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像任何一个远离家乡的人，苏墨在美国留学的时候也常常想念。首先想念父母，其次想念中国菜，不过最最想念的还是彼时在伦敦的顾清墨。　　这天，苏墨刚刚和王婉一在中国餐馆搓完一顿晚饭回到单人宿舍，她的想念之心又莫名被唤起了，而遭殃的自然是电话那头准备睡觉的顾清墨。顾清墨听到了如同午夜凶铃般的视频提醒铃声，皱了皱眉，把视频通话切换成了语音通话。　　苏墨很郁闷：“顾清墨，你为什么把我的视频通话变成语音了？”　　顾清墨反问：“你又不是我的女朋友，我为什么要和你视频？”　　“好吧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我马上就要放寒假了，能不能去伦敦找你呀？” 苏墨又恢复了欢快的声音 。　　“这种事情你不是应该先征得你爸妈的同意么？”　　“我爸妈同意的，真的同意的，他们听说我是去找你的就很放心。那你同意吗？”苏墨小心翼翼地问。　　“你爸妈都没意见我能有什么意见。”　　虽然人类发达的科技允许苏墨常常通过短信、语音和视频骚扰顾清墨，但是这还是不能满足苏墨想要见到顾清墨本人的心情。所以当苏墨听到顾清墨同意她去英国的时候，整个心情都飞扬起来了，完全无视掉了顾清墨语气里的无奈。　　　　学校的寒假如约而至，苏墨也如愿以偿地拖着两大个行李箱跨越海洋飞到了伦敦。一进到达大厅，苏墨就发现了站在人群中依旧高挑的顾清墨。　　“顾清墨！”苏墨拖着行李箱快步向走到顾清墨面前，并且不顾顾清墨的意愿直接扑到了他的身上。 顾清墨动弹不得，甚至还得环住苏墨的腰，以免她掉下去。旁边的行人纷纷回过头看这一对“久别重逢的情侣”，两三个活泼的小哥还在小声起哄。　　“下来。”顾清墨命令。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接我嘛，所以就兴奋过头了。”苏墨的小脸红扑扑的，扑闪着明媚的双眼抬头看顾清墨。　　“别多想，你要出了问题我不好跟叔叔阿姨交代。”说完，顾清墨就接过苏墨的两个行李箱，带着苏墨往停车场走。顾清墨在英国开的是一部品牌高调的SUV，惹得苏墨一脸崇拜：“顾清墨，你的车好酷啊。”　　“谢谢，我爸妈上次来英国买的。”　　苏墨：“……顾清墨你真是话题终结者。”　　顾清墨心里表示自己很无辜。　　　　接下来的四天顾清墨带着苏墨穿梭于伦敦各大著名景点，只可惜伦敦的天气太调皮，无时不刻都下着雨，导致苏墨的伦敦游十分狼狈 。　　苏墨顶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披着顾清墨的围巾、坐在没有顶的泰晤士河游船上忧心忡忡地问顾清墨“如果自己假期在伦敦的两个星期都下雨该怎么办”。没想到顾清墨思考片刻后问苏墨有没有申根签证。　　“有有有，怎么啦？”　　“带你去巴黎。”　　苏墨终于没忍住，问出了自从顾清墨上次在语音聊天时提到了敏感词“女朋友”时就一直憋在心里不敢问的问题：“你女朋友不介意吧？”　　顾清墨神情复杂地看了苏墨一眼：“没有 。”　　苏墨穷追不舍：“没有是什么意思？‘没有，我女朋友不介意’还是‘没有女朋友’？”　　“没有女朋友。”　　顾清墨带着去巴黎，顾清墨没有女朋友。苏墨瞬间觉得自己的心情已经足够照亮伦敦的阴天了。　　　　当晚，顾清墨就在网上订好了第二天去巴黎的火车票，但是之后订酒店的环节顾清墨感觉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顾清墨在伦敦一人住在家里给买的公寓里面，所以有好几间空房随苏墨住，但是两人在巴黎住酒店的性质就不太一样了。　　“顾清墨，你会订两个房间的对吧？”　　“不然呢？”　　“我就是确认一下嘛，我们孤男寡女的，住在一起总归不太适合嘛。”苏墨嘴上这么说，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期待……　　“跟你住在一起，我觉得反而是我的处境比较危险。”　　　　不管那天晚上双方究竟是怎么收场的，第二天二人就早早出发去火车站了。虽然伦敦到巴黎坐火车只需要两个半小时，但是巴黎的天却不知道比伦敦晴了多少倍。　　