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会头疼?”项凌云刚将人放在床榻上,手还没收回来,就听到这句话,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也没忍住嘴角抽搐了下。  他能回答说,这是因为被你扯了头发吗?  看到小姑娘一脸苍白之色,还担忧的看着他的模样,项凌云想说的话,最终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女医枳正等候在屋外,看到项凌云走出来,她跟了上去。  “这次你可是看着她犯病,能看出来点儿什么吗?”项凌云停在院子一个角落,看着院中种着的树木,正是新春,叶是淡淡的绿,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生机勃勃,唯有支撑着这一切的躯干,还是披着那层干枯的树皮。  “左徒姑娘大抵幼年遭遇了大变,故而执着于心,变成如今模样。若是打开心结,或许就好了。”枳思及从前见过的病患症状,缓缓道。  “我知道了,你走吧。”项凌云开口,他需要理清一些事情,这个少女,从出现那一刻开始,就在不断破坏他的计划,每次遇到她,总有种被牵着鼻子走的错觉。  “将军,左徒府来人了。”他还没来得及沉思,门口的守卫就进来通传。  “你去告诉建安,让他去接客。”项凌云抬手按着头,他的头发刚刚才重新梳好,头皮还未散去的痛苦提醒着他所受的无妄之灾。  女医枳才走出门便被等候在门口的莘氏拦了下来。  “左徒夫人安,您家的姑娘今日发病,婢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只要醒过来便无事了。”见莘氏面色有些焦急,枳声音温和的向其透露出虞小云发病的消息,行了个端庄的礼,转身离开。  女医枳医术之名,在学宫是出了名的好,而学宫里闻名的,便是楚国上层达官贵人们所信赖的。所以听了她的话,莘氏很快便安下心来了。  学宫虽大,却并非每个人都可以在此地占据一处住宅,莘氏上次来时匆匆,有人领路,并没有看仔细,如今自己找来,被拒之门外,她只能看看左右的环境来打发时间。  这座宅院位于学宫偏僻之地,故而所囊括的范围极大,放眼望去,茂林修竹,一眼竟然看不到尽头。  “夫人,请随在下进去。”建安领着侍卫从宅院之中走出,在莘氏面前弯腰道。  “劳烦了。”来人穿着不同一般的侍卫,向来应当是身有职位之人,莘氏不敢轻易得罪,楚国之中,最最吃罪不起的,便是军营里头有职位之人,战事一来,他们的职位就有可能一飞冲天。  莘氏并没有见到项凌云,她是直接被待到虞小云躺着的房间。  她进去的时候,虞小云正看着自己的手臂,上衣的袖口被高高挽起,裸露出那截藕白色的手臂,她的目光睁的大大的,长发披散跌落在她脸庞,远远望去,显得可怜而无助。  “阿云想吃点儿什么吗?”莘氏目光扫过虞小云的手臂,并未发现不妥之处,开口询问道。  “左徒府从此刻开始,只能支持公子云了。”虞小云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脆悦耳,莘氏愣在了原地。  虞小云动了动手指,感受着十指渐渐恢复原来的感觉,才将高高挽起的袖子放下去,遮掩住自己的手臂,虽然针孔很小,可是瞒不过她,若不是楚霸霸的声音唤醒了她,她自己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毕竟如今的她,最大的禁忌除却了一个楚霸霸,便只剩下这具鲜活的躯体了。  项凌云站立在校场之上,正在和自己的侍卫练习自己的剑术,学宫里喜欢角斗之术的学子并不多,此地向来是人最少的地方。  “听闻你早年流落西楚,是为了寻回你妹妹。”项凌云侧身抬手荡开迎面而来的剑,突然开口。  虎口微震,佳宁的动作有一刻的滞懈,常年与项凌云比试的他迅速反应过来,立刻错开了身,但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尖锐的剑刃已经从另一旁刺了过来,划破了他颈下肩胛处的衣裳,刺痛之感来的突然,他手中握紧的剑还没来得及挥出去,就因为横在他颈间的剑而停下了动作。  “主子的剑法愈加精益了。”佳宁低下头,声音尊敬有加。  项凌云抬起剑,剑尖有刚刚他刺破佳宁肩上的衣而留下的血迹,因为是比试,他并没有下死手,此时血迹已经干涸,暗沉的色泽遮住了剑的锋芒。  佳宁见他没有说话,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你那个妹妹,如今还未找到吗?”