音响起，留下的剧组人员依旧继续拍摄，而那辆黑色的宝马，则很快消失在桦林道的尽头。　　　　........　　顾梵灵魂出窍了。　　　　医院的vip病房内，她看到医生就站在她的床边，而床上躺着的顾梵面色苍白，眉头紧锁，医生的诊断她是脑震荡，应该很快能醒，不过顾梵试了几次想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都没有成功。　　　　她再也没能醒过来。　　　　没过几天，父亲从国外飞回来了，公司的同事们排队来了，好像她的情况很严重，竟然连林岳也赶来了医院，跪在她的床边握着她的手，哭的惺惺作态。　　　　父亲请了国内外最著名的脑科专家来她的病房会诊，所有人得出的结论都是一样的，目前她的状况属于---“植物人”，至于什么时候会醒，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因此顾梵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看着林岳的苦肉计得逞，在父亲面前许下照顾她一辈子的誓言从而取得了父亲的信任。　　　　林岳甚至利用他们之间那层有名无实的关系，利用父亲的悲痛趁势而上，成为了华辰的代理总经理，还利用华辰重金收购了鼎新国际几笔摆明烂尾的项目。　　　　顾梵每天在病房里，听到助理小陈愁眉苦脸的絮叨，华辰今天又飞了哪笔大单子，又被裕泰挖去了哪几个核心骨干，林总又有什么突发奇想的投资新计划.......　　　　她心里就很恼怒，却无能为力。　　　　顾梵的灵魂在医院里，整日游荡，无所归处。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　　　　这天，裕泰的老板，季云亭竟然也备了一束鲜花，来她的病房看望。　　　　在季云亭的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一身黑色的皮衣，带着一顶压的很低的鸭舌帽和黑色口罩，整个人高挑挺拔如松，却有一副宽大的肩膀，天生的衣架子。　　　　他们走近，那个男人取下口罩和帽子，看清他的脸时，顾梵心里一震--是他。　　　　那个她摔伤头的当夜，将她背到医院的男人。　　　　在那个灵魂出窍的夜晚，她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沉默又夺目的容颜，一双璀璨如星的凤眸让他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光芒万丈的感觉。　　　　那张脸，这几个月在病房里，通过小护士每天追的最火的一部网络剧，她已经不止一次看到了。　　　　“顾小姐还没醒么？”季云亭开口问道。　　　　她的专属护士小姐摇摇头，眼光落在跟在他身后的叶祖尧的脸上：“你是不是那个.......”　　　　叶祖尧微微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我是。”　　　　护士小姐的脸顿时红了，只是职业操守让她没有像普通粉丝那样大惊小怪：“没想到，祖尧你竟是顾小姐的朋友。”　　　　“算是吧。”叶祖尧走近病床，静静的凝视了她的片刻：“顾小姐当时摔伤，我们剧组就在旁边拍戏，是我送她来的医院。”　　　　祖尧真帅呀，没想到人也这么好，护士小姐在一旁默默做捧心花痴状：“祖尧你在本地会待多久？最近有拍什么新片吗？听说你要进林导的剧组，下一部片子是军事片？”　　　　.......　　　　虽然只有一个护士，但也将病房弄成了粉丝见面会一般，应接不暇的关心与问题，叶祖尧随口敷衍了几句，就将求助的眼神转向季云亭。　　　　一旁的季云亭闷笑，将鲜花放下，看了下手表，又转头对叶祖尧道：“好了，看也看过了，今天你不是还有镜头要在这里补拍吗？那我们就先走了。”向小护士礼貌的点点头，叶祖尧戴上口罩，转身跟着季云亭离开。　　　　护士小姐一直恋恋不舍将他们送到病房门口。　　　　一直飘在病房的顾梵听他这样一说，才知道他们也只是顺路来看她而已，也对，想她顾梵和季云亭平常也没有多少交情，也就是裕泰开业的时候她上门送过花篮，某次拍卖会上见过一面的点头之交罢了。　　　　只是这季云亭怎么会跟叶祖尧认识？再说医院里能拍什么镜头，他是有什么新戏要拍？顾梵还是有些好奇的，看到季云亭他们出门，一抹游魂不自禁的也飘飘然跟了上去。　　　　顾梵的病房是在医院顶层，季云亭和叶祖尧坐电梯下楼。　　　　“她也就是摔了一跤，怎么就成植物人了，真是让人想不通。”