抵达巴黎时还是个大清早，顾清墨带着苏墨到酒店che、放下行李后才正式开始游巴黎。苏墨猜测顾清墨喜欢知识渊博、热爱艺术的女子，所以坚持要第一个去看卢浮宫博物馆，以凸显自己不凡的艺术气质。卢浮宫很大，哪怕顾清墨和苏墨只走了博物馆的一小半，出来时都已经是下午了。两人又漫无目的地逛到了卢浮宫旁边的杜乐丽花园。　　午后的巴黎被和煦的阳光笼罩着，微风轻轻吹动整齐的花园植被。花园内挺立着各式各样的精雕细琢的雕塑，还同时接纳了许多悠闲的鸽子。苏墨被这个令人身心舒畅的轻松氛围给深深吸引住了，便拖着顾清墨走到坐落在花园里的一座圆池前，在池子旁边的绿色花园椅上坐了下来。　　两人在那个池子旁坐了不知道多久后，顾清墨转头看了看苏墨。平时吵吵闹闹的人现在却安静地出奇，正望着前面那一汪碧绿的池水和晶莹剔透的喷泉发呆。顾清墨暗自笑了笑，发觉原来自己也有不知道苏墨在想什么的时候。　　顾清墨没有打扰苏墨，而是等到苏墨自己站起来的时候才缓缓起身。　　顾清墨问：“接下来想去哪？”　　“我们随便吃点晚餐然后去做那个摩天轮好不好”苏墨指了指花园不远处的一个摩天轮。　　“好。”　　　　晚餐过后，顾清墨带着苏墨七弯八拐走回了摩天轮。苏墨再次崇拜地看着顾清墨，表扬他聪明、方向感好。顾清墨没有理她，径自买了两张票，两人顺利地坐上了其中一个座舱。　　因为临近圣诞节，巴黎的街道都已经装上了缤纷的圣诞彩灯。天空已经黑似浓墨，把彩灯衬托得更加耀眼，从摩天轮的窗户看下去，世界就像一个小小的水晶球。　　“总是听说巴黎的摩天轮，可这个摩天轮真的有名字嘛 ……”苏墨嘀咕。　　“The eyes of Paris，巴黎之眼”，顾清墨给出了答案，“你很幸运，这个摩天轮只有圣诞节期间开放。”　　“你怎么知道啊？”　　“因为我不是你。”其实顾清墨本来想说“因为我不是你，我没你那么蠢”，但是又生生地把后半句给吞回去了。　　　　摩天轮转着转着就把两人给转回地面了，苏墨折腾了一天累得不行，自觉地打了辆的士回酒店。　　本来一切都很好，但是等到苏墨洗漱完躺在床上时，她发现自己有点不太好了。苏墨从来没有单独住在酒店的房间里，随着夜愈来愈深，苏墨的脑袋里像播放电影一样闪过无数个夜半酒店惊魂的画面，完全无法入睡。　　失眠倒没什么，但是自己吓自己就真的很成问题了。苏墨哆哆嗦嗦地在酒店座机上拨打顾清墨的房间号。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喂？”　　“顾清墨，我怕鬼。你能来我房间吗？”苏墨说完就立刻后悔得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自己不知不觉之间都说了些什么露骨的话啊……　　顾清墨沉默了片刻：“你等一下。”　　过了大约五分钟，苏墨房间的门铃就响了。苏墨赶紧跑下床，扒在猫眼上看了看的确是顾清墨，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　　苏墨赶紧解释：“我本来是想去你房间找你来着，但是我不敢到走廊里。”　　“嗯。你叫我来打算让我干什么？”　　“呃……要不你坐那？”苏墨指了指大床边的沙发。　　顾清墨一脸不爽地走向了沙发。　　“赶紧睡，我等你睡着就走。”　　苏墨乖乖的“哦”了一声，钻进了被子里，却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顾清墨你能不走了吗？我一想到你要走就害怕，所以就更睡不着了。”苏墨进一步提出无理要求。　　顾清墨打算拒绝苏墨，但是一想到万一苏墨晚上再给他打电话把他吵醒，他觉得还不如就直接留在这呢，至少还能睡个整觉。于是顾清墨命令苏墨从衣柜找出了一个毛毯，又让苏墨关了灯，最后盖着薄薄的毛毯缩在与他身高完全不相符的沙发里。　　　　顾清墨早早地就醒了，在沙发上窝着的一晚上让他腰酸背疼，他怎么想都觉得一米五八的苏墨好像比一米八八的他更合适睡沙发。吃完早餐，顾清墨忍无可忍地到前台把苏墨的大床房换成了双床房，他不想再体验明明隔壁房间有床但自己却要睡沙发的悲凉感了。苏墨在旁边心情悲喜交加，悲的是她觉得自己太不矜持了，喜的是她居然可以继续和顾清墨睡在一个房间。