项凌云提着剑走到放在安置在一旁的水缸旁,浇了些水将剑上的血迹洗干净。  “没有。”佳宁跟在他身后,听到这句,面色有些恍惚。  他原本出身于楚国一户大姓之家,不幸的是他的父亲仅为旁支庶出,那时楚国连年战乱,不好武的父亲娶了奴籍出身的母亲,早早便被赶出了家族。后来,他妹妹出生那一年,父亲为了改善家境,瞒着他们一家去当了兵,一年之后,回来的,只有他用命换来的补贴。  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们一家的灾难降临了。  那补贴比起同村的,多了许多,他们一家成了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同样是战死沙场的自家儿郎,凭什么你们家得到的多那么多。  那一日,有人趁他母亲外出卖布,诱拐了他的妹妹。母亲找了三天三夜,最后在众人的嘲笑声中疯了,然后,父亲族中听说了这件事,觉得家族血脉不应流落于外,便派了人来接他,他们带走了所有的家产,本想将他的母亲丢下,但在他的坚持之下,他们带走了他们母子。  后来,他和族中其他子弟一起有了良好的教养,他知晓了人伦之礼,知晓了亲人之间密不可分的血脉亲情,也知晓了母亲即便疯了也絮絮叨叨的念着的妹妹所有的经历,在那个天光乍破的清晨,母亲悄然离世之后,他孤身一人去了西楚,踏上了寻找妹妹的道路。  他去的时候正逢西楚大战,有敌军涌入了城中,他也就是在那一场战争之中进了军营,最后被项凌云看中,有了今天的一切。  项凌云抬起剑,用帕子将上面的水渍擦干净,最后长剑入鞘,遮掩住了所有的一切,佳宁还在发呆,他的人生在他父亲死去的那一刻就变得面目全非,项凌云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这样的一个人,并没有理由背叛他。  他看着自己的宅院,重兵把守,鲜少有人能进入,而有一个人,却有能力让他心甘情愿的带她进去。  不亏是夏国的公主,不过三言两语,便转移了他对她隐瞒身份的怒意,让他怀疑上了自己的亲卫。项凌云按着自己的额头,觉得自己的思绪有些混乱,他看不出她的一举一动,只能凭感觉去分辨她的真伪,但偏偏,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伪装出来的,唯独她所说的心悦于他。  他原本都决定了,若是她真的只是一个心悦于他的小姑娘,单凭她敢于人前为他着想,他是不否定她成年之后嫁给他,所以他决定对这个自己内定了的未婚妻好一些。  但偏偏,她是夏国的公主。  夏国毗邻于楚,是一个历史悠久,国力强大的古国,这样的国家,在当今世上,是极其有分量的,若他与之联姻,楚王之位如囊中物。  “母亲是在害怕吗?”莘氏握着勺的手微颤,里头的热汤差点儿洒了出来,虞小云握住她的手,抬眸看着她。  汤洒在了盖在虞小云身上的被子上,留下了显眼的印记,莘氏唇角挪动了片刻,忽然想起自己与眼前的人尊卑有别,低下了头。  “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虞小云看着窗外院中的树,娇嫩的花,鲜绿的叶,这是个最美好的时节。  “所以啊,快刀斩乱麻,如今算是最好的时机了。”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她和他一起同生共死过,有些事,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这个世界上,他只会对两种人心软,一种是他手下为了他可以冲锋陷阵的兵,一种是敢冒天下大不为而护着他的人。  上一辈子,因为自恃清高,所以无意中变成了后一种人,然后她被他绑去了西楚,被逼着变成了前一种人。  这一辈子,她因为临死之前的那一战,因前世与他的所有的爱恨纠葛,同时变成了这两种人。  那么项凌云就必定会犹豫,会下不了手,谋略最佳者,向来是攻心。  王兄总是说她不擅算计,可是她在夏国那么多年,看到过算计人最成功的那一个,却是满朝文武脑海里,最温柔娴淑的那一个。她不知道,她的王兄会不会有一日能看清这一切,可是她知道,感情会蒙蔽人的眼睛,所以项凌云如今,大抵应该算是看不清真相吧。  除非,他不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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