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凉意此刻已经在心底无数次地痛恨过自己的好奇心了。 她好悔啊,真的悔啊,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听了那宫人的传话,如果她没听到那宫人的传话,她就不会兴致勃勃地跑到棠欢宫来凑热闹,如果她没有跑过来凑热闹,她也就不会迎面碰上夏侯渊这个可怕的女人,她要是没有碰上她,现下也就不用在棠欢宫正殿里与她大眼瞪小眼,直瞪得毛骨悚然坐立不安扭头想逃又丢不起这脸…… 二哥,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小六,你很热吗?”夏侯渊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满面通红额头冒汗眼神涣散浑身紧绷的模样,忍不住开了口。 萧凉意艰难地吞了口口水,扭过脖子,扯了抹僵硬的笑,“是啊,立春三月,此谓发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她顿了顿又正了正神色,稍稍加重语气道,“此间时候切记生而勿杀,予而勿夺,赏而勿罚。此乃春气之应,养生之道也。逆之则伤肝,夏为寒变,奉长者少。” 言下之意就是—— 天有好生之德,春日尤应如此。给别人留下生存的空间,才能给自己留有生存的余地,美好的和谐环境需要众生共营,切莫赶尽杀绝,杀敌八百,自损三千。能给别人帮助,就别成日跟别人索取,良言一句三春暖,凡事可以有商有量。 简而言之就是—— 别搞我啊…… 善玉牵着凉欢缓步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眼下这幅诡谲的景象。 她上前一步给陛下见了礼,又与太女问了好。 萧凉意见到她们激动地得几乎要热泪盈眶了,连忙如释重负道,“二哥,方才听说你今日好似身体不适,朕还担心是你又旧疾复发,现下见你面色红润有光泽,眼含春波亮晶晶,约莫已经无甚大碍,那朕这就先回去了……” 凉欢还没出声,夏侯渊已经摆出一副热络得不像话的样子,“小六,既然来了,就留下一道用午膳吧。” 善玉当即脸色一黑。 是谁给你的胆量这么称呼大陈帝国英明神武的女皇陛下? 是谁给你的权利决定这棠欢宫何时用午膳? 又是谁给你的错觉居然敢当着她的面以棠欢宫女主人的口吻自居?!! 萧凉意唇边笑意一僵,她自个儿倒不是很在意一个形式上的称呼,比起这些自然是保命要紧,是以赶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有的一拼,还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捶胸顿足地表示自己真的很想好好与大家叙叙旧,奈何近日淑贵君心情不太好,对她十足的依赖,半点走不开,定要等她回去亲自陪他才肯用膳,为了这陈国后宫的安宁着想,她觉得还是趁早回去安抚他的好。 话音未落,就见淑贵君身边的小宫人一路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她的面前…… 凉意瞬间心情大好,得意地一仰头指着跪在地上的小宫人,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自信神情,满脸为难地冲夏侯渊道,“你瞧瞧,说曹操曹操到,朕就知道出来没一会儿,书白定会食不下咽寝不安席,这不都派人寻到二哥宫里头来了。” 接着又趾高气扬地撇了眼小宫人,对夏侯渊努了努嘴道,“你还不快告诉殿下,淑贵君都叫你传了什么话来?” 小宫人一路跑来还有些气喘吁吁,闻得此言,脸色不由一变,吓得忙不迭连连磕头道,“陛下,这……贵君这番话约莫是只想告诉你一人的……” 萧凉意了然地笑笑,大手一挥道,“都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小宫人瞬间面如死灰,心里百转千回过一万个爹娘来世再见,带着好似要奔赴刑场的凄绝表情沉痛道,“贵君说……今日陛下您不在,他心情大好,连午饭都比平日里多用了些,难得太女和长皇子殿下妻夫都在宫里,望你一时半会儿切莫回去,让他难得的耳根清静一阵儿。” …… 整个棠欢宫忽的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善玉摸了摸鼻子,同情地望了眼当场石化的陛下,隔着空气都能感受到她被当众打脸之后,心底满满溢出来的尴尬。 