苏墨不禁脑补出顾清墨皱着眉头的睡颜，还有起床时对她微微一笑说“早上好”……顾清墨回头看到一个双颊通红、还明显在想入非非地笑的苏墨，瞬间背脊发凉。　　“走吧。”顾清墨轻拽苏墨的外套帽子上面的绒毛。　　苏墨：“去哪？”　　“不知道。”　　苏墨：“那我跟着你，你走吧。”　　顾清墨在前台随手拿了一张地图，打算沿着塞纳河一路逛到埃菲尔铁塔。走出酒店，苏墨才真正感受到了巴黎冬天的冷。苏墨穿地还算厚，但是顾清墨却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和裤子，再在外面套了件大衣，苏墨心想这个男的真是要风度不要温度啊。看着顾清墨被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子，苏墨摘下自己从顾清墨那里坑来的围巾，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要不我还是把围巾还给你吧？”　　“不用。”　　“那你进去再加件衣服？”　　“你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苏墨心想，绝对不能让顾清墨生病了，要不然显得自己太不会照顾人了，而且自己在顾清墨心里的印象分肯定又要被拉低了。　　“那我只好牺牲一下我自己了”，苏墨跑快了两步到顾清墨的身边，用自己的爪子抓住了顾清墨的手，“我是来给你暖手的，是不是很贴心？”　　“可是你的手比我的冷。”　　“没事儿，我们握着握着就都暖和起来了！”苏墨仿佛很有经验。　　　　冬天的塞纳河有点灰暗，河边的树也都光秃秃的，只留下错综复杂的枝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苏墨感叹：“看起来好萧条呀。”　　突然，苏墨感觉到睫毛上一阵冰凉。抬头一看，发现细密的白色雪花纷纷从天上掉落。“顾清墨，下雪了！”　　被点名的人闷闷地“嗯”了一声，侧过头看旁边激动得走路都开始带点蹦跳的人。顾清墨突然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苏墨就把一直挂在嘴边的“顾清墨哥哥”改成直呼大名了。　　“巴黎确实还是很浪漫的嘛。”苏墨给予中肯评价。顾清墨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苏墨的手。　　雪太滑了，不抓紧点她肯定会摔倒的。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完美的借口。　　　　巴黎有很多麻雀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巴黎跟麻雀一样小，同类之间惺惺相惜，聚在了一起。反正顾清墨和苏墨没走太久就到了埃菲尔铁塔。　　“你要上去吗？”　　苏墨看着密密麻麻排队买票的人，放弃了：“算了，我们就在下面转转吧。”　　埃菲尔铁塔前面有一块很大的草坪，有人在草坪上拍照，也有人就在闲逛。苏墨拿着相机和手机以各个角度拍了铁塔后依旧不满足，指着旁边一个说中文的女生，问顾清墨：“你能不能帮我拍一张像她一样的照片？”　　顾清墨扫了那个女生一眼，默默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很不走心地咔擦咔擦地对着苏墨按相机。　　“你这拍的都什么啊，把我拍得也太矮了。你长这么高就应该蹲下去嘛，要不然这个角度超模也得拍成小矮人。重拍重拍！”苏墨拿着顾清墨的手机，一脸嫌弃。　　“你本来就很矮。”顾清墨回应着，但还是乖乖地蹲下去给苏墨重拍。苏墨看着不远处白色雪花像棉花糖一样洒落在顾清墨的黑发上，竟看得出神了。直到顾清墨拿着手机走到苏墨身边，问苏墨是否满意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苏墨翻过顾清墨新拍的几张照片，十分满意。她五官本来就很精致，拍照走神的时候又显得格外文艺。顾清墨刚好把走神的苏墨、高大的埃菲尔铁塔还有漫天飞舞的白雪都给拍进去了，构图完美，画面清新自然。　　