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书中云，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业，永以为好也！　　　　殷善玉对此深以为然，在她看来，妻夫之间自然是要朝着永以为好的长远目标靠拢的，于是自收到萧凉欢所赠的香囊后，就一直心心念念地想着要回送点什么。　　　　不过，男儿家都喜欢些什么呢？　　　　这个问题书中自是没有答案的。　　　　目光忽而落到不远处正与她一道办公的陈学士身上。陈曦是与她同年举为探花的进士，那日下朝后还好心指点了她一下马车的方向，殷善玉为官不久，在朝中认识的人不多，但她看起来就很友善，也许可以试着交个朋友，这么想着便开口道。　　　　“陈大人。”　　　　陈曦眼皮跳了一下，一脸平静地抬起头朝她看过来。　　　　“看你夫郎每日特意差人到宫里来送饭，你们一定很恩爱吧。”　　　　“还成。”　　　　“那你平日可会给你夫郎送些礼物？”　　　　“不多。”　　　　殷善玉眼前一亮，目光热切了起来，“你可知道男儿家都喜欢些什么？”　　　　陈曦微蹙了眉道，“这个么，因人而异。”　　　　见善玉依旧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陈曦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我夫郎喜欢弹琴，我就给他亲手做了一张。”　　　　说起自家夫郎，陈大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就柔和了许多。　　　　殷善玉好似受到了些启发，当完差回府的路上，想着想着就出了神，没留意就撞到了人，忙不迭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定睛一看，这不是明岚书肆的莫老板么？　　　　皇城有七间书肆，明岚书肆在城西近郊处，藏书少离城中心也最为偏远，却是她平日最爱去逛的一间，是以善玉与书肆老板也算是熟识了，只是没想到今日竟在城南遇见了他。　　　　莫辛手里提着两包药材，刚从医馆出来，一眼就看见她神思恍惚地在街上走着，城南官道上常有快马来往，出于担心，他忙朝她快走几步过来，刚想提醒她小心些，别往道中央走，没想到她竟视若不见，直直地就撞了过来。　　　　善玉微微退后半步，看他拎着药材，出于礼貌地关心道，“莫老板生病了吗？”　　　　莫辛摇摇头，“是小砚生病了，我来替他取药。”　　　　小墨小砚是书肆的两位伙计，平日善玉去书肆也常常与她们一道玩闹，是以便微皱了眉开口道，“可是患了近日流行的伤风？要紧吗？”　　　　莫辛点点头，“是有些怏怏，不过不打紧的。”　　　　“那就好。”善玉想了想，自己好似也有许久没去过书肆了，便提议道，“正好我也想去书肆逛逛，不如咱们一道吧。”　　　　路上，莫辛想起什么开口道，“对了，还没恭喜你中举成婚呢，真是双喜临门。”　　　　善玉有些不好意思，“谢谢。”　　　　莫辛笑笑，“没想到长皇子殿下竟……看到皇城里贴的告示时，我还很是吓了一跳呢。”　　　　“是啊，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喜啊！”　　　　莫辛听她语气唏嘘，不由得转头看了她一眼，“方才就见你好似心事重重，可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善玉叹了口气，一脸惆怅道，“年少不识相思苦，书到用时方恨少。”　　　　这是遇上感情问题了？　　　　莫辛挑了挑眉调侃道，“你还觉得看书少？咱们书肆大半的营生可都仰赖着你啊！”　　　　善玉微微窘然，也不用把她说的好像一个挥金如土的败家子一样吧。　　　　“你若是不介意，可以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善玉心想，对啊，莫老板也是男子，又与凉欢年岁相仿，没准还真能给她些建议，于是便从善如流地说了。　　　　“所以你就是在纠结到底要送长皇子殿下一件什么礼物是么？”　　　　善玉点点头，期待地看向他。　　　　“世人皆知长皇子殿下文采出众，谋略过人，画技高超，绣技绝伦。寻常男儿家喜欢的也许很难投其所好。”　　　　“也是哦，你这么一说我就更没有头绪了。”善玉苦着脸，只觉得十分绝望。　　　　“不过，送礼关键在于心意，更关键是谁的心意。”