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明月初升,但摇红神殿内明珠光辉闪亮,照的殿中分毫毕现。 十一终究没能违过人情,留下继续参加宴席。 因为被刚刚黑岩突袭所扰,夜炎和般若便在摇红殿再重行了一番掀盖头的礼。 只不过时移世易心境不同,在般若如花美眷的喜气妆容呈现时,宾客们情绪都无法再如先前般兴奋,所以殿上虽有呼声或惊叹,但人人面上嘴上,露出的敷衍多于真心。 在礼官主持下,新郎新娘跟夜荼神君一道,举杯祝酒,婚宴这才算真正开席。 夜荼带着儿子和新媳妇,开始在殿中转着圈敬酒。当然,以他神君之位,可以堪当被他敬酒的并不多。 十一身为极乐天使者,自然在列,而且他的位序就排在了幽冥的亲家檀溪神君之后。 那穿的红彤彤的一家三口,红塔似的身影堵在桌前时,鸣鸾正从十一茶盏旁的酒盅里往自己的酒盅中倒酒。 十一侧开一点身子,流出空隙让鸣鸾靠进来,好将身型距离自己的酒盅近些,同时也倒的顺畅些。 他俩不知,此刻两人身体几乎贴着,一个容色静默温和,一个眸光艳丽精灵。这番模样看在旁人眼底,可是刺目的很。 在难掩的古怪神情中,夜荼一家子向十一敬酒。入乡随俗,十一以茶代酒,对他们回敬至贺。 茶酒相交,各自饮罢,那一家子却每一个都没打算动弹,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了鸣鸾处。 先是夜荼发问,他面带不确定,说: 之前擒拿蝎子精,姑娘分外勇猛,敢问姑娘是哪家来历? 鸣鸾目光微扬,起身笑笑说: 小女子不过我家尊者一小小侍俾,无甚名号来历,神君,恭喜了。 说着她便举杯,豪爽的一口将酒盅喝干。见此,夜荼一家也便跟着各自干了。 待将空杯递给一旁侍从,神君夜荼不由还是诧异的望着鸣鸾,须臾才道: 一千一百多年前,北川反叛战役时,本君曾见识过一员女将,九颠度沧神君膝下的小女儿,也是如今的九颠继位女君。那时她一人单骑,仅率百人不到兵卒,长夜奔袭,旦夕间灭了北川部下最顽固的飞翼兵团,并亲手斩杀飞翼将军。当时她收兵还营之风姿,本君至今还得记得清楚。虽则两营远些,但那位三娘子云屯雨集之雷霆手段,还有那可与星月较辉的气质,实是让人难以忘怀。今日看着姑娘同蝎子精厮杀,令本君竟有再见当年的少女将军之感。 这时,旁边桌上已经喝的酒酣耳热的檀溪神君才靠过来凑热闹,说: 正是了。我也是在一千多年前佛诞见过那位女君。那时在第四层天的道场,我等与会聆听未来佛爷传播佛法。哪知九安道祖的坐骑无故发疯,闯入道场伤人无数。九安自己都制不住它,还让那坐骑钻进了八宝琉璃境中。当时恒寂老祖跟开玩笑似的让身边小丫头弟子进去降服。那时的女君还小,方不足五百岁,而九安道祖的坐骑已经是修炼三千年的有道白蟒。令众人意想不到,来去不过一个时辰,这小丫头就出来了,手里还揪着幻回白蛇身子的白蟒原身,打结绕圈的扔回了九安道祖脚下。哎呦呦,当时给震惊的。 此刻方见的,这位檀溪神君酒后真是个爱唠叨又爱吐露真言的。只见他摇头晃脑的叹息声,打了个酒隔,说: 真羡慕人家度沧神君,你说人家生的闺女,怎么就能养得如此悍勇呢,竟比儿子还让人长气。 见父亲说话越来越失分寸,般若忙移动莲步,过去搀住还在低声唠叨的檀溪神君,面露羞色的对夜荼父子,一个叫父君,一个叫夫君的说: 家父酒醉,还是让般若先送他回去吧。 夜荼父子自然应允。 于是,般若便扶着檀溪神君,并了侍候的俾子帮手,慢慢的出了摇红殿。 他没有发觉,可鸣鸾分明捕捉到,般若转身离开时,分明对自己这里闪过一丝冷冷的怨妒之色。而当她扶着檀溪神君向外要走时,眼底又流露出星星点点得色。 如此矛盾而复杂的眼神交替,虽然都很快,但鸣鸾本就对她有所关注,自然发现的及时详细,不会错失。 她怨恨自己,这点可以理解。 女人嫁人,可新郎却不是心仪。何况喜宴上还有旁的女子坐在心仪人身边。就冲这一点鸣鸾不招人恨,那都算般若缺心眼。 再来,刚刚一个公爹一个亲爹,两位神君都对鸣鸾当年之勇大赞有加。虽则般若不知道眼前坐着的女子就是他们口中赞慕之人,可听着亲爹说别人家女儿优秀。这口气她怎么顺的了。 所以,对于般若的借口退去,鸣鸾非常理解。 但她不解的是,般若转身的那抹得色因何而来。 得意,得意什么呢…今天自己的大喜日子,但倒霉事却一桩接着一桩,这境况下,能有什么好事让这位新娘子有那么片刻的得意呢… … 这个事情,还真是有点意思了。 原本,夜荼神君还想着要找玉藻来分辨下,看看自己看的对不对,佛境使者这位红颜侍女是不是气质外形跟九颠女君颇为相似。