“嗯，不错，进步很大。要我给你拍吗？”　　“不要。”　　“那我俩至少得合张影吧，纪念一下嘛。”顾清墨看着苏墨期待的眼神觉得有点好笑，点了点头。苏墨赶紧询问旁边刚拍完照准备走的中国女生能不能帮忙他们俩拍照，女生又指示自己摄影技术高超的男朋友去前去帮忙。　　　　“对对对，女生抬头看着自己的男朋友，对，就像这样，不错不错。”摄影师很有导演欲，俨然把顾清墨和苏墨当成了模特在指导。　　“他不是我男朋友。”苏墨小声反驳，但是那位摄影师显然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摄影世界内 。　　“男生也低头看女朋友啊，不能让女生看起来像是一厢情愿的嘛。对，就这样很好，眼神再深情一点！”顾清墨有些别扭，但是为了早点结束这场噩梦，他不得不配合。　　“好，很好，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再来两张！”这位创作欲极强的摄影师用了足足五六分钟才收工。拍完后，顾清墨苏墨二人向摄影师道谢，尤其是苏墨，为摄影师的敬业精神感到十分动容，连连像他和他女朋友道谢。　　“拍的怎么样？”待摄影情侣走后，苏墨迫不及待地问正在看照片的顾清墨。　　“一般吧。”顾清墨把相机递给苏墨。　　“明明就拍的很好啊！顾清墨你太帅了！”　　　　看完埃菲尔铁塔随便闲晃的时候苏墨实在冻得不行，路过一家金碧辉煌的百货商店门口时就立刻提议进去蹭蹭暖气。　　苏墨作为一个女孩子，对包包自然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的。所以当置身于满是奢侈品的商店里时，苏墨毫不意外地两眼放光。　　“你看这个包，王婉一前段时间给我看过的，是圣诞限量款，没想到在这里居然有，真好看啊。“苏墨指了指某品牌的橱窗，发出由衷的赞叹。　　“喜欢你就买啊。”顾清墨这么回答不是没有道理，以苏墨的家境买几个包根本不成问题。　　“可是我上个月才被王婉一怂恿买了个包，这个月我又买显得我多败家呀。”　　“你来英国找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觉得自己败家？进去试试。”　　连顾清墨都罕见地开口同意自己进去了，苏墨当然要顺应。顾清墨用正宗的英式英语请店员把那款包拿出来，店员赶紧夸二人好眼光，称这个包整个巴黎仅此一个，两个小时前才刚到货。苏墨：“你才来英国没多久就变成伦敦腔了？那你美国四年一点美国口音都没有岂不是白呆了。”　　“我都会。”　　“顾清墨我真崇拜你！”　　　　苏墨一背上包就满意的不得了，不过还是站在镜子前下不了决心。顾清墨端详了下背着包的苏墨，小声地告诉店员可以了，他来买单。当苏墨放下包回头看见已经在签单的顾清墨时，整个人感觉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苏墨：“你干嘛？”　　“买单。”　　苏墨：“买什么？”　　“你的包。”　　苏墨：“谁要你买了？”　　顾清墨脸上闪过一丝不被领情的不悦。　　“这多不好啊，你这几天都在陪我，结果我还收你一个包？”苏墨心里还是有数的。　　“圣诞礼物。”　　　　既然顾清墨已经买下了，苏墨能做的只有喜悦地向顾清墨表达自己真挚的感谢。苏墨夸张无比地向顾清墨描述这个圣诞礼物是如何如何珍贵，这又是一个如何如何美妙的圣诞。出了商场，苏墨又豪气地对顾清墨说晚上餐厅随便挑，她请客。　　途经一个街头卖画的小摊，苏墨赶紧拉着顾清墨走上去。　　“你看这幅画画得是不是很好？”　　顾清墨：“还不错。”　　小摊主听不懂二人在说什么，但用蹩脚的英语说明这些画都是他自己亲手画的。苏墨大大地夸赞了摊主一番，然后掏出钱包买下了顾清墨说“还不错”的那幅画。苏墨把从摊主手中接过的已经卷好了的画又递给顾清墨：“呐，给你的圣诞礼物，不要太感动。我看你英国家里餐厅那面墙有点空，你回去就可以挂在那里 。”其实顾清墨英国的家十分现代漂亮，收拾得也很整洁，像样板间一样。但是苏墨就是想加在顾清墨的家里加点自己的痕迹。　　当然，买完这幅画没多久后苏墨就忘了这件事，不可能料到那幅画真的一直就挂在顾清墨家里最显眼的位置。