莫辛顿了顿道，“你只需让他感受到你的一片心意就好了。”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善玉感激地望着他，不愧是莫老板，果然见识过人。　　　　回府之后，善玉心情很是愉悦，这一来困顿她许久的心事已了，二来明澜书肆近日新进了好几本书，她又可以啃上一阵子了。　　　　刚走进院子，就见萧凉欢穿戴齐整地走出来，好似比平日要更雍容清贵几分，见她抱着一叠新书回来便开口道，“今日去过书肆了？”　　　　“是啊，好久没去竟出了好些佳作，你这副打扮是要出门吗？”　　　　萧凉欢点点头，“穆三公子今日生辰，邀我去赴宴。”　　　　城南穆家，是陈国首富，穆三公子是穆家最受宠的幺子，也是城中贵公子圈中的宠儿，自小就以才华出名，三岁能文，四岁能诗，与长皇子殿下因才相惜，二人感情非同一般，也是城中一段佳话。　　　　本朝未婚男子若是在府中举行宴会，一般是不能邀请女客的。　　　　善玉点点头，“路上小心些，晚上我去穆府接你。”　　　　萧凉欢微微有些诧异，抿了抿唇，嘴角悄悄扬了起来。“嗯。”　　　　穆家富可敌国，今日小公子生辰，自然张灯结彩，布置得十分热闹，萧凉欢的到来，更是令穆府上下喜出望外，宴会主角穆彦公子更是始终伴在他左右，一路替他介绍穆府景致，来往宾客。往常萧凉欢在宫中事务繁忙，难得出宫，更别论有机会见上一面，是以贵公子圈中众人对这位传说中的长皇子殿下是好奇得不得了。　　　　今日总算是夙愿得偿，喜不自胜！　　　　宴散之时，意犹未尽，穆家主母执意要叫车夫驱一辆华贵异常的八轮马车送他回府，萧凉欢再三推却，只道府上有人来接，饶是如此穆家主母与穆三公子依旧殷勤地送他到穆府大门口。　　　　穆府门前浩浩荡荡围了十几辆马车，皆是前来接各位城中贵公子回府的。锦缎流苏，宝玉珠帘，一辆辆都装饰得好不华丽，诸位公子上了马车却还依依不舍地望着萧凉欢，流连着不急着离去。　　　　萧凉欢朝浓浓夜色中望去，却不见善玉的身影，正担心着，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道呼喊，“凉欢凉欢，我在这里。”　　　　闻声望去，就见她正被几辆高大华贵的马车围在中央进退不得，见他出来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登上马车振臂一呼。　　　　周围的喧闹顿时戛然而止，贵公子们都惊愕地看过去，这世上竟有人敢直呼长皇子殿下的名讳？眼看着长皇子殿下从容不迫地与穆家主人道过别，就朝那个方向而去，车夫们都忙不迭地把马车赶到一旁，给他腾出一条宽敞的路来。　　　　殷善玉不知宴会几时会结束，在府上吃过饭就直接赶来了，连身上官服都没换下，可先前在夜色憧憧之中，众人都看不分明，只当是府中寻常车夫，是以没有多注意她，此时见萧凉欢脸上露出温柔甜蜜笑意，都不由得心下暗暗惊疑猜测纷纷。　　　　萧凉欢见她被围得这样严实，料想她一定在此处等了许久，心底有些温热在蔓延，深凝地望着她道，“来了怎么也不派人进去说一声？”　　　　“在府外笑声都不绝于耳，这样难得高兴的场合，做什么要进去打搅你们。”善玉说着上前牵起他的手殷殷道，“手怎的这样凉，快上车吧。”　　　　萧凉欢见她紧张的模样，心里更觉得丝丝甜意萦绕不绝，“方才宴上酣畅，我又喝了几杯酒，不觉得冷。”善玉扶着他钻进马车，从车里小塌上的格子里取出小食盒，还倒了一壶暖茶出来，“宴会酒菜大多油腻，怕你不喜，晚上回去又会饿，我特地带了些点心出来。”　　　　萧凉欢见里头是他近日最爱的琥珀饼和桂花糕，便就着茶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这马车虽然外表看着普通，内里却布置得十分温馨舒适，小几上有茶具一应俱全，小塌上还有专设的柜子，里头摆上几卷书，一看便知是善玉平日自己出行专用的，即便比不上他的轿撵宽敞，坐起来却丝毫不觉颠簸，他抿着可口的点心，就着香浓的暖茶，枕着软软的靠垫，这才觉得卸下了方才喧闹后的所有疲累。　　　　穆彦身旁的小厮见那马车寒酸，眼中闪过不屑，“只怕咱们府里下人出行用的车马也要比这好上许多。”　　　　穆三公子回想起方才那女子对萧凉欢悉心呵护妥帖周全的模样，心里只觉得深受触动，莫怪乎凉欢会突然萌生嫁人的念头……　　　　世间竟有这样的女子，真是极为难得！　　　　但愿他能真的放下往昔伤心事，把握住眼前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