可一撇眼,却发现九颠位置的桌上酒杯虽还冒着热气,可桌后的人却不见了。 而同时的,天家那位杜若上神的桌子也是空着。 这时,又有旁的几个黄袍仙人来拉着新进公爹和新郎官吃酒,夜家父子边被人团簇拥着,绕去了对面几桌。 眼前没了阻碍,鸣鸾才忽然发现,之前不见的阿姐玉藻和杜若不知何时已经回到座位上。只是… 天家八郎君,上身杜若那云纹衣领的一边怎么都折进去了,还有他侧脸上那块巴掌大的浅浅红印是怎么回事! 再将目光移向玉藻,鸣鸾发现二姐脸色也不是很好,而且偶尔瞥向杜若的眼光隐隐凌厉的像刀子一般。 他俩… 这是唱的哪出… 莫非… … 鸣鸾止住心底猜想,端了酒杯从席后绕到了玉藻身边。 她屈膝伏下,同玉藻比肩,并将酒杯举了举。 玉藻也带着微笑端杯和鸣鸾的轻碰。 姐儿俩对饮后,头子自然凑到一处,玉藻问: 鸾儿,酒宴后你作甚打算,还跟那小子回佛境么。不是阿姐说你,身为新任女君,你不思政务,天天跟在个和尚屁股后面跑,算怎么回事。倘或他能回报你些许也好,可偏偏我看着,这小子的出家出的倒挺坚定,阿姐冷眼瞧着,未必好能给糊弄的还俗。你… 鸣鸾笑着给玉藻和自己又斟了一杯酒,并举着酒杯,用在一次的对饮堵住了玉藻没完的唠叨。 看看空了的酒盅,鸣鸾笑着低声说: 我的事情妹妹自会安排妥当,阿姐不必挂心,九颠反正现在也没甚大事,况且以阿姐的当家能力,就让鸾儿再多懒怠些时日也无妨。只是,阿姐,我见你离席许久,可这才回来,面色却不是很好,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哪知鸣鸾不问还好,这一问倒是惹得玉藻脸上腾地染出好多淡淡红晕。 眼光闪了闪,玉藻有些躁气的说: 嗨,没什么,这殿里憋闷,刚见外头有个喷泉池子,想说去透透气,却…却遇着个扰人水鸭,我是被他吵得有点头痛,没事的。 鸣鸾笑的若有所思,她用眼角瞟着一直竖了耳朵偷听自己姐妹说话的杜若,稍稍提点声量,道: 原来是个鸭子,只不知这鸭子是公的还是母的呢… 咳咳咳,杜若呛的连声咳嗽。他慢悠悠坐正身子,装模作样的举了自己手中酒杯仔细端详,就好像他那杯子上长出金子般。 鸣鸾斜眼看着,瞧杜若那副不尴不尬,假模假事的样子,再比对他脸上那个印子,心里就有了一二。 把身子一挪,她做到杜若桌边,也向他举杯。 杜若端着架势,优雅的回敬。就在杯中酒方方入口一瞬,耳边传来鸣鸾笑面低语: 所谓饭要一口一口吃,路需一步一步走。即便再有情意,八郎君行事也不该太过孟浪。早些年,在我那被休的前姐夫之前,也有位不知那家太子,相了回亲喝了两次茶,就以为得了佳人芳心,便做了些轻薄举动。那位让我二姐打的,人脸变成了猪脸,据说到现在只要阴天下雨的气候,半边脸还会不受控的变歪呢。哎,不是我说你,这次我看也就挨了个巴掌吧。呵呵,这还算我二姐手下留情呢。 杜若哭笑不得,他放下酒杯,捂住自己的脸颊,道: 哎呀,不,不是那个,我,我没那个意思… 说着,他晃着眼神瞅了瞅玉藻。 两人桌子捱着,鸣鸾和他就算说话声音再低,玉藻照样听得清楚。闻得杜若说出没那个意思这句,玉藻面上明显露出些愠怒。 如今的杜若对玉藻的脸色,简直比用观微之术看天气晴雨还要精细透彻。他看出玉藻面色变换,立即就明白是自己那句话又说出误会,便忙着继续解释。可他这解释说来是对鸣鸾,实则却是给玉藻听的。 他道: 我并非孟浪。刚二娘子到喷泉边,我不放心悄悄跟着。真心是怕她酒气太重,一人在外不安全。可见她点着脚尖往水里看,身子还摇晃。我那刻真以为她是要失足了,就急赶着去拉她。谁知人拉回来时没留神,这个,这个,这个手啊就放的有点不是地方。呵呵,才会有了如今的误会。哎,怨我,怨我轻重有失。但是我杜若发誓,绝对没有故意轻薄的意思。 听着杜若的话,鸣鸾心里反倒更生出些小孩儿般促狭心思。她歪头看眼二姐,又对杜若打趣的问: 哦,你说你的手放的不是地方。那…你究竟把手放哪儿了? 杜若和玉藻两个不约而同,都咳了一声。 就在杜若面上赤色更浓起来须臾,殿外忽地有冥卫急匆来报。 此一急报不但让夜荼父子瞪了眼睛,更是惹得十一和鸣鸾两个离开了席位。 原来,是黑岩在牢中苏醒,他竟拼杀出了牢狱不说,居然还好死不死顺带掳走了新娘般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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