此时此景之下,身为臣子,她觉得有必要替女皇陛下排个忧解个难,遂硬着头皮道,“陛下,淑贵君真是深明大义啊,为了两国得以顺利建交的伟大使命,不惜忍痛割爱,赐予了陛下您难能可贵的自由,既然如此,咱们就一道用膳吧,切莫辜负了贵君的良苦用心啊。” 其实开始这番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她心里也是拒绝的。 萧凉欢默了默,决定不说话。 萧凉意恍恍惚惚,还是觉得脸好疼。 唯有夏侯渊饶有兴致地瞅了瞅这对一搭一唱的君臣,怎么说呢,她本以为小六的脑回路已经算得奇绝了…… 到底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趣的灵魂皆都不容小觑啊。 善玉见众人虽然神色各异,却到底是围着桌子坐下了,只能心下感叹伴君如伴虎,她于揣度人心一事上着实没有什么天分,许是往后要仕道艰难了,原来为人臣子当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啊! 凉欢坐下后,善玉挨着他左手边落座,太女便在他右手边跟着坐下,凉意便也心满意足地在他正对面坐下,只因这个方向每每一抬头就能看见二哥,真是别提心里有多踏实了! 就在这时,宫人鱼贯而入,将好些精美菜肴端上了桌,有充满陈国特色的浓油赤酱,亦有具有齐国风味的麻辣川香,如此方能彰显两国友好和谐的情谊。 夏侯渊看了眼这菜色,不无感慨道,“殿下真是有心了,从前本殿孤身一人来到陈国之时顶顶惦念的就是记忆里家乡的这口味道,尤其是这道麻夫豆腐,还有这道妻夫肺片,定是殿下知我甚深今日特意为我备下的吧?” 善玉捏了捏手中的玉筷,深呼吸一口气,要微笑,要友善,要让世界充满爱。 熟料,夏侯渊忽的又笑了,眼中带着三分追忆的神色,怅然地摇了摇头道,“只不过啊,真正回到齐国之后,才发现原本自以为弥足珍贵的心头好早就失却了颜色,反倒是在陈国这些年的甜酸苦辣,细细回想起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啊。” 萧凉意半点笑不出来,只怕是你的酸甜,旁人的苦辣吧。 善玉自然也笑不出来,你是疯儿我又不傻,这话说的摆明了就是故意想酸我是吧?我偏不中招,有本事你咬我啊!说着,就伸出筷子夹了一块儿妻夫肺片,径自放在嘴里嚼得津津有味。 夏侯渊:…… 见招拆招是么,你等着! 眼见善玉一口肺片一口豆腐,吃得不亦乐乎,凉欢不由得微微扶额道,“玉儿,我怎的不知道你竟也爱吃这些?” 善玉直吃得满嘴红油,“从前在山上吃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凉欢替她倒了杯解腻的清茶搁在她右手边,又拿出一抹帕子自然而然地替她擦了擦嘴角,“早知道你爱吃,就多叫人备些了,奈何宫里厨子手笨,做来做去也就只会这两道,你若都吃了,倒叫难得来做客的太女殿下吃什么去。” 夏侯渊面色一黑,顿觉脸好疼,什么叫杀人不见血?什么叫最毒男儿心? 善玉听话地住了筷子,还大度地将那吃剩的两碟子齐国名菜往她面前推了推,不等嘴角一抽的夏侯渊当场发飙,又径自夹了一颗绿油油的小菜心放到碗里吃了起来。凉欢见状不由地噗嗤一声笑了,遂夹了一块肥嫩鱼肚肉到她碗里,轻柔道,“乖~” 善玉脸上红了红,低头扒饭,凉意脸上白了白,低调做人。 太女渊只觉得还吃什么肺片,肺都要气炸了,倒不怒反笑起来,“殷大人性子真是柔顺极了,只怕就是男儿家也不见得能有这样乖觉的脾性哦?” 凉意忍不住抬眼觑了她二嫂一眼,哪有当着二哥的面就这样挤兑二嫂似男儿的,这也未免太不地道了。 善玉将鱼肉吞了下去,抿了口清茶,煞有其事地摇了摇头,不胜唏嘘道,“太女没成亲,孤陋寡闻些也是应当,只这闺阁之趣,恕在下无可奉告也。” 夏侯渊:…… 好你个小书呆,抢了我男人,还敢嘲弄我不懂情趣?你怕不是老鼠和猫耍花样——活腻歪了吧?!! 萧凉意在一旁只听得拍案称奇,恨不能仰天长啸一声好,就问往后哪个瞎了眼的还敢说二嫂弱?什么你说呆兔子?你定是听错了,这话不可能是朕说的,这锅朕不背! 凉欢见一向无往而不利的阿渊今日不但没讨着半点儿好处,还屡屡在善玉这儿吃了瘪,只能说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不管怎么说她能如此伶俐,他倒也喜闻乐见。 自古人善被人欺,自然强总好过弱,若能斗赢夏侯渊,何惧在外难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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