叶祖尧在电梯里还在叹息，为顾梵惋惜。　　　　“人各有命。有人喝水还能噎着呢。”季云亭拍了拍叶祖尧的肩头：“你小子这几年混得不错呀，现在我们公司的广告部，有提案找明星当代言人，你是呼声最高的，怎样，考虑考虑？”　　　　叶祖尧摇摇头：“工作的事情，直接联系我经纪公司。”　　　　“哈哈，谱还挺大呀。”季云亭虽然口里这样说，但面上却是一片笑意，显然跟叶祖尧挺熟的。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朋友，亲戚？　　　　若说是朋友，这叶祖尧演艺圈的小鲜肉一枚，和老谋深算的季云亭看起来完全不搭嘎，而且两人年纪也差的有点远，叶祖尧才二十出头，而季云亭已经三十多了，明显不是一代人。　　　　可若说是亲戚，他们模样又相差甚远。　　　　叶祖尧眉目如画一双凤眼清矍高挑，身形挺拔如松，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鲜嫩的青春年少。　　　　而季云亭常年一副金丝眼镜，虽然同样眉目深邃，却是欧式大双眼皮，一副斯文败类很不好惹的模样。　　　　想起小陈在病床前念叨的近期被抢的几个合同大单，顾梵心都在滴血，看季云亭的眼光也十分不善。　　　　算了，管他们什么关系，都跟她顾梵没什么相干！　　　　“你爸托付我好几次，想要见见你。我话可是带到了。”季云亭又道。　　　　叶祖尧沉默不语。　　　　“父子哪有隔夜仇，这么多年了，你们爷俩，到底要闹别扭到什么时候。”季云亭叹息一声。　　　　“你别管。”叮的一声，二层到了，看到不远处助理许宁的身影，叶祖尧对季云亭挥挥手：“哥，你先回吧，有空了再找你喝酒。”　　　　季云亭点点头，也不多说，直接又按了地下停车场的楼层。　　　　就在这停顿的片刻，顾梵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跟上叶祖尧的背影。　　　　“祖尧，刚去哪儿了？”许宁大步走过来，朝他招手：“他们都准备好了，这边走。”　　　　许宁边走边叹：“谁知道百事通栏目组还要补拍镜头，好在是在本地这家医院他们安排了当地的摄制组过来，不然咱们刚落地，又得飞回去。这几天真是辛苦你啦！”　　　　百事通是叶祖尧参演的一个网络节目，目前在各大网播平台点击量很高，主要模式就是几个新上位的小鲜肉组团帮网友们完成各种心愿。　　　　“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既然选择了做这个职业，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倒是许哥你，一直陪着我东奔西跑，本来说好给你放假的又没戏了。”　　　　“自己人，说那些做什么！”　　　　接过许宁递过来的牛奶和饼干，叶祖尧边走边匆匆吃了一些垫肚子，两人快步向一间病房走去。　　　　顾梵一路飘呀飘跟着叶祖尧进了病房，导演和摄影，灯光师都已就位，看到叶祖尧准时到了，那个年轻的寸头小导演十分高兴走过来跟他握手，一番介绍后又道：“没想到哥们你这么准时。”　　　　“守时是一种美德！”叶祖尧朝导演一笑，充满活力的在原地蹦了蹦：“开始吧，今天要补拍些什么？”他注意到这个病房内的小床上并排躺着两个小婴孩，还有一个美女护士站在一旁，不禁又问道：“是要拍抱孩子的镜头吗？”　　　　“NONONONONO!”寸头小导演连连摇手：“知道节目组收到你粉丝最想看你完成的项目是什么吗？”　　　　叶祖尧与助理对视一眼，看到许宁也是一脸茫然：“到底是什么？”　　　　“给宝宝换尿布！”摄像师在一旁补道。　　　　What？What？　　　　换尿布？　　　　一旁围观的顾梵看到叶祖尧那一副微窘的模样嗤一声就笑出来，好在她是灵魂状态，反正也没人看得见。　　　　最近这两个月受小护士的荼毒，天天病房里的电视上全是偶像剧，男主们各个光鲜亮丽，不是高富帅就是霸道总裁，顾梵已经看的生理性厌恶了，这世界哪有这么多梦幻的童话爱情，又哪有那么多虐心的车祸，绝症，治不好，还不是编剧们写出来骗骗小女孩眼泪的么。　　　　所以内心里，三分隐隐幸灾乐祸，喜欢看各种小鲜肉出糗的好戏！　　　　但叶祖尧好歹帮过她，在她摔倒时背她进了医院，人不错，且善良，就像一个可爱的邻家小弟弟，气质干净，顾梵觉得呆在他身边很舒服，因此顾梵倒是对他抱有一种不一样的好感，此刻是带着一种欣赏的心态，在一旁做围观吃瓜群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